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潺潺,在谷間形成玉帶蜿蜒,兩側青山環拱,初秋涼意人尚未切知,已經有早楓得信於山腰斑駁團紅,與綠意交疊鋪展錦繡。
凌波谷,這裡已經屬於凌佩界,距離凌谷關之內不過數裡之遙。流火一至此,心中沸騰的血便飛濺在他全身的脈絡。軒轅凌是凌谷關的守將,而他的哥哥桐幕流炎,正是葬身於這一帶的山嶺谷叢之中。
這兩年來不曾懈怠,苦苦修煉,只為有朝一日手刃仇敵,以慰流炎哥哥在天之靈。如今借著出宮,本是大好機會,伺機而動一探那軒轅凌虛實,誰知可謂是出師不利,先碰上嚴涇遠與嚴千雪,復又碰上蕭無仰,如今又帶出一個雲寧揚來,更讓他郁結的是,他的元丹出的蹊蹺,竟然是中空的,難道真就了七月所說的,他是先天不足?或者正如夢中所示,他是前世有因?
他一徑急急追趕,自逢城郊外便轉道東南,縱氣大開腳步不停,一路之上心亂如麻,千絲萬縷難解端倪。雲寧揚當年殺了游赤連延,自此與碧展秋結下深仇,不過近年他已經很少露面,聽說當年馭者因爭奪封禁死靈之力的聚靈咒而自相殘殺,後來終引得死靈現世。馭者因此而被迫團結,突破死靈馭關之後亦從而打破門戶之別。過後經此一役,便潛心山中以完成妖化,再不過問世間紛爭是非。
如今他竟在逢城出現,又擒了優優和七月,不知其意圖,以他的身手,或擒或殺流火皆無可能抵擋,但他偏要罷手而去,引流火來追,更讓流火心下惴惴不安。展秋已經攜眾離宮,若示穩妥,流火當穩而不動。
照之前優優所傳達的,仍住雪影山去再作打算,但是七月亦陷入當中,便是明知請君入甕,又讓流火如何棄而不管?
是他將七月帶出來的,不願放在客棧任蕭無仰誆去,如此讓她置身更險惡的境地,是他的貪心與自私帶來的惡果,那不管如何也該由他去承受,這虛無縹緲的情感,本該止於西行的路上,是他不願放手,只想與她同行再同行,哪怕時間再長一天也是好的,而如今,他受到報應了,他是妖靈她是人,命運早已經將他們分隔兩端,是注定的沒有結果的一場夢魘。
無仰盤坐在石橫的背上,看著前方疾奔的身影,現在他的脖子還在痛,他一邊撫著後頸一邊哼著:「畜牲,當時都使不出火息還這樣下狠手!」
石橫也不理他,入了凌波谷,他開始漸漸收納土息聚在身周,此時身體仍是化成鳥形,平展兩翼在山谷之間穿行,不斷有土石逆卷而上融入身軀裡。回來的時候見兩人‘打得火熱’,滾在地上讓他覺得像是兩個八九歲的皮孩子,若不是無仰的表情太猙獰,這件事他真是要笑足三天才算夠本。
「雲寧揚當年真的見過我?為何我一點印象也沒?」無仰聽不到石橫的回應,叩指敲他的頭頂,「喂,石呆子!」
「你再扯屁我不背了。」石橫甩了甩頭,「得有快二十年了,有次你病的快翹了辮子,我只得帶著你來求他醫治。」
「是麼?」無仰聽了,半仰著頭想了半天,「怎麼沒聽你提過?」
石橫聽了微喟了聲,「當時帶著你東奔西走,居無定所,再後來安定下來,我曾來尋過他一回,不過他不在谷中……,當時奴者亦自身難保,你又小,我實在不想再牽涉是非。日子過的快,一晃眼也就過去了。」
「那說起來,他對我還有救命之恩呢?」無仰笑著,「不過我這個人恩怨分明,這會子把小七擄走了,那不行。」
「……小七……」石橫雙眼泛直,低哼著,「你還是少拿她逗悶子的好。」
「你管不著。」無仰翻了白眼,「小七人不錯,跟她一塊我覺得挺自在。」正說著,忽見前方流火一個急停,不由的瞇眼復向遠看。眼見一個身影正迎著他們而來,碧色長衫,長髮高束,沿山澗漫步而行,帶關踏葉飛花般的輕靈飄忽,明明每一步都踏得堅實,卻仍覺得他根本就像在騰在雲霧之中,由遠及近,卻像是突然現在在眼前,之前完全沒有半點氣息漏散出來,以致流火的背微微的僵直,瞪著這個身影卻在一瞬間有些窒息。
「來的好快啊。」寧揚撣撣不沾一絲塵埃的衣擺,笑著向流火又踱了兩步,「你的朋友,正在莊上,若是能擋我三招,便讓你入內可好?」
流火盯著他:「前日你明明可以直接殺我,為何還要引我來此?」
「逢城郊外,有鄉村若干,大動肝火只會白連累了無辜。」寧揚眉眼不抬,完全不看流火身後不遠的石橫與無仰。只盯著流火道,「天庭飽滿,容顏絕艷,中軀聚氣穩定,灼火蓄勁十足。這些年,倒是見了你,覺得最是相近。」
這話讓流火以及身後的無仰皆聽得詫異,一時不明就裡。流火手指微微收攏,低語:「不知閣下何意?」
「你先接我三招,我再慢慢告訴你。」寧揚說著,忽然身影一轉,去勢如電,長髮蕩舞碧影團飛,動作飄忽,行若鬼魅。
流火自打見他起便蓄了十成防備於內,如此見他一動仍是心下一驚。寧揚動作不快,便周身嚴密,有如當初他下手輕易帶走七月一般。無形之氣亂裹當中,像是化成千萬掌風凌厲,看似緩慢,時則避無可避,流火當下身形一側,掌息帶焚,錯戶翻肘,一掌迎著他當胸而去。
石橫一見,也不管流火死活,身形猛的撥縱,只想借二人動手掠飛而過直入谷底,哪知寧揚揣形向前,卻早防空中,手臂招展攏花一彈,倏然一股氣直抖而出,以他身體為中心彈張開來,范圍擴大,登時將周身上上下下前前後且皆團罩個結實。霎時無影無形,卻是將幾人皆納入罩氣之內,動止之間皆在他罩息之中。
登時石橫覺得身體發沉,覺上空有無形的罐子在兜頭扣來,竟讓他穩不住般下墜。他忙著震翅汲土,地上卻無半分塵埃飛揚,與之前漫卷煙霧之勢截然不同。無仰心底一驚,感覺到了,地面土息已經不受控制,法血探出半點感覺不到,像是地面已經不再是土石結構,更像鋼鐵。
「蛇息碎鱗罩。」無仰低喃,蛇靈要練到什麼程度,才能以周身之力逆改五行,罩氣所在,已經截斷法血與相類之物的呼應之力,如今困在罩中,再不能汲土。
「有見識,這些年你也歷練不少。」寧揚口中說著,人已經悠閃而至流火眼前,對頭他的掌風不閃不避,寧揚掌心翻轉,托勢起而以削勢落,動作柔若無骨,掌風卻挾罡凌斷石之力,「砰」的一聲,只見火花亂濺如蝶影,綿力隨掌而發,既而掌翻以指相對,猛的又是一頂!
流火只覺得一股綿力急竄順掌而入,以一種極快之勢竄入體脈。一入竟帶出一股澈寒之力亂蕩無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