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剛走到一樓,便聽到外頭傳來爭吵聲。連帶這家店的小二都跑去勸架兼看熱鬧,外頭更是圍了一大堆的人,罵聲挾雜著小孩的哭聲。當中自然還有夏七月的聲音,雖然快被淹沒,流火還是聽得分明。他輕歎了口氣,腳還是止不住的往前移。
外面倚著房簷擺了個攤子,此時水漬滿地,有不少人站在那裡。七月正立在當中跟人爭得面紅耳赤,擺攤的是個獨眼大漢,滿臉橫肉高大壯碩。胸口的肌肉跳動不休,拳頭揚著像鐵錘一般,好似隨時都會砸到七月的臉上!
她梗著個脖子,踮著腳尖昂著頭,她之所以這般威武不能屈,沒讓對方的氣勢嚇趴下的主要原因。是有兩個小孩子正抱著她的腿哭得鼻涕泡直冒。讓她的窩囊氣幾次三番冒頭都被她強壓下去,一直據理力爭。對方根本不聽她說什麼,揪著她的衣領揚著拳嚇唬。邊上多是看熱鬧打太平拳的,只有一個婦人冒了一頭的汗在拉著七月小聲的勸。
這個是撈魚的攤子,四根鐵架一窩,上頭套個防水布袋,擺在地上形成一個小魚池。裡頭游著好幾些很漂亮的金魚。一邊有個竹筒子,扎了好多小抄子。還摞了不少小木碗,五個子兒三個抄兒,撈到哪條算哪條。抄兒是紙糊的,入水很快會破,但要是用對了勁兒也是可以撈到的。
七月出了這裡便瞅見這個攤子,她也是到了碧游宮以後才見過金魚的。以前家鄉連條河溝都沒有,水裡的東西她一概陌生的很。魚很漂亮,聽邊上圍著的人說,有幾條還是很名貴的品種,甚至有二十兩一條的在裡頭。
七月是瞧不出這東西到底金貴在哪裡,居然能值得這麼些錢!只是見它們游曳多姿也是十分的喜人。邊上多是孩子在玩,加上近了七夕,好多男男女女也來玩。雁與魚,皆是吉利東西,會給人帶人好運。七夕在這裡算大日子,好多人都想來討好彩,一時生意十分的紅火。
七月本就沒打算遠去,邊上就有花枝店,她照東家的話買了袋種子,還買了些菜種打算自己種種看。之後便一直蹲在這裡看他們撈魚,她其實也心癢癢,只是捨不得花錢。但瞧著瞧著,她就有點瞧出明堂來了,本來就是紙抄子,但這擺攤的人心黑,偏還在這樣的抄兒上動手腳。紙上本就有洞,不同的抄兒破在不同的地方。拿米漿一漿完全看不出,一浸水便漏,一會底破,一會邊兒掉,總歸看起來像是撈魚的人技巧差。
開始七月也是瞧不出的,但一見抄下水便有點冒白湯,不仔細根本看不出。撈魚的都關注在魚上,注意魚兒的動向好下手,攤主又借著大家總潑帶出水去不停的往裡蓄水。半晌便一條魚也沒從他這裡短了去。
七月越看越不是滋味,直到一個婦人領著兩個孩子來玩。一氣花了好幾十個錢,一條也沒撈著。孩子心裡失望,一個勁兒的讓母親再拿錢出來。那婦人終究不肯了,孩子便哭鬧起來。七月看那婦人,衣服也是帶著補丁,臂上挎的籃裡裝的也是一些黃敗快收市才買的便宜貨,定也不是個有寬裕的人。原本是為了讓孩子歡喜而帶出來玩,哪成想竟在這裡花了這些錢去。
七月實在是瞧著心裡難受,覺得這個攤主這樣做買賣太過虧心。若是他正經營生,沒人撈到也是罷了,偏他還嫌不足,這般誑人錢財。再是忍不住,便張嘴揭穿了他的騙局。她這樣一說,自然沒人再敢光顧他了。他一見折了生意,登時翻了臉,揪著七月不讓她走,非逼著她賠他損失。
拉拉扯扯人越來越多,縱是有替七月說話的,一見對方凶神惡煞也不敢再多言語。流火在外圍聽了兩耳朵便了解了情況,眼見店小二也擠進去勸,生怕打起架來他兩頭不落好。邊上多有呼呼喝喝惟恐天下不亂的,還挾著幾個小流氓睨著眼瞅,一看就知跟那攤主是一伙。
因那婦人而起,那婦人也生怕惹禍不想久呆,只是自家孩子抱著七月不撒手,她也只得小聲勸想息事寧人。
流火走出去的時候還在想,不管她又惹了什麼事只管把她揪出來就好。但出門被邊上幾個男人一看,他才注意到自己的打扮,登時心情越發煩悶。京裡的爛風氣,弄的他上街都得不倫不類。這會子又碰上這一遭,弄一攤子破魚在這裡蒙小孩子!
他二話不說,上去分開眾人擠進去,也不理他們怎麼吵,更不管七月一臉怔愣的瞅著他。向著攤主說:「還做生意麼?」一邊說著,一邊打腰裡摸出一塊碎銀子往他懷裡一扔。
那攤主一愣,眼睛有點發直,一時連流火的聲音都忽略了。忙鬆了七月的手,捧了個小盆給他:「當然做,別聽這小混蛋胡扯。我可是在這裡擺長攤的,鄰裡街坊都知道。您要幾個抄兒?」
流火往地上一蹲,接過盆來瞅著裡頭的魚,開口:「能換幾個抄兒?」
「別……」七月剛要阻擋,邊上已經有人一把將她搡到一邊去,借著被人擠擠擁擁,生要把她往外推。
「您這個是八錢銀子,怕是一筒子抄兒都不夠您使的。我後頭還有,給……」那大漢沒說完,眼珠子已經快瞪出來了,流火隨手撿了一個,但抄下魚上,沒破,再下再上,沒破……重復再重復,一氣呵氣,小魚盆已經裝滿了。
流火根本不抬頭,換個盆接著裝,一個盆接一個,最後一池子魚一條不剩。而剛剛好,那抄兒在撈上最後一條魚的時候,底兒漏了一個洞。
邊上圍觀的霎時沸騰,也不知哪個開始帶頭叫好,登時滿堂彩!那攤主連帶人群裡幾個都傻了眼,半晌都沒回過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