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因為今天跟著東家出門,所以特意穿了件白色印花的小褂,系了條松花的裙。這些衣裳還是四個月前逢蔭給她送東西的時候著人一並拿來的,大多是逢蔭那邊的人穿剩的,還有幾件是逢蔭曾穿過的。雖說都是舊的,但也沒大穿用,看起來還是很好。七月一般也不捨得,加上平日裡她總泥裡草叢裡貓著幹活,一向只是撿幾件稍差些的替換著穿用。
今天頭回跟著東家上街,七月自然要體面一些,不但換了衣裳,早起的時候還特地洗澡洗頭。兩人吃罷了飯已經過了辰時,出了灼雲院不遠便是通連至山下的大道,郁郁蔥蔥間也有不少房捨掩映。這碧游宮極大,但宮內並不若真正的城市一般人來人往,市集商鋪羅列。一道上也見不著太多人,快至了山下,看到東側大片的密林,極是廣沃,唯見一牌樓立在入口。正是清木林!七月順著牌樓看去,極深的,正中一條小徑蜿蜒,接著便是台階,密林將內裡掩個七八,隱隱只見一些屋子的尖頂。
流火睨著她的表情說:「你種的那株紫檀優夢就在裡面。得了閒兒你去瞧吧,報灼雲院的名兒沒人攔你。」
「真的嗎?出來逛也行?」七月又驚又喜,整張臉都帶出暈紅。
「嗯。」流火點頭,看她抬著臉又不瞅腳下的路,老怕她出什麼意外再來連累他。一時出聲提醒:「你瞅著點,到時再滾下山去!一會到了京裡別光顧著瞎看。」
七月聽了連連點頭,緊了緊身上的包袱,兩人沒帶什麼東西,但流火讓她背幾件他的衣服,還給了她些銀票讓她收著。七月也鬧不清怎麼出來一日還要帶換洗衣服,也不多問,收妥了打個包袱背在身上。到了山下,過了一個小草灘就能看到通往宮外的路了。這裡設了兩個高高的塔樓,像是哨台一般。邊上有個驛館似的地方,外頭倚了兩個男人在說話。一個頭髮花白,背有點弓的男人抬眼瞅見他們,微笑了笑開口:「大車都遣出去了,只得幾輛小車還閒著。」
七月見他發白駝背,身姿像是老者,偏面容只得三十來歲的樣子,聲音也十分的年輕。他一說話,原本是背沖他們的另一男人也轉過身,沖七月點點頭:「怎的跟流火一個性子,進來四個月沒見你出來一趟呀?」
七月見他一副自來熟的樣子,還跟她打招呼問候,心裡十分高興。換了新環境,與往日大有不同。這裡人都不曉得她是災星,還待她這樣和氣的,真讓她有種重生般的欣喜。
她臉紅撲撲的,有點不大好意思,抿著嘴笑笑:「也不太敢亂跑的麼。」說著,還一個勁兒的沖人樂。
那人一團和氣,長的也是一張極溫和慈祥的臉,給七月極好的印象。他不在乎的擺擺手:「有什麼不敢的,走動走動就熟悉了。我姓古,住點翠山莊,轉過這個山頭就是,有空找我來玩兒呀?」
七月剛要點頭,脖領子已經讓流火拎著往驛站屋裡去了。流火過門口的時候突然說:「蒼梧,向月前兒還問我,你……」
「得得……我幫您套車去嘍!」古蒼梧一聽,忙跳了腳往裡一竄,身影極詭的一閃便沒了,嚇了七月一跳。
邊上駝背那個依舊抱著手臂笑著:「他不過嘴碎罷了,大宮主特別交待過的,誰又會生事呢?正好童景閒著,讓他駕車送你們出門兒。」
流火不語,扯著七月便往裡走。七月被他揪的一溜小跑,完全一頭霧水。偷眼看他表情依舊,倒也不像是不痛快。輕聲說:「東家,你不喜歡我到處逛吧?」
流火低頭看她,見揪得她都有點勒著頸了,一會工夫她冒一頭汗。不由的鬆了手說:「有些地方不能去,比如剛才那個點翠山莊!回頭我再跟你說吧。」
這裡並非是善男信女之地,妖靈所習之法千奇百怪,有些為求速成劍走偏鋒,這古蒼梧便是一個。因他與凌向月同根,又是出自向月的栽培。雖說如今已經搬出了清木林,但向月總對他嚴加管束,不許他在碧游宮裡生事。
七月不過是一個普通人,哪裡知道當中的深淺。流火對於旁人如何修煉沒有興趣,但既然展秋把人托給他,他便不能出岔子。更何況這些日子相處以來,他覺得七月這樣的女孩子,老實厚道又有副好心腸,更不該莫明成了某人的食糧!
單馬輕車,大路向西十分平坦,跑起來也並不覺得顛。七月跪在座上,掀著簾子看窗外的景致,剛才流火跟她說了說碧游宮的一些規矩,其實主要就是哪裡不能去之類的。七月記住之後又重復了一次,見流火點頭。這才放心的欣賞外面的風光!
流火也不管她,自己閉目養神。實際上他在追蹤那股一直繞在罩氣之外的力量,若有似無,根本就是在引他!蕭無仰去而復返,不管他是因夏七月而來,還是他別有所圖,今天必要見他一面!
到了京裡,過街往碧游宮設在京城的驛站走的時候,七月看著外頭,越發目瞪口呆起來,與二月裡她來的時候已經大有不同。倒不是街市有多少變化,而是這裡紅幡招展,處處聞香,花團錦簇,真比過年還要熱鬧。
街上所見男男女女,皆是手裡拿著紅袋,握著香燭之類的東西,市集裡也多了好些賣這類東西的攤子。
「今天過節了麼?怎麼這樣熱鬧呀?」七月回頭看著身邊的流火,忍不住問。
流火聽了回頭一看,開口:「今天初幾了?」
「六月二十八呀,沒什麼節要過。」
「快七夕了,這兩天月老廟熱鬧的很吶。趕到七夕當天,那更是擠都擠不進去!」外頭駕車的童景耳尖的很,聽到不由的開口說,「流火,你今天出來有些危險,我看你蒙了臉再出去吧!」
流火暗啐了一口,表情有點陰晴不定。七月不知京裡七夕有什麼可慶祝的,他們那裡從不過這節。她是七月七的生日,但這天因她的出生給村裡帶了不好的兆頭,村裡人更對這天沒什麼好印象。
一時看著邊上的流火,低聲問:「七夕在這裡很重要麼?」
「沒什麼,一會咱們兩個下去就會沒事的。」流火聞著外頭的煙火氣,是他把這一茬給忘記了。前幾年都是入了七月才開始折騰,這二年好像人們格外興奮似的。才六月二十八,京裡跟炸了窩一樣。再被這些商賈一帶,更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不知明年是不是打從六月中就開始鬧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