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仰看著七月,她依舊抱著膝坐著,這幾天她很安靜,看著落葉的時候,她的眼神就會有些蕭索,以往她看什麼都覺得很新鮮,眼中帶著怯怯的好奇與欣喜,對生命充滿了熱情與向往,有著專屬於她的爽朗與明亮,一如她的名字,像七月裡陽光,而如今,那份新鮮與好奇從她眼中分剝出去,像是她失去了太多的鮮血,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探究和冒險,多了一點無奈還有淡淡的涼!
但她沒有失去她的光彩,眼中還是閃著光。她從未將自己的生命寄托在另一個人的身上,就算她離開她所依賴的溫暖關懷,她依舊保持著她的善意明朗,縱然笑容裡多了一絲忍耐,她當然需要忍耐,不將這負擔轉嫁到別人身上,因此,才讓他覺得心酸。
「若是我喜歡一個人,就算不能與她一起,也定要她牢記我一生!」無仰突然開口。
七月愣了一會才說:「我又跟他沒仇,幹什麼要他記我一生?」
「……!」無仰噤口,瞪著她咬牙,「你這是什麼邏輯?」
「我救他,是因為我心裡想救他,並不是因為想跟他一起才要救他的。
這和他知道不知道沒有關系吧?」七月拍拍手直了腰說。
無仰一臉發怔:「至少讓他覺得欠了你的,這輩子也還不清。」
「我知道欠債的滋味,欠債不好受,我幹什麼要讓他不好受?我是喜歡他,又不是恨他,要是恨他,我就讓他記得。」
「你要是恨他的話還這樣救他,那就是笨蛋中的笨蛋!」無仰咬牙切齒,伸手想戳她,見她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兒終是沒下了手。
「呵呵,也是哦。」七月笑笑,長出了一口氣雙手後撐看著陰沉沉的天,「我就是捨不得嘛,但是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無仰你當時在井東鎮的時候也警告我了呀,不許對你有非分之想,其實我也不該對東家有非分之想,但是……,他有那樣多的優點,不由自主就喜歡了,也控制不住呢。」
無仰徹底懵了,這家伙記憶力真是太好了,連這句都記得!他訕訕的摸摸鼻子:「哎喲,我真是說不過你!還有,那句話……,呃,你忘記算了,當我沒說罷。我不過是開玩笑的!」
七月笑笑,在雪影山上碰到煙瑕姑娘,就像命中注定一樣。火巖瓏很稀少,稀少到大家都認為早已經滅絕了,東家的爹爹一輩子也沒遇到過一只同類,但是,東家遇到了,就在他最危險的關頭……,就在他剛剛告訴過她,關於那個黃泉之下的夢境不久以後。
在逢城客棧,他練出元丹那天晚上,他告訴她,他做了一個怪夢,夢中碰到一個陌生的女人,卻說是他最想見的人。
他形容過那女人的容貌,七月當時便記在心裡。就像她看書一樣,未見那場景只覺詞匯只是一個模糊的概念,一見到馬上就覺得立體。她覺得那形容,真是與熾煙瑕十分的相似,而更為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熾煙瑕還是一只與流火一樣的,在這世上已經所剩無幾的火巖瓏。
流火才剛做過那個夢不久,那夢中人就在眼前出現,如果不是巧合,那只解釋成命中注定。在碧游宮的時候,逢蔭是那樣的出色,是楓雁亦不是平庸,還有優優,每一個人都獨特的魅力,中可以吸引任何男人的目光。
但是流火一個也不曾愛,仿佛容貌氣質或者朝夕相對,都無法讓他生出情愫,也許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他是在等待那個正確的人出現,一個與他有著相同氣息與力量,可以了解他每一個人生階段並且能夠與他並肩成長,有著相同的夢想與需求的,他生命之中的那個注定的伴侶。
「算了,別想這樣無聊的了,走都走了,何必還讓自己不痛快?」無仰說著拿肩拱拱她,「哎,要不要去我家?你都想了好幾天了。」
「你家要穿大半個凌佩吶,而且……」
「哎哎哎,這會你別回去啊,那雲寧揚當初突然沖你下手都不知道什麼意思,保不齊他哪天抽了瘋再到月耀找你。那株紫檀優夢,我看也難保了,你現在回去就是送死。」無仰瞥了她一眼,「我不是不夠意思不想幫你啊,那死蛇精太厲害了,練個金鋼罩,在山裡石橫都沒發揮,真是難搞的要命。」
「我哪裡會讓你再去?」七月眼睛有點發直,優優還活著,雲寧揚似乎也並沒有害優優的意思。但是萬一哪天他又想做藥,優優在他那裡總歸太危險了,但是……,她真是無能啊,空背了一肚子書一點用處也沒有,現在除了求老天保佑優優之外就什麼也做不到!
不過七月真是沒想過再讓無仰去涉險,她怎麼可能讓無仰再去為她冒險。
「他當時說我有妖力,而且也不知道給我吃了什麼藥,我都一直昏昏沉沉的,有時覺得鼻子癢……好奇怪啊。」七月說著,轉臉看著無仰,「我哪裡有妖力?我有妖力早就……」
無仰一愣,前兩天她失血過多,差點沒了小命,他替她診過脈,明明就是一個普通人,哪來的妖力?鼻子癢?難不成雲寧揚那廝指使他那兒的蛇子蛇孫探七月的脈?
「反正別回去了,我看他沒這麼容易罷休,當時流火灼氣太盛,碎了他的氣罩,逼他得化形自保,不得以才讓你們跑了!如今流火匿在雪影山,有那只母的當保鏢估計也沒什麼事,倒是你,你可千萬別再傻乎乎的跑回去,萬一他撒了自己的百子千孫出去找你,你一回去到時你們全家都要倒霉!」
「啊?」七月被他說的毛骨悚然,抖著肩膀哆嗦,「我,我看他,不像這樣狠……」
「哇,他心狠手辣什麼事幹不出來?我告訴你哦,你知道他怎麼練成這樣兒的嗎?就是吃了自己的兄弟姐妹來練仙!無情無義鐵石心腸,人神供憤!」無仰信口開河,說的比那真的還要真十分。
七月被他唬得目瞪口呆,嘴張得圓圓,別了半晌才說:「他真的這樣毒辣呀?可是那天石橫說,你小時候病的快死了,是帶來凌波谷他救的呢!」
「石橫腦子不好使,他是土精,智慧本來就比人少很多……,哇……」無仰話沒說完,猛的一個偏頭,一塊西瓜那麼大的石頭倏的一下打斜裡飛過,嚇得無仰單腿跳著一臉後怕,叫著:「石呆子,你打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好處就是不用聽你這個長舌男在背後道人短長!」石橫幾步閃過來,沒砸到讓他十分不解氣,劈手就向著無仰的後腦勺呼過來。
無仰抱頭鼠竄,嘴裡嚷著:「還不都是你,以前總愛搬條凳跟隔壁大姑大姨聊天,害得我才這樣的,都賴你啊爹。」
「蕭無仰你找死!」石橫氣得面色鐵青,追著他亂打。手裡的石頭一塊大過一塊,真不知他的石頭是不是他自己拆骨頭得來的,源源不絕打得無仰越跑越遠,驚飛林間的鳥兒。
七月目瞪口呆的看著兩人的身影,開始她想沖下去攔,但後來便托著腮笑起來,認識他們真的很好,在這陰沉沉的傍晚,秋意寒溯讓她心情低落的時候,依舊覺得溫暖!
石橫一直追到郊道盡頭才一把揪住無仰的後脖子,這小子腿腳不是一般的利索,如果不拼氣的話真是跑不過他。
「你今天就駕著車把她帶出來,她還沒養好呢。」石橫勒著他的脖子道,「還有,沒有紫檀優夢,回去秦掌櫃的又要催你過來,紫卷也沒拿到,南宮修那邊怎麼交待?你這會子回去,憑的又添一肚子氣,便是你要自砸招牌,也沒有這樣幹的!」
「所以讓你再去一趟碧蒼山嘛,那裡肯定還有的。我多體貼你,不讓你去碧游宮冒險。」無仰嘻皮笑臉,「我們先往東走著,你找到了再趕來就是了。」
石橫真想把他脖子掐斷,咬牙道:「之前咱們去過去,全是沒成靈的,當時你就嫌不好,廢話連天說什麼金漆招牌,現在又讓我去!」
「此一時彼一時嘛,也沒成靈也是紫檀優夢吧?給他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找死啊!」無仰哧了一聲道,「至於紫卷,小七就會。」
「你怎麼知道?她怎麼可能會?」石橫一臉驚詫,「你,你不是……」
「哎,我這回可真不是利用小七。」無仰忙道,「我跟你說過哦,我這次往月耀就是為了找小七回來嘛,既然去找她,順便接個買賣當路費也好嘛。」
他說著,也不管石橫面容扭曲,繼續補充道,「至於紫卷,我是猜的。流火帶著她追蛇精,我跑在他們前面行萬窟鎖陣,她看了便讓流火沖地上放火,小七怎麼會知道我的動作代表什麼?除非在書裡看到細述,再見了我的招式所以想到了!土木相倚,八成跟紫卷有關。」
「你少胡扯了吧?」石橫一臉不可思議,「當時你們不是在林子裡嗎?讓流火沖地放火,一燒一大片啊!」
無仰倒抽一口冷氣,瞪著石橫說:「活了二百多年你還這樣單純,我真愛死你啦!」
石橫一腳就踹過去,剛要罵,無仰又說:「你記不記得,當初她走的時候給我寫了一個欠單。上面是我們那些時日的花費,當時墨跡未乾,明顯是她剛寫的,而不是一點點記下來的,就算記憶力好的一個人,也不可能事無巨細,幾分幾毫都清清楚楚,連每一天花了多少,花在何處,都絲毫不亂。我想對她而言,這個是輕而易舉吧?不僅過目不忘,而且在心裡就能細歸分類,強大的腦子!」
無仰說著擠開石橫,伸個懶腰慢慢往回走:「南宮修想要紫卷的意圖誰不知道?還不是想借此讓他的絞靜瑤更上層樓?若我得了,也不能乖乖給他呀,留著這寶貝以後幹什麼不行?若是小七真記得,她是她在碧游宮所學得成,我沒理由讓她背給我。我決定跟她坦白,若她願意,就讓她隨便告訴我幾句,我好攛改了交差,只消跟木靈之息靠上,南宮修也不會識破的。
以後咱們有本事,便去碧游宮搶來自用,沒那本事就算了唄!」
石橫聽了一笑,緊了幾步又勾過他的脖子說:「姓蕭的,這麼多年,我一直覺得你不正經,不過你認識七月以後好多了,比以前有擔當多了。」
無仰瞥了眼:「我不正經?我不正經也是你教壞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爹~」又是那種嗲聲嗲調,荒腔走板,鬼哭狼嚎,讓石橫腳一軟真想掐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