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仰往門邊踱了兩步,可巧送骨湯燉菜的伙計端著熱氣騰騰的炭鍋一路吆喝著上來。無仰順手推了門讓他進去,回眼見流火正欲往樓下走。輕聲笑著:「哎,我一會要把小七帶走嘍?」
流火哼了一聲並不理會,此時他心裡亂如麻絮,軒轅凌回京述職,東關無守將。而他出宮正讓無仰碰上。兩相聯系,無仰猜的半點不錯。阻止他洩密的方法,最好當然就是滅口。而且他的靈物不在身邊,是取他性命的最好機會!
但是卻不能夠!就算拋開七月的想法不去理會,就算無仰的靈物不在身邊,就算他這般毫不防備中門大開,也不能夠!潛藏於心底深處的野獸直覺在提醒流火,這個人相當危險,不要擅動不要貿然,最好不要靠近!這是一種拋開五感的第六感覺,一看到他就渾身不自在。
嚴千雪的靈力在體內蠢蠢欲動,混和了她的馭主法血的力量,匯入流火的體脈讓他有種刺芒加身的痛楚。他知道這是化力帶給他的負面效果,對方強他許多,當下他最好是找個寧靜的地方好好調息,而不是在這裡白耗時光。
但亦不能夠,與理智相悖總不肯這樣拋下七月離去。總想再看一眼,等她再好一些。如此一天又一天,讓他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他依舊優雅從容,只是這從容之下在忍受來自靈脈的痛楚。之前雖然身體煎熬,但至少心靈平靜。看她漸漸康復於他是種安慰,但蕭無仰的出現,把這種平靜也奪走。他無法不去想,蕭無仰猜到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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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他殺了嚴千雪?」無仰微微驚愕,手端著炕桌半晌都沒想起放下,「你暈了頭了吧?聽錯了吧?」
「沒,她是叫嚴千雪。」七月靠著枕頭低聲說,「跟個男人一起,那男人還帶著一只猴子。」她身子微微向前,「你看,我就是讓他揍成這樣的。」
「那就不可能是嚴千雪和嚴涇遠。若你落在嚴涇遠的手上,怎麼可能只傷這些?」
「只傷這些?」七月眨巴著眼一臉的不可思議,「那就是不相信我的說的嘍?你的意思是我被打死了才對哦!」
「我只是就事論事麼。」無仰見她滿紅耳赤,伸手把炕桌架上,「來,以形補形,牛骨湯,吃了保你像牛一樣壯實。」
「我剛喝完粥。」七月瞄了眼湯,復又看他,「那人真的叫嚴千雪,是只大貓。會飛的貓,她還說要把我和東家一起剁了給涇遠哥哥下酒。」
「那還真是怪了。」無仰睨著她突然笑笑,「嚴千雪是只山貓沒錯,嚴涇遠最擅於馴獸也對。但折在那小子手裡,還帶著你這個拖油瓶,真是好奇怪啊!」
七月的臉黑了一半,他張嘴就來百無禁忌,聽到七月耳裡真是打擊得她體無完膚。無仰笑瞇瞇的擺擺手:「我的意思是,小七你又不是個粗人。掄拳這樣的事你自然是不屑於做的嘛,別往心裡去!」他支著肘一臉好奇,「你細與我說說嘛,你這樣說的不清不楚,我怎麼相信。」
七月聽了,便將他們如何出門,如何在客棧流火突然帶她破窗跑掉細細述來,當然略過了流火如何用木靈散熱的法子這段。七月說的繪聲繪色,聽得無仰眉飛色舞,直覺比唱板書的還要過癮!
聽到後來,無仰的表情慢慢變得凝重,直至說到七月與嚴涇遠互毆,事實上就是被毆這段。無仰眼神越發閃爍不定,七月說罷,覺得口乾舌燥,盯著湯,伸出左手去拿筷子:「你不相信算了,反正東家打贏了。雖然我吃過粥了,但再喝點湯也好。」
無仰回過神來微笑,突然輕歎一口氣:「還好小七沒死,還好還好。」
七月喉間一哽。吸吸鼻子說:「其實我就是拖油瓶了,沒我的話東家早跑了。」
無仰凝了眼,岔開話題低聲道:「一出門就碰上嚴千雪,也不知是流火倒霉還是幸運!」
「怎麼說?」
「那嚴涇遠和嚴千雪,在凌佩也算是臭名昭著。千雪是成靈之後跟了嚴涇遠的姓,他們一向是靠在各地吸收強靈來增功,有些馭者也會被他們殺掉,因此才在凌佩混不下去。我看他們跑到月耀是打算在這裡取強靈。不過我奇怪的是,既然已經折了嚴千雪,那為何要放了嚴涇遠?沒有靈物就沒了利刃,殺他並不難吧?」
「我看她還動呢,雖然都焦了但還在動,這但估計也活不長了。」七月復一想突然沒了食欲,那場面有些惡心。
「嚴千雪不知吃掉多少強靈,收取多少血力。也正是因此,她才吸引了更強的馭者注意,嚴涇遠才會跑出來避風頭。流火若真是收了她的血……」無仰不由的打了一個冷戰,看起來那小子實力平平,無論如何也難想像。難怪每次一看到他老覺得毛毛的,說不出的別扭!
「流火何必到頭來放他們一馬?直接收乾法血那才痛快。」無仰冷笑。
「那樣就跟他們沒有分別了。」七月盯著炭鍋,熱氣氳的臉有些微潮,讓她的眼神也有些朦朧,「若是像你所說的,他們自己也是別人眼中的獵物。為了活命跑到別的國家來,看到了比自己弱的,就要出來獵殺。如此還不夠,還要先嘲笑諷刺一下別人的孱弱無力。」
七月微牽了一下唇角:「我爺爺說過,世上只有人這種動物是以獵殺為樂的。胡狼要是吃飽了,就是大活人站在它面前,它也看都不看一眼的,它吃人是為了活命。他們殺人是為了再強更強,還有就是為了取樂!東家跟他們打是為了活命,打輸了就得死。但打贏了,命保住了,就沒必要再進一步。反正沒了靈物,他以後也不能再害人,他得承擔以前胡作非為的惡果。」
「我爺爺說,人是很難抑制住自己的貪心的。但是東家……」七月眼前又呈現出那只巨鳥,如果,如果只是送她回家,他就這樣飛在天空。那該是一場多麼完美的告別!但這樣也很好,他克制住了內心的貪婪,沒有更進一步而去殺戮。雖然對方有一萬個該死的理由,他原本就憎恨馭者,而他也是理所當然的自衛。但他依舊沒有,他只是帶著她飛向天空,遠離那焦炭之地。
他雖然什麼也沒說,但七月可以懂得。他回去以後,也將投身游戲規則裡,要用各種理由為自己的殘殺找借口。世人皆是如此,而化形成人的妖靈也不能幸免。而在這之前,最後率性天真一次,做一只遨翔天際,無拘無束的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