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沒開口,七月接著說:「其實今天白日裡泥土突然出了聲音,我的確怕的很。但後來想了也沒什麼可怕,花花草草處久了也會與我有感情,泥土或者雨雪,也許也是一樣吧?」
流火微奇:「與你有感情?」
「你不信哦?」七月有點不好意思的笑笑,「都不太好意思跟人說的,怪怪的。但我真覺得是,移走的那株紫檀優夢,我也是住到這裡才知道有這種花的。我給它搭了架子,看它越爬越高心裡也高興。我在裡頭也沒什麼事,有時就跟它說說話什麼的,它會聽哦!不是因為刮風,還跟我點頭呢!後來它移走了,我還怪想它的。別的有些也是這樣的,麗景園裡有牽牛花,五月底那會開了一大串,紅的紫的可好看了,只可惜沒有白的。我有次就說,要是有白的花一起開出來多好看!結果……東家你猜怎麼著?」
還用猜啊!流火腹誹,但不由就開始配合她那腔調了:「猜不到,你說吧。」
「真的開出白的了,好幾朵!」七月說著笑眼彎彎,笑起來的她竟是有些嫵媚的動人。
「你並不害怕。」流火低語,「那今天怎麼不敢回去睡了?」
「突然說人話,還是有些怕的。」七月老實交待,頓了一下又說,「但實際上又很好奇,總想再回去看看,看那裡的泥巴還會不會說了。其實……我怕的是……」
「我就事論事,不會因這個把你掃地出門。」流火說著閉了眼睛,「妖魔鬼怪之類的對我沒妨礙,也不會因此認為是你帶來的!」
「東家,如果泥巴真的變成妖怪了,還想在這裡住的話。你會請天師來收它嗎?」七月終於把心事說出來了。
「噗~」流火實在是忍不住了,一個翻身坐起身,瞪著她道,「你一晚上折騰折騰,就這擔心這個?」
七月聽得床上有動靜,但瞧不見他的動作,睜著一雙茫然大眼開始勸說他:「如果這裡沒有泥土,花朵也不能再生長了。園子裡會變得光禿禿的像金井灘一樣!」
聲音像不像石橫,其實七月並不確定,便是像,七月也很難聯想到跟那兩人有何關系!泥土會人言,也並非是讓她最恐懼的。花朵會變顏色,枝葉會無風而擺,這些詭異情景的確給她震憾,但初懼之後其實更多的是驚喜。
生動而鮮活的,像朋友在她的身邊,讓她的寂寞得到了慰籍和滿足。白天她因泥土說了人話而恐懼,驚亂之下向東家報告了,但夜晚的時候她又輾轉難眠。十分後悔自己一時的失態,會不會導致這裡變得荒蕪?
怕東家認為是她招來不乾淨的東西而轟她走,的確是。但並非是導致她難眠的根本原因。四個多月來,是這裡的花花草草一直陪伴她渡過,給她一百多個美好而充滿生機的日子。她從來沒有朋友,而它們更像是她的朋友一樣。她從不被人需要,而它們需要她的照顧!她與它們有了感情,像是彼此依賴的朋友。若是因她害得朋友失了家園,她又怎麼能心安?
「碧游宮裡沒天師,京裡也沒有,我也不知道哪有?你知道麼?介紹一個給我?」流火突然想笑,偏是一貫的淡淡語氣。
「我也不知道的,不知道的。」七月一聽馬上說。
「聽說天師很貴,我不想花這個錢!」
「是啊,很貴很貴!搞不好要好幾百……要上千的!」七月一疊連聲的應著,忽然打了一個哈欠。
流火搖搖頭,復又躺下:「睡吧,明天早上跟我去京裡。」
「啊?東家你不是真去找天師吧?」七月一聽一激零。
「找什麼天師?去買東西。」流火懶洋洋的翻身背沖著她,風笛可以替她傳音,牽牛為她綻白花,便是擁有法血的馭者,怕也難做到吧。
七月在他靈罩之內,任何借土而欲近的力量都可以被他感知。傍晚的時候已經感覺到了,或者根本就是故意讓他感覺到。帶著馭者的法血之力,帶著土靈的脈力,蕭無仰和他的靈物石橫,就在京城輝陽!
七月安靜下來,心事一出口,馬上整個人無負擔。身體放鬆,立時困倦便襲進了大腦。她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低聲咕噥著:「東家,我還有一件事想向你交待。」
流火聽她說話有些含渾不清,正想問她。她又說:「其實十兩銀子真的太多,東家你包吃住,給一兩就好多人來做的~我良心不安吶……」最後說著說著,氣息已經變得很沉了。
她早想說了,又貪圖那十兩銀子的高薪,畢竟占便宜的是她嘛!金井灘那裡雖說不出園丁之類的人,但出去做工的,就算給人當管家也沒有超過一個月一兩的。京裡就說物價高,雇人也用不著花這麼多。七月覺得欺負東家不知時價是很不好的事,自打一個月前能出東北院子,得知這價碼就成了她的一樁心事。好幾次都想說,但又捨不得那白銀,她自己又欠了一屁股債,急需要掙錢!但這種掙法,總歸良心不安吶。
難得今天可以和東家這樣靜靜說話,七月便一鼓作氣全說了。心事全傾吐,霎時人舒服了。最後一個字說完,立時就睡死過去!
流火沒睜眼,喉間卻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輕哼,心裡百轉千回,竟半分困意也沒有了。在七月的小呼嚕聲裡開始了她之前的烙餅行為。折騰到快天亮,流火怒了!他活這麼大沒人讓他失眠過!夏七月非說點怪話讓他睡不著了。
也不知是怎麼的,突然腦子裡開始冒了個很無聊的念頭。想像明天早上跟她說工錢從十兩降到一兩,看她是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