來福招呼眾人落座,剛要開口說話,大廳的門被「匡當」一聲推開了,突然湧入的寒風讓所有人都猛一哆嗦。門外拄著枴杖,一張怪臉的老婦人,是雲姑。
「師父——」向擎蒼霍然起身,迎了過去。
來福面無表情地掃了雲姑一眼,問道:「閣下可有邀帖?」
「沒有」,雲姑回答得很乾脆。
來福道:「必須憑邀帖,方能參與尋劍大會。」
雲姑將手中的枴杖往地上重重一擊,正要開口說話,點蒼派掌門馬華倫已經慢悠悠道:「據我所知,這大廳內還坐著一位沒有邀帖的客人。」
馬華倫所指的是高中元,據說他是到天皇山來遊玩采風的,恰好聽到玉虛道長和靈真子路過時談論尋劍大會,一時興起,便央求他們帶上自己。
朱嵐岫對玉虛道長輕聲道:「門外的老婦人是向僉事的師父。」
玉虛道長起身微笑道:「這位老人家本是隨我和靈真子道長前來的,只因有事在路上耽擱了,所以遲到,還請管家多多包涵。」
來福眉頭微皺,「既然如此,就請進來吧」。
高中元忽然大嘴一張,呵呵呵笑了起來,「兩位道長真是好人,讓高某敬佩萬分」。他那粗聲大嗓讓在場人都嚇了一跳。
沐雨歌忍不住出聲道:「大叔好大的嗓門,笑得我耳朵疼。」
沐融立即批評她:「不得無禮!」
其餘人都忍著笑,高中元卻不以為然,又嘿嘿嘿大笑起來,「我這個人天生嗓門大,小姑娘如果受不了,可以將耳朵捂上」。
沐融忙替雨歌賠禮道:「小妹年幼無知,不懂規矩,我代她向高學士賠不是。」
高中元大手一揮,「小兄弟言重了,我豈會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柳鳴鳳小聲嘀咕,「這個高中元,真是土得掉渣,永淳公主當初怎麼會看上這樣的人」。
柳王旬瞪了女兒一眼,「不要亂說話!」
柳鳴鳳把嘴一撅,不再吭聲。
所有人都在各自座位上坐好後,來福向眾人深鞠一躬,道:「歡迎各位來到斷情山莊參加尋劍大會。首先我要向大家鄭重聲明,斷情山莊是一座被詛咒了的山莊,在尋劍大會過程中隨時都有可能發生不測,如果有人害怕,現在就可以退出。」他一字一字,緩慢地吐出,猶如一陣陣的刺骨寒風,將大廳內的空氣逐次凍結。
「真是荒謬!」慧超大師低叱了一聲。
「在下只是給各位提個醒,信與不信,全看各人了」,來福的聲音平板得沒有絲毫起伏。
每個人的心頭都像壓著一塊鉛,卻都維持著表面的平靜,沒有一個人表示要退出。
來福沉默了一陣子後,再度開口:「既然大家都決定留在這裡參加尋劍大會,我就開始說規則了……」
「等等」,柳王旬打斷了來福的話,「既然是莊主司馬南邀請我等前來,為何不見司馬莊主?」
來福道:「莊主身染沉痾,不方便接待客人,此次尋劍大會由本人全權負責。待寶劍重見天日之時,莊主自會現身與大家相見。」他容不得再有人提問,快速宣佈了規則:「下面我給大家第一個提示,『天秋色晴雲萬里,無數峰巒遠近間』,用過午膳之後,大家就可以開始尋找浪劍了。」
「請問,司馬莊主舉辦這個尋劍大會的目的是什麼?」高中元表達了眾人心中的疑惑。
「在下只是奉莊主之命行事,至於原因,在下也不清楚」,來福硬邦邦作答,繼而又道:「關於這座山莊的詛咒,有四首流傳已久的古老歌謠,要唱給各位聽一聽。」
來福的歌聲陰冷森寒,像冰雪水滋滋侵入了每個人的心裡。
第一首歌謠:鮮血流,紅彤彤。牆上書,詛咒靈,身下血河淌。
第二首歌謠:葡萄酒,夜光杯。腳朝天,咕咚咚,頭在酒中埋。
第三首歌謠:水龍王,招女婿。溪流水,喝個飽,睡在岩石上。
第四首歌謠:小老鼠,關黑屋。背靠牆,兩眼睜,毒箭胸口穿。
「這是什麼古怪的歌謠啊,讓人聽了毛骨悚然」,柳鳴鳳嘟囔著。
來福嘴角隱約浮現一絲森森笑意,「我已經說過了,是詛咒」。
馬華倫不耐煩道:「好了,別管什麼詛咒了,我肚子餓了,也該給客人準備飯菜了吧。」
「這就去準備,請各位稍候片刻」,大廳裡端有一扇石屏風,屏風後左右側各有一條通道,來福說罷帶著兩名丫鬟進入了左側通道,留下另兩名丫鬟在大廳內伺候。
「這是什麼鬼地方嘛,莊主躲著不見人,管家陰陽怪氣的」,柳鳴鳳一通抱怨。
沐雨歌歪著腦袋打量柳鳴鳳,「這位姐姐若是不喜歡這裡,可以離開啊」。
柳鳴鳳雙目圓瞪,「哼,我偏要留在這裡,看看他們到底在鬧什麼鬼」。
這時馬華倫起身道:「呆坐在這裡實在無聊,不如四處逛逛。」
馬華倫話音剛落,已經消失在石屏風後了。
「咱們也去逛逛吧」,沐雨歌也一路小跑著去了,沐融擔心妹妹亂跑闖禍,只能跟隨在她的身後。其他人也覺得乾坐著實在沒意思,紛紛隨行。
左側通道是通向廚房和膳廳的,右側通道通向居所。一群人都進了右側通道,走到通道盡頭,轉過拐角,眼前出現了一條非常寬闊的廊道,兩側都是房間。眾人還來不及細看,已經有一名丫鬟前來通知,午膳準備好了,於是一群人亂哄哄的又回到大廳,再經左側通道去了膳廳。
左側的佈局和右側一樣,都是在通道盡頭轉彎進入一條廊道。左邊的廚房和膳廳是相連的,廚房在裡間,只有外間膳廳的一扇門朝向廊道。廊道右邊是兩間並不相通的儲物間,各有一扇門。
整座山莊都是石頭打造的,石屋內一扇窗戶也沒有,大廳和其他房間內都只有一個小氣孔。
眾人進入膳廳,圍著一張大石桌坐好後,幾名丫鬟先後上菜。開飯後,卻遲遲不見來福。
「你們管家呢?」玉虛道長問道。
「從剛才到現在就一直沒見到」,那兩名和來福一起離開的丫鬟都說,來福管家一轉眼就不見了。另兩名留在大廳內的丫鬟則說,看到客人都進到裡面,她們就去膳廳幫忙了,也一直沒有見著管家。
慧超大師不滿道:「快去把你們管家找來,莊主不見我們,總不能連管家也躲起來吧。」
「我們一起去吧,這些人古裡古怪,要小心提防著」,靈真子提議。
眾人都同意,於是隨幾個丫鬟出了膳廳。
正對著膳廳大門的儲物室內只有一堆雜物。而當眾人來到廊道深處,推開另一間儲物室的門時,都驚呆了。來福直挺挺的躺在地上,渾身鮮血,身下的地板上有鮮血汩汩流淌,室內的整個地板上佈滿了凌亂的血痕,牆上還寫著一排大大的血字,「闖入斷情山莊者必死!」
向擎蒼蹲下身來檢查了屍體,是腦部被重物敲擊致死,身上並無其他傷痕,「死者後腦裂開,凶手一定是個內力相當深厚的人」。
「『鮮血流,紅彤彤。牆上書,詛咒靈,身下血河淌』,與管家唱的第一首歌謠內容一模一樣。難道真的是詛咒嗎?」張灩的聲音在微微顫抖。
黃浩然道:「詛咒之說,還有歌謠,都是來福管家告訴我們的。還有牆上寫的是『闖入斷情山莊者必死』,來福是這座山莊的管家,並非闖入者,為什麼死的會是他?」
一名丫鬟怯怯開口道:「這座山莊是在北魏時期鑿成,在元代被作為奚族可汗州的州府。後來奚國滅亡後,奚族便從歷史上永遠地消失了,有關詛咒的傳說也從那時起流傳了下來,據說住進這裡的人都會離奇死亡。所以我家主人買下這座山莊後,並未入內居住。之前一直是住在山腳下,我們和管家也不過比你們早一日來到這裡。」
「這麼說,你家主人是存心引我們到這兒來送死的,簡直豈有此理!」高中元一把揪住丫鬟的衣領,扯著大嗓門吼道,「那個司馬南在哪裡,快帶我們去找他問個明白!」
那丫鬟低眉垂首道:「婢子也沒有見過主人,只是聽命於管家。」
天宏大師溫言制止道:「高學士消消火,只是個小丫頭,衝她發火也沒用。」
高中元悻悻然鬆了手,忽又問道:「聽說元代奚族可汗州的最後一任知州酷愛收藏漢人的字畫,這山莊內,還藏了不少名貴的字畫吧?」
那丫鬟一愣,後答道:「婢子只知道主人愛好書畫,但有什麼收藏,婢子也不清楚。」她又道:「婢子叫巧玲,管家不在了,以後各位有什麼事,就吩咐婢子。」
「一來就死了人,這尋劍大會還辦不辦?」雲姑冷冷開口。
巧玲忙道:「主人交待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尋劍大會都照常舉行。管家已經給了你們第一句提示,『天秋色晴雲萬里,無數峰巒遠近間』,據說只要能揭開這句詩的秘密,就會得到下一個提示。整個斷情山莊的地界內,都可以隨意找尋。」她稍一頓又道:「各位還是回膳廳用膳吧,這裡交給婢子處理。」
一群人重新返回膳廳,卻沒了胃口。「剛看到死人,怎麼吃得下飯」,沐雨歌小聲嘀咕。
坐在旁邊的高中元聽了呵呵一笑,「我胃口好著呢」,他給自己盛了一大碗飯,又舉起筷子拚命夾菜,然後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柳鳴鳳看得眉頭直皺,卻也端起了飯碗,一邊盛飯一邊道:「雖然倒胃口,飯還是要吃的。填飽了肚子,才有力氣尋找寶劍嘛。」
其他人也先後動了碗筷,開始用餐。沐融為雨歌盛了一碗飯,哄道:「快吃吧,別餓著了。」
沐雨歌撒嬌著「嗯嗯」兩聲,很不情願地拾起了桌上的筷子。
朱嵐岫看著沐雨歌,忽的心生感慨:「能這樣被寵著,多麼幸福。」
向擎蒼一手輕摟住她的腰,另一手為她夾了一大筷子的菜放入碗中,聲音雖小卻真誠,「我也會寵著你的」。
朱嵐岫瞥見沐融和柳鳴鳳的目光齊齊投注到她的臉上來,臊得一把將擎蒼的手推開,「大庭廣眾之下,像什麼話!」
向擎蒼輕咳一聲,開始低頭扒飯。
「你們說,會是誰殺了管家?我是不相信什麼詛咒的」,靈真子忽然發問。
「我們又不認識管家,殺他做什麼,我看是他們起了內訌,那些小丫頭殺了他」,高中元對自己的分析很自信。
「你不認識來福管家,不代表別人也不認識」,靈真子道,「我倒覺得,他們沒有自相殘殺的道理,凶手,像是在我們這群人中間」。
此話一出,眾人皆驚。馬華倫粗聲道:「那道長懷疑,是我們當中的哪一個人殺了管家?」
天宏大師先道:「可是巧玲喊我們用午膳的時候,我們大家都在一起的。」
靈真子道:「當時我們都進了廊道,但是這麼多的人,如果少了一個,又有誰會留意到?那時候大廳裡已經沒有人,幾個丫頭在廚房和膳廳忙碌著。如果趁著大家不注意回到大廳,進入另一側的通道,在儲物室將管家殺死後再回來,完全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大家小聲議論著,都覺得靈真子的話有道理。這時向擎蒼卻道:「我們這些人,都沒有足夠的時間。從我們一起離開大廳,到在膳廳內聚集,前後不過一盞茶(十五分鐘)的時間,就算中間有人偷偷離開,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進入儲物室殺了管家,再將室內佈置成血流成河的情景,還要在牆上寫血字,根本無法做到。」
「不愧是錦衣衛指揮僉事,斷案如神啊」,馬華倫言不由衷,甚至帶著嘲諷。
玉虛道長道:「貧道覺得向大人所言有理,我們這些人,的確都沒有足夠的時間。」
高中元又開始搶風頭,道:「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那個躲著不見人的司馬莊主殺了管家。至於殺人動機是什麼,我就不清楚了。」
「誰殺了人,跟我沒關係。我吃飽了,要開始尋找寶劍了」,馬華倫傲慢起身,甩袖而去。其他人也都陸續放下碗筷,開始了行動。大廳內只剩下向擎蒼、朱嵐岫、張灩、黃浩然和柳王旬父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