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風魄逆灼息

優優一進來,屋裡就跟炸了窩一樣。流火面色微青,本來已經一個頭兩個大,現在感覺變成三個四個七八個,加上他身體裡靈力翻湧,弄得他眼前都有些打晃。

當初優優得知他們趁夜跑了,可謂是怒發沖冠,氣得險沒把灼雲院給整個砸了去。但不久石連屏動法的事已經讓展秋得知。那裡半空焚火,許多人遠遠都見到。風傳百裡,這是非短長最是傳的快。展秋怕流火出事,忙著親自過去。山圍有大片焦地,西北山頭也黑了一片,再往西北水潭便沒了痕跡。殘息正是流火的,展秋看這戰況,已經了解個大概。流火在這裡跟人動了手,復而凌空又往西北去了。顯然還是送人的路線,說明對方較弱,他並無大礙。

不過如此展秋心裡也有了成算,怕此行有變漏了消息,便改變了計劃提前出發。優優堅持要來尋流火,雖然她化形不久,但木靈擅掩氣。展秋覺著,雖讓她自行出來不太穩當,也總比讓她懷著一肚子不滿意強跟著南思去強的多。入了凌佩更加危險,不如讓她自己在月耀去尋流火算了。若是尋到,正好告知計化有變。讓優優與流火充個接應也就罷了。若是尋不到,流火到時見不到南思也自是能明白。

優優於是沿著西北道一路追趕,進了逢城,可巧正碰上流火。結果這嘴就停不下了,這會子見了七月,更叨叨個沒完沒了。連無仰見了此景都十分的驚歎,趁機躲出去尋清靜。流火更是一腦門子官司,不過路上聽優優說宮主已經提前出發了,心裡微是一緩。無仰人在這裡,如今這消息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七月眼睨著流火面色不好看,心裡不大安生,他總說自己無事,但當時他傷成那樣怎麼就無事?這幾日還一直撐著照應她,半點也不替自己料理。讓七月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一時握了優優的手說:「我好著呢,除了膀子不利索別的也沒什麼了。」她看著流火,「東家……」

流火聽得她喚,微抬了眼皮說:「沒事,我只是有些乏了。」說著,他站起身,「優優,你既來了便陪她一會,我去瞇一下。」

「你去吧,我照管著你放心好了。」優優點頭,小心扶著七月的肩,「你看看,告訴我一道走多好。多我一個,哪能讓你傷成這樣?」

七月勉強笑笑,低聲說:「這幾日我覺著他面色越發不好,可他光顧著管我了。一會你去……」

「他好的很,灼息旺著呢。你不好,我只管你。」

七月聽了不再開口,只低頭看著自己晃蕩著的胳膊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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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息雜亂入脈難停,兩極突頂直竄器拓,心脈時時震痛,讓流火覺得自己的身體快爆炸一樣。這幾天,每日總有一段時間這般撕頂難平。起先他並不在意,只當是靈血與他難合,匯力總歸要絞纏一陣。但隨著這時間增長,讓他也隱隱有些不安起來。加之今天更弄得他心緒難平頭大如斗,更讓他脈息亂蕩,直覺罩氣都有些不受控制。

他盤坐在榻上,指尖抵錯,依次照慰,靜,英,荒,俊,末的次序引血匯力,強壓靈息。那嚴千雪之前不知吞過幾多強靈,血中匯合各種靈力形成一全新血力。而她的馭主法血當中,也有各種藥的成份在其中。想必是他們一直劍走偏鋒,根本沒有依照普通的增力之法來習練,皆是采用藥烘,靈引這種方式來增力。流火的靈血裡混入了他們的雜力,一時間只覺紛雜亂湧難休。

他一點點調整順脈,摧動心脈將其納收復而傳輸百骸,每引導一分都覺突痛,但痛中猶有快意,那是靈力匯頂之感。像是他心裡堆滿了火炭,但一直熱而不焚,突然匯入星芒,劃刺之間引出光火,堆引的一刻極痛。但燒起的霎那快慰,絲絲縷縷流轉不止。讓他喉間微微的歎息!

突然間一股風息竟破開纏縛,倏然竄向頂門。流火雙眼一下變得通紅,腮幫子下側猛然一個頂痛!這風靈居然還活著,在他體內亂竄,他的靈脈難以壓服。引得他六脈逆轉,一股血氣直逼喉間。他強壓止住,胸口微震,眼瞳冒火。不是活的,而是晶魄未散。嚴千雪雖然借助風魄可以凌空,但同樣風魄在晶元在她體內無法被她完全吸收納歸入靈血,過於貪婪也不是什麼好事。吸收了強風,但同樣受到強風的反噬。她的確可以凌空,但不能結風罩也無法增加自己的刃力。就是因為她太貪婪,收了一個便忙著要收下一個,以至如今這血力入了流火的身體裡,風魄依舊在逆走血脈。

他強行逼壓,只覺那股力越竄越狠,器脈開始亂震,手臂上的血管都微突分明,嗡震不休。此時他半點不敢分神,這風力在他體內亂竄,若不能壓收早晚也跟嚴千雪一樣。要想收壓必要匯入心血,稍加不慎便要裂脈而死。他調行火息,自中軀強逼入心,這股風力避無可避,被他強行擠進心脈,只覺胸口極痛,嗡的一下,流火眼前發黑。一股血氣直沖出喉頭,一下讓他噴出來!

他手指不停,拈放急急,臂肘抬平,含胸強收。那風息在心室亂竄,突然卷起一股灼熱,借風而舞連旋不止!他額頂發燙,只覺這股灼息越來越強,逆轉脈皆盡收火,他心中窒痛,但唇角卻揚起弧度,六脈連震,全身火灼皆因此而納入胸臆,借風魄旋轉而匯入中樞。越來越快越來越明顯,突然他喉頸一抬,一道紅光自喉內突顯,接著慢慢往上,他口一張,一個紅珠自口而出!

滿屋生紅,聚熱如熾,但只集中在那紅珠周圍並未發散。他唇邊帶出血絲,臂上脈裂在皮下滲血。胸口起伏不定,身體微微顫抖。但笑意不絕,他的元丹!他慢慢伸出手,那紅珠子緩緩收光,變得暗沉深遂,與他生命相系,慢慢落在他手心上。突然他眼瞳一縮,這元丹的正中心,居然是空的!

他仔細端詳著這紅珠子,如今這匯集了他所有火息的灼息丹中間居然有個洞!元丹是他所有火力匯同心血,凝結而成的晶魄,日後他會將所有火息自元丹調配,可以收納無數再不用讓身體承載壓力。但這種東西怎麼可能有中空?他眼前一陣陣發黑,腦中不由自主就想到七月所說的話。她說他先天不足!

他正胡思亂想,突然手中紅珠帶出風息一下彈起,以迅雷之勢逐心而來,未待流火牽引已經直逼入體,「噗」的一聲,流火噴了一口血便歪倒在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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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茫茫,腳下大團的花朵,卻不因他足踏而折。眼前是奔騰大河看不到盡頭,是奔騰卻毫無聲響,像是無邊的霧濤在飛揚團湧,就連濺起的浪花,都像是縹煙飄搖。他明明在調息,為何場景變幻至此?是夢境?

「你強收風魄,它余力未盡讓你的魂魄暫移。不過你很快會醒轉!」一個縹緲的聲音響聲,流火驚詫間,一個女人已經悄無聲息的站在他的面前。何時來的,他竟全然不知。長髮飛舞,白衣素面。細眉大眼,眼角微飛猶帶媚波。俏鼻薄唇,生的何其嫵媚多姿。她手中托著一個盂,裡面霧晃晃,似有水波輕蕩。

「你是誰?」

「我是忘川之畔的孟婆,你最想見誰,看到的便是誰的模樣!」她微微一笑,半抬手肘,「一飲忘川之水,前世盡拋卻。直達忘川彼岸復往輪回,我一直在這裡引渡世人。」

流火輕哼:「這場夢真是可笑至極,你這張臉流火根本不識,怎會想見?忘川?我一覺睡到閻王老子那去了?」

「當如未見,未見已見。相逢不識,相識難逢。你不知,心卻知。」她皓齒明眸,淺笑微微,「你妖軀將醒,元丹難現,正是因此人。惟有聖血得歸,妖軀才能盡展強力!」

「夢魘……想不到我竟會做這種滑稽的夢!」流火睨著她冷笑,「對,我以前心之所想就是元丹未成,不過這夢來的不是時候。我的元丹已經得成!」

她輕輕歎息:「輪回復往惹塵埃,便是真神聖靈,人間幾個來回也要變得蠢笨。前世一滴血,今生多折磨。當初你對我有恩,如今好心提醒,卻當我滑稽!罷了,妖軀將醒,龍魂在天。這是你的劫,我又何苦多事?」

「胡言亂語!」流火瞥眼向那大河,明知是夢,卻不知如何脫了這夢魘。之前的事他記得清楚的很,那嚴千雪的靈血裡,匯了逆向風魄。他為了收納其力而強逼入心,並且借此成功逼出元丹來。但風魄余力,隨心脈而入,一下將他頂得六脈亂震一時難控。最後一刻他都意識清楚,他是妖靈,若真是到達瀕死之境,心脈斷繼之時元神會潰散,怎麼可能清楚到這般?不過是他一時心窒恍惚,竟做了這樣一個怪夢!

他復回眼間,那個女人已經不見了。陌生的一張臉,完全不認識卻說是他最想見的。人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所思所想的,半點跟這個不沾邊!

他漫無目的沿著河畔走,感覺不到半點踏地的實在,越發肯定就是一場離夢。也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河邊又蹲了一個女人,蹲在那裡掬河水。流火內心一哧,眼見那女人回過頭來,霎時他胸口一悶,夏七月!

那個「夏七月」站起身來,搖搖晃晃間竟有重影,像是兩個人疊在一起。他瞪著眼,剛想前行,突然身後一撞,竟是讓人推了一把般的,他竟完全無力,一霎那間眼前全黑!

「夏七月」的身形慢慢扭曲,竟漸成一個男子的模樣,青袍黑發,雙瞳湛藍。口中歎息:「只差一點點罷了。」

河畔走來一個女人,長髮遮面難辨面目,揚了揚手道:「水景幽泊,你扮作我的樣子提醒他,豈不是壞了規矩?」

「你哪有樣子?」那男子背手慢踱而來,「孟婆,你不好好渡人,卻來多事!」

「九幽之境也有規矩,是他自己選擇。」孟婆輕哧,「就算他是火景明光也不能例外!前世他化身為帝,大權獨握殺伐天下,建功立業已經圓滿。偏要因那小兒女之心動了柔腸,死後魂歸亦不罷休,復要再度輪回以續前緣!可憐他那縱橫強法,霸業盡毀於紅粉。」

「你深處九幽,無情無愛,根本不配評價他!」水景幽泊慢慢走向她,「前世已經是他最後一程,今生妖軀復成真聖。是九冥無情不肯給那女人一條生路,明光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天地自有法則,豈能因一人而破例?她前世盡享榮華獨愛,已經超出她命能所承,今世輪回必將多磨。火景明光以聖血罩瀝,已經破壞九幽之規。當初就是因你助他,才將你扣在此處,你若一犯再犯,別怪陰冥無妄縱,必讓你魂飛魄散!」孟婆微微歎息,「孟婆若是無情,就該拘他魂魄。將你們放逐忘川!」

「緣起緣滅,復往輪回。愛之惡之,生生不盡。這緣份二字,豈由人為?便是神仙幽鬼,也難改冥冥!」如歌如訴,似輕語似呢喃,若真若幻,漸漸化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