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飛機於下午四點五十分準時降落在萬流國際機場,孫信誠與謝恆亞等在出口處,他們的助理站在另一邊,都看著裡面漸漸出現的人流。
一到機場,謝恆亞就問孫信誠,「你見過李老嗎?」
「那邊發了照片過來,我們不會認錯的。」孫信誠笑道,「我們在這裡,小哲到那邊去,保證不會漏人。」
謝恆亞就放心了。兩人低聲聊著有關項目的事情,悠閒地等著。
很快,這個航班的旅客便走了出來,孫信誠最先說:「我看到李老了……我的天,他旁邊有個超級大美人。」
謝恆亞這時也看到了,孫信誠所說的那個大美人就如一個閃耀著華彩的發光體,聚集著周圍所有人的視線,別人想不注意都難。當他一看到那位老先生和他身邊的美女時,神情倏地變了,臉色有些難看,笑容也蕩然無存。
孫信誠沒注意到他的異樣,滿臉都是熱情的笑意,向裡面揮了揮手。
一位滿頭銀絲的儒雅老者微笑著緩步走了出來,他就是孫信誠特別邀請來的專家李秉謙。他穿著休閒服,顯得很隨意,而他身邊跟著的那個豔光四射的女子卻全身上下都精緻到極點。短髮精心修整過,臉上化妝一絲不苟,恰到好處,杏眼桃腮配著鵝蛋臉,活色生香,春意盎然,一身淺粉色的香奈爾套裝襯托出性感身段,手中的皮包、腳上的高跟鞋與佩戴的全套首飾都與衣服配套,使她看上去更加明豔照人,彷彿剛從時尚雜誌的封面上走下來,實是風情萬種。
凡是看到這個女子的人都會認為她是不折不扣的大美女,孫信誠也不例外。看了她兩眼,他就忍不住對謝恆亞說:「真沒想到,李老的女兒竟然是這麼美的人。」
謝恆亞的反應十分冷淡,「外表不算什麼。」
「那當然,不過,美人如玉,也可一飽眼福嘛。」孫信誠笑道,「你長得好,自然不在乎別人美不美,我也就那麼一說。」
兩句話的功夫,他們就出來了。孫信誠滿面笑容地迎上去,與李秉謙熱烈握手,「李老,歡迎,歡迎,一路辛苦了。」
「不辛苦。」李秉謙溫文爾雅地微笑著說,「是孫總吧?」
「對對,我是孫信誠,你看我,一見李老,高興得都忘了禮節了。」孫信誠一邊笑著自我調侃一邊掏出名片,雙手捧著遞了過去。
李秉謙接過,仔細地看了一遍,然後放進衣袋,禮貌地說:「孫總太客氣了。」
「應該的,應該的。」孫信誠說著,抬手指向謝恆亞,準備為他們介紹。
李秉謙看向那個俊美飄逸的年輕人,親切地道:「小謝,好久不見了。」邊說邊主動向他伸出了手。
謝恆亞微微欠身,伸手與他握了握,客氣地說:「李老,幸會。」
李秉謙微微嘆了口氣,關心地問:「令尊還好嗎?」
謝恆亞頓了一下,輕聲道:「還好,一直在家休養。」
李秉謙不為人察覺地遲疑片刻,才婉轉地說:「如果方便的話,請代我問候令尊。」
「多謝李老關心。」謝恆亞說得很客氣,卻並沒有答應。
李秉謙心下黯然,也就不再多說什麼,轉身笑著看向孫信誠,「這是我女兒李宛若,她剛從美國學成回來,沒什麼工作經驗,這次堅持要跟我過來,一是為了照顧我,二是想向孫總學習,三是看看昔日的老同學。」
「你好,你好。」孫信誠熱情地與李宛若握手,「學習不敢當,李小姐留學海外,見識自然不凡,還望多多指教。」
「不敢,我確實是來向孫總學習的。」李宛若笑容可掬,猶如春花初綻,讓人感覺眼花繚亂,不免心襟搖蕩。
在旁邊偷瞧的好些年輕男子都快要流鼻血了,孫信誠卻很是鎮定。他見多識廣,雖然還真沒面對面地見過這麼美豔性感的佳人,但到底閱人多矣,美人也見過不少,自然把持得住。他爽朗地說:「李小姐,李老才是真正的專家,我們都是來向他學習的。」
李宛若不再虛詞客套,轉而向謝恆亞伸出手去,儀態萬方地說:「恆亞,你好。」
謝恆亞面沉如水,一看便知,他連起碼的客氣都不想有。猶豫了一下,他才勉強伸手與李宛若虛握,幾乎是稍稍沾了沾她的手指便放開了。從頭到尾,他一個字都沒說。
孫信誠已經瞧出端倪,連忙在一旁笑道:「這樣吧,我們先去酒店,李老休息一下,我們就去吃個便飯。」
李秉謙點了點頭,「好,那就麻煩孫總了。」
「不麻煩,不麻煩。」孫信誠陪著他們父女來到大樓外,孫信哲和趙世軍已經開車過來,直接停到他們面前。
孫信誠審時度勢,迅速拉開後車門,請李秉謙和李宛若坐上去,然後關上門,這才背對車子,輕聲說:「恆亞,我不管你們過去有什麼恩怨,總之,如果不是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你還是要以事業為重,不要感情用事。」
「我明白。」謝恆亞已經恢復鎮定,溫和地說,「誠哥,你放心,我已經沒事了。剛才主要是太意外,沒控制住,以後不會了。」
「那就好。」孫信誠點頭,「那你坐自己的車吧,跟著我們就行。」
「好。」謝恆亞平靜地轉身,到後面去上了車。
孫信誠比謝恆亞大了七、八歲,是個老江湖,心裡雖然有些疑慮,表面上卻根本看不出來,一路談笑風生,敷衍得滴水不漏,賓主盡歡。
李秉謙一直很謙和,先說了一會兒天氣和本地的風土人情,然後問了一下這個城市的發展情況,又大致談了談目前中央政府對小城鎮建設的重視以及未來的走向,實質性的問題卻半點也沒涉及。
李宛若則是一副千金大小姐外加歸國學人的派頭,說起話來拿腔拿調的,北京口音裡夾雜著英語,總有點居高臨下的味道,就是那種時下流行的「北京人看誰都是下級」的概念。孫信誠並不是土老財,生長在國際大都會上海,父母都是國家公務員,他自己畢業於上海交大,現在是億萬富豪,說起來也是社會精英、青年俊彥,可看她那意思,卻當孫信誠是大字不識的暴發戶,眉梢眼角總有點自高身份、輕視別人的意味。孫信誠有些明白了,為什麼內心世界強悍到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謝恆亞會對她那麼反感,而且無法控制,表現得如此明顯。
雖然頻頻腹誹,他表面上仍是笑容滿面,對李秉謙相當尊重,對李宛若也是恭維有加,將兩人送到五星級的東方大酒店,分別送進兩間豪華套房,請他們洗漱休息,這才下到大堂,與謝恆亞坐到角落的咖啡座,一邊喝茶一邊閒聊,等他們六點鐘下來。
孫信誠有些好奇地問:「剛才在機場,聽李老話裡的意思,你和他的千金是老同學?」
「嗯。」謝恆亞看著窗外的街景,淡淡地道,「是大學同學。」
孫信誠猶豫了一下,關切地說:「兄弟,你的個人隱私我是不該問的,不過,如果你們過去的糾葛會影響到你的投標的話,你還是大致告訴我一下,讓我有個心理準備,行嗎?」
謝恆亞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地道:「我與她曾經處過一段。剛進大學的時候,她是校花,我是……所謂的校草,人家都覺得我們是一對。我當時沒那些想法,只想好好讀書,可她很主動,我也是年輕識淺,覺得能跟她走在一起挺有面子,就接受了她的追求。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我覺得我們不合適,就提出分手。她不肯,鬧得非常厲害,簡直是歇斯底里,差點斷送了我和我父親兩條命。她自己在學校裡也呆不下去了,她家裡就給她辦了出國手續,把她送走。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孫信誠微微皺眉,輕聲問:「就這樣?你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嗎?」
「沒有。」謝恆亞轉過臉來,坦蕩磊落地看著他,肯定地說,「我沒有任何地方對不起她,是她對不起我,對不起我全家。」
孫信誠點了點頭,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兄弟,那我就清楚了。既然如此,我們就理直氣壯。不過,李老的話在評標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你還是克制些,能忍則忍吧。」
「我明白。」謝恆亞微微一笑,「這不單是我中標與否的事,還關係到你能不能最後拿到翠湖開發區的總開發權。你放心,我不會意氣用事的。只是,如果他們想要重修舊好,那卻是萬萬不行的,我寧願死,也不願意再與李宛若有任何關係。大哥,你心裡有數就行,如果李老提起,或者李宛若不知廉恥,又做出什麼荒唐舉動來,你千萬不可推波助瀾,務必幫我擋一擋。」
「兄弟,你放心,我有分寸。」孫信誠立刻說,「事業是一回事,可也不能犧牲你的終身,這代價太大了,不值得。」
「謝謝誠哥。」謝恆亞長出一口氣,似乎吐出了胸中塊壘,感覺好多了。他笑了笑,半開玩笑地說,「真是冤家路窄,剛才在機場,我甚至都在想,乾脆退出算了,實在不想與那種妖孽鬥法。」
「行走江湖,妖魔鬼怪還見少了?哪能落荒而逃?」孫信誠也輕鬆地調侃起來,「我看你倒是跟那唐僧有點像,只要是妖精,都會惦記你。話說到這兒,我倒是覺得,你還是找個對象吧,也別太挑了。這一翻過年,你就二十九,要奔三了,也該結婚,生兒育女了。」
「我哪裡挑了?」謝恆亞嘆氣,「誠哥,你們都誤解我了,其實我真不挑。要做我妻子的條件很簡單,心好就行,不需要長得如何漂亮,但要對我父母好,對我好,在感情上一心一意,相伴到老,我就心滿意足。」
「就你這條件,世界上的一大半女性都夠得上。」孫信誠搖頭,「兄弟,你的條件這麼好,當然要挑個合適的,怎麼著也得性情相投、才貌相當,哎,對了,我看那個鏡像中國的虞總跟你還挺配的,不妨考慮考慮她。」
謝恆亞笑了,「誠哥這是想點鴛鴦譜?」
「有那麼點意思。」孫信誠嘿嘿笑著,隨即想起了正事,態度變得認真起來,「不過,如果你們兩家要合作競標的話,還是暫時不要有這層關係吧,雖然現在說不出會有什麼不利,可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嗯,我明白。」謝恆亞灑脫地笑道,「是你在那裡瞎出主意,我可沒動過什麼心思。」
「我這不是關心你嘛。」孫信誠笑嘻嘻地說,「你看,我兒子都快上中學了,你那兒還一點動靜也沒有,做哥哥的看在眼裡,急在心上啊。」
「這事急有什麼用?」謝恆亞輕嘆,「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如果沒來,強求也沒用。」
「那倒是。」孫信誠沉吟片刻,溫和地說,「兄弟,不是我多心,我現在有個感覺,李老這次答應得這麼爽快,只怕多半是為了你。如果真是這樣,那對你將來投標也不是什麼壞事,只要懂得控制就行。」
「我懂。」謝恆亞點頭,「如果李老想借這事來還我一個情,那我肯定會接受的。就這麼恩怨兩清,也好。」
孫信誠對他們過去的事相當好奇,可這是他的隱私,自然不便主動問起,便舉起咖啡杯,「那好,祝兄弟今年鴻運當頭,事業愛情雙豐收。」
「謝你吉言。」謝恆亞笑逐顏開,也舉了舉咖啡杯。
在酒店特別設計的燈光下,他的容顏更見俊秀,大堂裡的人都是一眼便注意到他,然後就會不由自主地一直看著他。對於這些視線,他早已習慣,並不理會,只與孫信誠輕聲聊天。
到了六點,李秉謙與李宛若準時下來,出現在大堂。
從電梯口出來,李宛若一眼便看到斜對面坐在窗邊的謝恆亞。僅僅只是個側面,他都好似神仙中人,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飄逸氣質,乾淨、純粹、溫和,令人一見便怦然心動。
李秉謙轉頭看了一眼女兒,低聲告誡,「宛若,你如果想要重新挽回他的心,就得注意分寸,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不管不顧。你傷他太深,這個彎子可不好轉。」
「我懂。」李宛若嘴裡說著,眼中卻滿是志在必得的堅定,「我打聽過了,他至今未婚,這幾年也沒有談過戀愛,肯定心裡還有我,又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人,就這麼蹉跎過來了。我現在出現正是時候,我會好好把握這個機會的。」
「希望如此。」李秉謙輕嘆,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孫信誠看見他們,立刻笑著迎過去。謝恆亞對另一張桌邊的趙世軍做了個手勢,讓他去買單,隨即也走上前去。
四人的態度比在機場時又親熱了許多,謝恆亞也不再冷冰冰,臉上帶著適度的微笑,說出的應酬話也讓人聽著很舒服,讓李秉謙很高興,李宛若也漸漸有些忘形。
他們只有六個人,就要了一個精緻的小包間。
菜是早就定好的,酒卻沒定,孫信誠徵求李秉謙的意見,「李老,你看我們喝紅酒還是白酒?」
李秉謙溫和地說:「我心臟不好,就喝一杯紅酒吧,只限一杯。我女兒酒量還可以,你們年輕人可以盡興。」
「那我們也喝紅酒吧。」李宛若興致勃勃地道,「今天很開心,能看到多年沒見的恆亞。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們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一下。」
謝恆亞看了孫信誠一眼,微笑著點頭,「好。」
說到喝酒,孫信誠信心十足,李宛若再強悍,也不過是女流之輩,他們這邊四條漢子,怎麼也不至於輸給她,結果,一端起杯子,他便知道看走眼了。
李宛若身材惹火,性如烈火,喝起酒來也潑辣得很。她先是與他們四人車輪戰,後來就專攻謝恆亞。孫信誠想幫著擋一擋,被她一句話就將住了,「我是女人,難道他一個大男人還比不了?」
謝恆亞似乎也被這一句話惹出火來,頓時豁出去了,與她酒到杯乾,硬是槓到底。
孫信誠知道謝恆亞的酒量不行,但是看這場面也勸阻不了,只好不去管了,大不了就是醉一場,也沒什麼大礙。他便陪著李秉謙,一邊吃菜一邊閒聊,倒也其樂融融。
這頓飯直鬧到快十點了才結束,李秉謙看著女兒與謝恆亞觥籌交錯,一直笑容滿面,老懷大慰。
李宛容越喝臉越紅,彷彿桃花盛開,豔光更盛。謝恆亞卻是越喝臉越白,猶如美玉無暇,愈見澄澈。兩人喝到最後,雖然勉力支撐,終於還是感覺不行了。
李宛若不肯先認輸,含含混混地還在叫服務員拿酒來。孫信誠見狀便開口攔阻,「李小姐真是海量,可恆亞確實不行了,我們就不喝了吧。你們旅途勞頓,也辛苦了,回去休息休息,我們明天再喝。」
李秉謙慈祥地說:「恆亞,酒多傷身,宛若性子倔,你就不要勉強了。」
「好。」謝恆亞微笑著點頭,「李小姐,今天是我輸了,確實不能再喝了。」
李宛若很滿意,笑靨如花,一邊拍桌子一邊拖長了聲音說:「這可是你……自己認輸的……沒人……逼你……」
謝恆亞平靜地笑道:「對,是我自己認輸的。」
孫信誠見他眼睛清亮,炯炯有神,便以為他沒事,心裡暗自納罕,他一向酒量就不行,這次喝了那麼多酒,而且是後勁很大的紅酒,怎麼會沒醉?難道是化悲憤為酒量,超常發揮?
他這麼想著,孫信哲已經快手快腳地出去買了單。孫信誠便站起身來,陪著李秉謙往外走。孫信哲已經得到兄長的授意,這時便禮貌地護送步履有些踉蹌的李宛若。趙世軍擔心自己的老闆,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隨時準備攙扶。謝恆亞卻走得很穩,完全看不出他有什麼醉意。
走出酒樓,孫信誠很自然地請李秉謙和李宛若上了自己的車,送他們回酒店,同時吩咐趙世軍開車送謝恆亞回家。
夜已深,城市的夜生活卻方興未艾,到處是霓虹閃爍、鶯歌燕舞,謝恆亞閉著眼,安靜地靠在車座上,似乎已經睡著。
到了他家門口,趙世軍剛停下車,他便睜開眼睛,清晰地說:「我明天可能會晚一些去,如果有什麼要緊事,你就打我家電話。」
「好。」趙世軍關心地說,「你好好休息。」
「嗯。」謝恆亞下了車,沉穩地過去打開房門,走進家中。
趙世軍見他確實沒什麼問題,這才放心地掉轉車頭離去。
謝恆亞關上門,立刻衝進一樓的衛生間,對著馬桶吐得翻江倒海,差點連膽汁都吐出來。好不容易將胃裡倒空了,他只覺得頭暈目眩,胸口憋悶,便伸手拉開衣服,厭煩地扯下,扔到一邊,打開熱水,沒頭沒腦地澆了很久,這才胡亂擦乾身子,深一腳淺一腳地挪出來,頹然倒在沙發上。
本來昏昏欲睡,秋夜的涼意卻包圍著他,靜靜地浸進他的身體,讓他很不安穩,難受至極。他輾轉反側,只覺得內心深處有一團火在熾烈燃燒,那火焰吞食著他的血肉,撕心裂肺,讓他疼痛難忍。他頭腦中一片混亂,本能地探手向旁邊的方幾摸去,抓起電話就打。
靜夜中,手機鈴聲顯得特別響亮,把沉睡中的虞阡嚇了一大跳。
她的手機是二十四小時不關的,一是怕家裡有急事要找她,二是考慮羅馬總部那邊的時差,三是萬一公司有什麼要緊的事發生,她的電話都需要保持通暢,因而她從不關機,電話就放在床頭邊,一伸手就能拿到。
看著那個陌生的電話號碼,她第一個反應是打錯了,但還是接了起來,「喂,哪位?」
她的聲音低沉柔和,在寂靜的夜裡讓人感覺很溫暖,謝恆亞立刻好過了些,低低地說:「是我。」
虞阡很詫異,馬上意識到他那裡一定有什麼非常不妥的事發生,才會讓他大異平常。她立刻清醒了,關切地問:「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謝恆亞的聲音很微弱,說得很慢,「我想見你,可以嗎?」
虞阡毫不猶豫,「好,你在哪裡?我過去。」
謝恆亞的心裡安定了些,緩緩說出自己家裡的地址,「煙霞山莊流煙閣。」
虞阡一怔,隨即說:「好,我知道那裡,你等著,我馬上就到。」
「好。」謝恆亞放下電話,呆了一會兒,感覺越來越冷,忍不住蜷起了身子。
半夢半醒之間,彷彿只過了短短一瞬,外面就傳來汽車駛到門前停下的聲音,接著門鈴響了,他掙紮著起身,打開門。
屋裡只開了兩盞壁燈,散發著柔和黯淡的光,虞阡一進來便看見謝恆亞裸著身體,頭髮濕漉漉的,臉色蒼白,不禁嚇了一跳。她飛快地鎖上門,伸手將他抱住,只覺得他渾身冰涼,不由得有些著急,「快,你臥室在哪裡,快上床去。」
謝恆亞的意識一直不太清醒,只聽懂了「上床」兩個字,便笑了起來,反手摟住她,將她猛地壓到門上,激烈地吻了過去。
虞阡聞到從他口鼻間噴出的濃烈酒氣,便有些明白了。承受著暴風雨般的熱吻,她努力哄勸,「我們去床上,好嗎?」
謝恆亞很聽話,一把拉過她便往樓上跑去。他身上寸縷皆無,又藉著酒勁,跑起來十分輕巧,虞阡竟有些跟不上。來不及看清楚別墅的結構,她就被謝恆亞拉進臥室,直接撲倒在床上。
謝恆亞像個孩子一般地笑著,伸手就解她的衣服。她則手忙腳亂地拉開平鋪在床上的被子,裹住他的身體。
房裡沒有開燈,感覺上亂成一團,謝恆亞心無旁騖,將她的衣服一脫光便壓了下去。緊貼著她溫暖的肌膚,他愜意地長出一口氣,喃喃地說:「好暖。」就激烈地吻上去。
虞阡第一次在床上完全處於被動狀態。謝恆亞非常狂熱,讓她無法跟上節奏,只能敞開自己,任他長驅直入,縱橫馳騁,在他掀起的驚濤駭浪中翻捲沉浮,在鋪天蓋地的情潮中快樂呻吟。
謝恆亞被醉意麻痺了理智,內心深處那絲尖銳的痛楚忽然特別清晰,全身像要爆炸一般,一股股四處奔竄的情緒彷彿即將撕裂肌膚,破體而出,血肉模糊的情景時遠時近地出現在他腦海裡,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哭聲、喊聲、罵聲時隱時現,讓他難受得想要大聲呼喊,想要把那種令他窒息的氛圍全都撕碎。
他忽而擁抱著懷中溫軟的身體,忽而緊緊地按住她,忽而牢牢地抓著她,翻來覆去地索要著那種讓他依戀更讓他想念的溫暖甜蜜,渴望地將自己擠進去、衝進去,努力想要留住那無比美妙的一刻。隨著激情的宣洩,他只覺得心裡鬱積的難言的疼痛一絲一絲地被抽離出去,讓他漸漸重享寧靜。在隱隱的喜悅中,他的動作更加激烈,想要把那些深埋在心底的痛苦全都發洩出去,再也不要留下。
這一夜極盡放縱,虞阡提起精神,自始至終陪著他,直到無法承受時也仍然硬撐著,沒有推開他,更不會拒絕他。
從網絡上相識到現在有一年多了,做情人也有大半年,謝恆亞一直冷靜沉穩,溫和有禮,在床上熱情洋溢,體貼入微,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可以肯定,他今天一定發生了非同尋常的大事,以致讓他的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虞阡從他狂暴的衝撞中能夠感覺出其中蘊藏的絕非快樂的東西,心裡忽然也疼了起來。她摟著他,一邊承受著他的野性衝擊一邊溫柔地愛撫著他的身體,熱情地親吻著他的臉頰,在他耳邊低低地呼喚他的名字,「恆亞,恆亞……」
這是她第一次在床上沒有叫他的網名「若水」,而是叫他的本名,這讓謝恆亞更覺親切。恍惚中,彷彿懷抱裡的人是來到凡間的天使,他們前世便曾經相愛,今生又互相尋覓,終於能夠相遇,終於能夠廝守。與她在一起,得到的只有甜美安寧快樂平靜,永遠沒有背叛,他也永遠不會受傷,那使他無比安心。
猶如狂風暴雨般的情事持續了大半夜,快感似海嘯一般洶湧而至,將他們一次又一次淹沒。當黎明到來,他們才在最高潮的地方戛然而止。謝恆亞伏到虞阡身上,在徹底釋放後完全放鬆,頃刻間便沉沉睡去。
虞阡累得筋疲力盡,連側側身把他放到一邊去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勉強用力把被子拉上來,把他的身體蓋嚴實,這才疲憊地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