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列的擔憂暫且不提,此刻最焦心的其實是莫非,他想的比誇列更為深遠——
萬一,整個商隊的人都染上了狂犬病症,那該怎麼辦?!根本沒有人能制止一群發狂的巨人,到時說不定整個龐貝城都會被夷為平地。
「趁現在還來得及,讓商隊趕緊掉頭回去吧。」雲端看出了莫非的心事,站在旁邊提了一句。
「就怕誇列不願意。」莫非衝著帳篷的方向揚了揚下巴,他也看出那是個頗有野心與抱負的人,領著一隊族人出來走商,結果剛繞出家門沒多遠,就遇到這樣的事情,搞得要「全軍覆沒」,怎麼有臉回去見族長呢?
莫非的猜測也沒有錯,雲端直接去找誇列,要求他帶著商隊往回走時,他暴跳如雷的吼聲差點把帳篷都震塌了,要不是雲端躲得快,極可能會被他一腳給踩死。
「我不回去!其他人也不許回去!」誇列一掌將一個大木箱給拍得粉碎,木屑四濺。
「是是是,你不回去!」夏洛在旁瞧不過眼,雖然心裡有些害怕誇列,但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你能保證除了誇言之外,其他人都沒有感染上病毒嗎?你不想回去,你就沒有問過其他人想不想回去?尤其是那些可能感染上病毒的人,也許這是他們最後一次見親人的機會了!你就忍心讓他們客死在異鄉,暴骨於荒野嗎?」
一句話,說得誇列啞然無言。
「身為族長的續任者,凡事不都該替族民們考慮的嗎?」夏洛說完拉著雲端就走:「你再好好想想吧,不過時間可能不多了!」
「等……等等……」誇列兩步就從後面追了上來,捉起莫非將他虛握在自己的掌心裡,沉著臉問道:「這病,平時會不會傳染?我們要是回去,會傳染給鎮子裡的其他人嗎?」
「只要不被帶病的人咬到,或是傷口接觸到帶病者唾液之類的分泌物,應該就不會。」
莫非的語氣是肯定的,多少讓誇列安了心,輕輕地將他放回地面上,點了點頭道:「那我再想想吧。」
其實誇列也沒有想太久,只不過等到他們三人帶著誇休和誇聚將整個龐貝城逛膩了,買了許多書籍和各式各樣的衣服雜物,準備帶回去時,他也就考慮清楚了,之所以這麼快,是因為又有兩名誇族人發了病,這下消息再也瞞不住了,恐慌像瘟疫一樣蔓延開來,被蝙蝠咬過的每個人心裡都亂紛紛的,強烈要求離開這片受詛咒的地方,回到他們的故鄉。
「真的要回去嗎?」誇聚是想出來遊歷的,做好了一年半載離家不歸的打算,可是沒想到才出來沒多久就要回去,難免有點失落。
「回去其實也挺好的。」誇休的想法就跟他不同了,在外面待了這段日子,他發現由於自己的身形太過巨大,幾乎所有的人看見他都會害怕躲閃,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踩死了,可以說處處都受到排擠,而家裡雖然窮,日子過得雖然單調,可是還有疼愛他的家人。相比之下,就有些歸心似箭了。
同樣的問題也在困擾著夏洛等人,誇族的人要回去,那麼他們要不要跟著去呢?茉香鎮郊野還有他們的同伴,自然不可能扔下不理會,可是這裡的生活環境顯然比茉香鎮要好得多,起碼野外的昆蟲和野獸,體型都是正常的大小,而且這裡還有城市,有相對文明點的生活方式,用不著再艱辛生活,茹毛飲血。
「還是先回去看看,如果大家都想出來,回頭再來也不遲。」雲端下了決定。
「就這麼辦吧。」莫非投了贊同票。
夏洛點點頭,其實兩種生活各有各的好處,茉香鎮的生活像童話,平靜安寧,時不時遇到點小危機,但是大家在一起挺開心,而龐貝城的生活相對就複雜多了,這裡的享受和娛樂極多,頗有點像正常世界裡的城市,相對的誘惑也多了些,人心不再那麼單純,很容易就迷失在紙醉金迷裡不能自拔了。
既然決定好了要回去,誇列就用最短的時間將在泉先國收購來的蛟綃都拋售了出去,又買了許多茉香鎮需要的物質,這樣起碼不至於空手而歸。不過由於誇言已經病得一塌糊塗,時刻都處於瘋狂或是半昏迷的疲乏狀態,不能再提供什麼有參考價值的建議,為了避免再次路過那片樹林,遭受到蝙蝠的攻擊,因此他翻了好久的地圖,才擇出一條相對安全的道路,只是稍稍繞了一點,沿途只有幾個普通的小村,連城市都沒有,但是卻可以直達茉香鎮的界域。
「收拾一下,明天就出發吧!」
命令剛傳達下去不到半個鐘頭,就有誇族人驚慌的來回報,有人在龐貝城裡發了病,踩死了幾個瑪雅人,還壓塌了一些建築。
這種事情說嚴重是極嚴重的,擾亂了城市的安寧,還鬧死了人,會被整個瑪雅族當成公敵,但最近這段日子,誇列心裡終日沉著雲翳,自然也沒有什麼心思再去搞好外交關係,此刻一急,索性無賴起來,直嚷著:「那人隨便瑪雅人怎麼處置了,我們立刻離開,馬上!」
他剛嚷完這句話,門外就有一個聲音惱怒道:「想走沒這麼容易!你們誇族人鬧出了事,就得給我一個合理的交待!」
原來是瑪雅城主約束不住那個發狂的巨人,只好帶著些侍衛匆匆趕來,團團圍住了誇族人的營地。
「不管怎麼說,你們得幫忙把人給帶出城!」好容易建設起來的城市,頃刻間就被那發狂的巨人鬧得一團亂,瑪雅城主一向沉穩莊重,此刻也氣急敗壞了。
「不是都說了隨便你們處置嗎?」反正發了病的族人再醫治不好,天天看見誇言痛苦掙扎的模樣,誇列覺得與其讓那人活著受罪,不如乾脆死了算了。
「你……想鬧起兩族戰爭嗎?」瑪雅城主一氣之下就想發戰書,但心裡終歸有著顧忌,這個營地裡不下十幾個巨人,光憑他帶來的這些人,根本拿制不住,因此話語裡終究帶著點能夠轉圜的餘地。
「就憑你們?我一隻手都把你捏死了!」誇列失態的暴躁起來。
一大一小兩個人,彼此對瞪著,但誇列佔了身巨的優勢,瑪雅城主需踮著腳仰著頭看他,氣勢弱了大半截不說,脖子抬得都酸了,自然瞪他不過。
說心裡話,他願意跟任何一個種族開戰,因為憑藉著瑪雅人的精良武器,就沒有攻克不下的城池,但是誇族人卻是整個大陸沒人敢惹的,他也極不願意與之起什麼衝突。他們都不需要什麼武器,抬腿踩一踩,再高的建築也被一腳踩塌了,而鍛造得再精良的長劍長矛,在他們眼裡,也不過跟繡花針似的,扎到身上就是刺痛一下,根本造不成大損傷。
夏洛等人趕來時正看見這僵持的一幕,莫非忍不住出頭當和事佬:「我說你們別爭了,先想辦法把那個發病的人帶出來,至於城主你,也別想著要什麼交待了,那人得病之後腦子是糊塗的,他也不是有意想破壞你的城市。」
「那我怎麼跟死去的人交待?」瑪雅城主的語氣軟了些下來,顯然有些意動,只是面子還要爭一爭的,不能就這樣輕易退讓。
「別管那些已經死的人了,你還是先想想那些還活著的人吧!你們吵架的這會工夫,恐怕又多死了幾十個人了!」夏洛被他們鬧得頭大,沒想到失去理智的人那麼不可理喻,她一路出來,就看見整個城市裡的人都亂得有如驚弓之鳥,四處找地方躲藏,但面對巨人,藏又有什麼用呢?要是注定倒霉的話,就算藏在屋子的最深最隱秘密處,被巨人踩上一腳,也就嗚呼哀哉了!
一句話提醒了瑪雅城主,他猶豫了一下道:「好!就按你說的辦。只要把那個誇族人帶出城,別的我就不追究了,但是我們從此拒絕再與任何誇族人來往,你們將被列入不受歡迎名單,只要踏足此處,格殺勿論!」
誒,面子真的這麼重要嗎?其實誰都清楚,誇族人要是真的心術不正,帶著幾十個人到龐貝城裡燒殺搶掠,恐怕傾盡全城之力也無法制服他們呢!
夏洛冷眼看著一群與她身形一般大的小人在與誇列這樣的巨人爭執,心裡不知怎的竟生出一種荒謬的感覺,就好像當年看《愛麗絲夢遊仙境》,直覺的認為那個童話裡的世界雖然神奇,但一點都不真實,所有人說話行事都顛倒無常,難以理解。大概,面前這些事也是她夢裡發生的?
難怪有人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此刻的她,就身處在與上帝類似的旁觀角度,看著這些人爭執,有種無奈的可笑。可是轉眼看看雲端,伸手就能觸碰到的真實存在,她又不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假的!
「想什麼呢?誇列都帶著人去城裡了,我們也該收拾下東西了。」雲端伸手輕推了推她,笑得很溫柔。
一切如同蒙上雲翳,在遙遠處飄忽不定的畫面都被搖了開去,夏洛眨眨眼,彷彿又有真實存在的感覺了,像是剛被從一個巨大的幻境中強行拽出,有點茫然的四下里望瞭望,喃喃道:「人都走了嗎?剛才……怎麼我感覺這一切都像做夢一樣……」
「人生如夢。」雲端一握她的手,帶著她邊往外走邊道:「你只要知道我是真實存在的,就足夠了。」
能感受到雲端的體溫,他是真實存在的。夏洛任憑他帶著往外走,像是要說服自己一般,使勁點了點頭,但眼神祇維持了片刻清明,又再次茫然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