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隱形人消失之謎

小石屋的門長期沒有上鎖,一推就開,沐融晃燃火褶子,光亮一閃,他見入門處的一張小木桌上有一個燭台,便走過去將上面的蠟燭點燃。

藉著有些昏暗的光線,可見室內平靜如常,除了牆上那一行「擅闖者必死」的血字仍讓見者心頭一悚。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酒缸,沐融和朱嵐岫一前一後在那些酒缸之間穿梭,沐融一不留心,踢翻了一個小酒缸,「匡鐺」一聲脆響滿室迴蕩,在深夜尤其震人心魄。

二人尚驚魂未定,更讓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暗紅色的葡萄酒從碎裂的酒缸中流了出來,就像一攤湧動的鮮血慢慢滲開來,浸濕了地面,暗紅色的液體一點一點漫向牆邊,直至停止流動。陡然間,那液體的表面像是有人踩著似的,有腳印呈現。腳印接二連三地出現在地面上,就像是某個看不見的人,正在灑了一地的葡萄酒上行走一樣。腳印一路延伸到最裡端的牆壁前,在那裡消失了。

沐融和朱嵐岫都像著了魔似的盯著地上那一長串腳印,就像看著一個隱形人在流淌的葡萄酒上不斷刻下自己的腳印,直至最終消失在石壁裡,他們的心都被恐懼壓迫著,卻都忍住沒有發出驚呼。

這種被驚懼包裹著的死寂氛圍不知持續了多久,沐融驟然拉起朱嵐岫的手,發了瘋似的向門外衝去,朱嵐岫腦中一片空白,只能無意識地追趕他的步伐。兩個人一路狂奔出了白梅林後,朱嵐岫才驚覺自己的手被沐融拉著,她驟然一縮手,掙脫開來。沐融也不說話,只是痴亂地望著朱嵐岫。

「我該回去了,世子,告辭」,朱嵐岫對著沐融一揖,顯得客套生分,而後她舉動迅快,片刻間走得蹤影不見。只留下沐融立在原地苦笑。

且說向擎蒼離開祠堂後,只感滿腹愁緒無法排遣,想去找嵐岫一訴衷腸。走出不遠卻見張灩站在路邊等候自己。

「大人」,張灩柔聲呼喚。

「張灩,你怎麼在這裡?」向擎蒼有些意外。

張灩手拂長髮,嫣然一笑,「屬下等候大人多時了,屬下有話要對大人說,在外說話多有不便,能否請大人到房中一敘?」言罷翩然前行。

向擎蒼見張灩此時的情態大不同於往日,心中奇怪,卻不由自主地隨她而去。

進入房間後,張灩將桌上的蠟燭點燃,而後上前將房門關閉,又解下了身上的外套,擱在床上。

「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向擎蒼發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讓他甚感不安,一心只想趕緊離開這裡。

張灩嬌軀側轉,輕啟櫻唇,「屬下是想要感謝大人今日的救命之恩」。

原來是為了這事,向擎蒼淡淡一笑,「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張灩忽然兩片紅暈飛上雙頰,似怨似愛地望了向擎蒼兩眼,「大人覺得是小事,對屬下來說卻是大事,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像大人這般對我」。

燭光下,張灩的臉像用白玉精工雕琢而成的,白皙、滑膩、玲瓏剔透,綻放著一種奪人的光華。她的眼珠黝深黑亮,仿若兩顆掉落在深潭裡的黑寶石。她的嘴唇輕輕蠕動著,像兩片在寒風中輕顫的花瓣。

向擎蒼心頭一跳,他竟從來沒有發現,張灩具有如此清麗醒目的絕代韻致。他心中並無雜念,目光卻不由自主地纏繞在她的臉上。

張灩嬌羞地凝了向擎蒼一眼,轉過身去,緩緩踱步。她蓮步細碎,柳腰擺動,向擎蒼望著她的背影,心中綺念頓生。他轉過臉去,不敢再多看。

過了一會兒,張灩去而復返,來到向擎蒼跟前時,她忽然嬌軀搖顫,似是要向地上摔去。

向擎蒼不得不伸出左手,扶住了張灩的柳腰。張灩如觸電流,口中嚶嚀一聲,全身倒在向擎蒼的懷中,她拉住向擎蒼的右手,有意無意地觸上自己的前胸。

張灩衣衫單薄,那觸感柔軟而富於彈性,向擎蒼只覺心頭熱氣升騰,氣血浮燥,一時卻不知道如何處置。

張灩對著向擎蒼啟動了一下朱唇,露出來一個淒迷的笑意,情態極盡嬌柔, 一眨眼卻落下了兩行淚水,聲音輕柔卻動人心弦,「屬下對大人愛慕至深,時日已久,可是大人心裡只有雲錦公主一人。屬下不敢奢望大人的****,只求大人垂憐,哪怕只有一夜歡愉,屬下也心滿意足了」。

向擎蒼為這嬌媚的情態和撩人風韻一陣失神,幾乎要張開雙臂摟抱這投懷佳人,腦際卻驟然掠過了嵐岫的似水容顏,宛如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他登時心中一涼,神志全醒。猛然推開依偎懷中的嬌軀,幾步急退至門邊,道:「承蒙姑娘錯愛,但我只求和心愛的人長相廝守,無愛的歡愉傷人傷己。」「無愛的歡愉」幾個字說得特別沉長。

張灩驟感如一支劍透心穿過,嬌軀抖顫,目蘊淚光,深注向擎蒼,好半晌說不出話。

向擎蒼意識到剛才的話太傷人,卻也無心回轉,只是愧疚地看了張灩一眼,拉開房門,大步離去。

清晨,巧玲到祠堂想將馬華倫放出時,見柳鳴鳳趴在柳王旬的屍身上睡著了,她冷得蜷作一團,眉頭深蹙,臉上淚痕猶新。巧玲同情的嘆了口氣,上前輕輕搖醒柳鳴鳳,「柳小姐,回房睡吧,再傷心,也要當心身子。侯爺如果在天有靈,一定也不希望看到你這個樣子」。

柳鳴鳳茫然起身,也不理會巧玲,獨自搖搖晃晃地走出了小院。

巧玲目送她離去,又是深深嘆氣,然後緊走幾步,打開了祠堂大廳的門。

大廳內原本漆黑一團,當外頭的光線照射到馬華倫身上時,巧玲嚇呆了。馬華倫背靠在牆上,胸口插著一支羽箭,他一隻手握著羽箭的尾部,另一隻手僵硬下垂。雙目暴睜,一動不動。

巧玲驚恐得轉身就跑,一路厲聲呼號:「不好了,不好了,馬掌門他……」

正在膳廳用早膳的人們聽到喊叫聲,紛紛跑了出來。

馬華倫瞳孔擴散,已經氣絕身亡。向擎蒼驗屍後得出的結論是剛死亡不久。

「小老鼠,關黑屋。背靠牆,兩眼睜,毒箭胸口穿」,巧玲渾身直哆嗦,「難道真的是詛咒,這大廳的鑰匙只有一把,我發誓一直帶在身上,直到剛剛才把門打開」。

大廳內沒有窗戶,連天窗和氣孔都沒有,完全是一個密室,如何射殺密室內的馬華倫,眾人百思不得其解。

張灩似是想起了什麼,「這支羽箭,看著十分眼熟」。

向擎蒼望向張灩,張灩也正看著他,兩道目光一觸,彼此都迅快地轉臉避開,昨晚的事情讓他們此刻不知如何相對。向擎蒼又將插入馬華倫胸口的那支羽箭拔出,細細端詳後流露出驚異的神色,「這支箭,像是郡主的?」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沐雨歌,沐雨歌快速上前取過向擎蒼手中的羽箭,「這支箭上面刻有『沐』字,的確是我的,但是我不明白,這支箭怎麼會在馬掌門身上」,她滿臉疑惑之色。

慧超大師緊盯著沐雨歌,「是你用弓箭射殺了馬掌門吧?你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沐雨歌瞠目結舌,求助的望著哥哥,

沐融臉泛怒意,「家妹還是個孩子,她天真無邪,怎麼可能殺人?」

張灩反駁道:「我們剛到斷情山莊的時候,郡主的箭,可是差點射中了向大人。」

「你……」沐融氣得臉色大變。

其他人不明真相,也不好隨意下結論。只是靜靜地站著,臉色都異常嚴肅,彼此默不作聲。

朱嵐岫率先打破了沉默,「郡主的弓箭,可是一直隨身攜帶?」

「沒有」,沐雨歌道,「我只是想起要練習射箭的時候才會取出,其餘時間都放在房間裡」。

「你有發現箭枝的數量少了嗎?」朱嵐岫又問。

「沒有」,沐雨歌道,「上回差點傷了向哥哥後,我便不敢再練習了,弓箭一直都在房中,早晨離開房間去膳廳之前我還見到,但並未細數箭枝的數量」。

沐融立即道:「一定是有人趁小雨不在的時候潛入房間,偷了她的弓箭,射殺馬掌門之後再放回原處。」

「眼下情況不明,任何可能性都存在」,玉虛道長道,「如果是根據詛咒歌謠的內容殺人,貧道記得剛才巧玲姑娘說的是第四首歌謠,那麼第三首歌謠呢,豈不是還應該有一個人先於馬掌門被殺了?」

「第三首歌謠的內容是什麼?」雲姑問道。

巧玲顫聲道:「水龍王,招女婿。溪流水,喝個飽,睡在岩石上。」

張灩道:「白梅林深處的溪流旁有一處斷崖,崖下有飛流瀑布。我和柳小姐去過那裡。」

「我們去看看」,玉虛道長當先邁步,其餘人紛紛緊隨其後。

溪流處一切如常。瀑布如銀河從山崖墜落,下面是一個深潭。向擎蒼俯視順著地勢屈折東流的潭水,忽問道:「這潭水流向何處?」

「通往鐵索橋下的山澗」,巧玲又一驚,「難道是……」

眾人隨巧玲到了鐵索橋旁,深潭的流水與山間潺潺溪流在橋下交匯,水流匯合處有一段窄窄的彎道,拐角處有一塊岩石,一個人歪躺在上面,像是黃浩然。

向擎蒼目瞪口呆,短暫的怔愣過後,他攀緣山石而下,急衝至那人身旁,果真是黃浩然。

張灩第一個追趕過來,二人合力將黃浩然抬到溪流邊的平地上。

黃浩然的肩上還繫著包袱,張灩將濕漉漉的包袱取下解開。

黃浩然鼻息全無,向擎蒼強忍住悲傷查驗屍體,忽聽張灩道:「大人,你瞧。」

張灩的手中,竟握著那隻斷情山莊的鎮莊之寶——祥瑞之獸,「這是在黃浩然的包袱內發現的」。

向擎蒼接過那隻潮濕的瑞獸,凝目間似乎發現了什麼,將瑞獸置於鼻下嗅了嗅,臉上神情變化不定。

其他人也都圍了過來,向擎蒼將那隻瑞獸遞給巧玲,「看起來是上等美玉,應該是真品吧」。

巧玲接過細一瞧,喜道:「是真品沒錯。」

「拿回去收藏好,別再被人盜走了」,向擎蒼見巧玲將瑞獸揣入懷中離開後,又對眾人道:「死者面色微赤,口、鼻內有泥水沫,肚內有水,腹肚微脹,是溺水身死。黃浩然的死亡時間是在昨夜戌時(晚上七時至九時)至亥時(晚上九時至11時)之間。」

「如此說來,黃校尉昨日並沒有離開斷情山莊。那麼向大人和張姑娘看到的那個戴鬼臉面具的人,很可能就是黃校尉了」,慧超大師分析道,「他昨日下午聽到巧玲姑娘說要請出瑞獸闢邪之事,起了歹意,假裝離開,實際上卻偷偷潛回山莊,在我們進入祠堂小院之前將瑞獸調包,然後逃走。大概是心慌的緣故,摸黑穿過白梅林時迷失了方向,不慎跌入水潭,溺水而亡」。

眾人都覺得慧超大師的分析很有道理,向擎蒼卻不置可否。

黃浩然的屍體被抬回山莊,向擎蒼走在人群的最後面,顯得心事重重。

「你可是發現黃浩然的死有疑點?」朱嵐岫看出擎蒼有心事。

向擎蒼微微一笑,嵐岫果然是最瞭解他的,「疑點有很多,可我現在腦子很亂,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朱嵐岫也微笑道:「那你慢慢思考吧。不過我遇上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想請你幫忙解疑釋惑。」

「什麼事?」向擎蒼抬眼看著她。

朱嵐岫於是將她昨晚和沐融在小石屋內的奇特遭遇告訴了向擎蒼。

「這簡直不可能」,向擎蒼攤開雙手,「腳印竟然自己出現在地上,還有一個看不見的人消失在了牆壁裡」。

朱嵐岫斜睨著向擎蒼,「你不問問,我昨晚怎麼會和沐融在一起?」

向擎蒼意味深長地一笑,「一定是尋常的遇見,有什麼好問的」。很快又正色道:「我昨晚倒是遇上了一件不尋常的事情,晚些時候再對你說,我們先到那小石屋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