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瑕緊趨了幾步過來撐住他:「我沒事,倒是你傷勢又反復了。」之前她引灼息助他傷愈,哪料她的鄰居飛雪夕月竟然突然發難,打得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流火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創,灼息亂竄無休,一探他的脈煙瑕心裡突突亂跳,見他面容慘白如雪,眼瞳都有些微微發紅。一時扶著他坐下,伸手倒茶,「我並不知那吞雲獸與馭者有聯,這些年我們一直相安無事,哪知……」
「不干你的事,只是白連累了你。」流火接過茶盞卻喝不下去,聽得堂裡再無聲音傳來。低語道:「你去那窺鏡那裡看看,他們可還在?」
「你先顧管自己吧,你內裡火息失控,若是逼了心可如何是好。」煙瑕憂心忡忡,看著他的面色道:「他說你前世或許是火景明光,此話當真?」
「前世……,你也說是前世了,傳聞豈能足信?」流火歎息,到底是撐起來往另一側走了幾步,貼著窺鏡見外頭人皆是靜然,各懷心事的樣子,一時心裡稍安,倚著邊上的椅子又坐下說:「他們不過是為自己擒拿靈物找一個借口罷了。」他說著看她一眼,「你到底是信?」
「關於聚靈咒,天下無人不知,內裡所封禁了主個強馭的死魂靈!當初他們曾現世與馭者拼斗,親見的人並不少,而那死魂靈當中,正有我父親熾炎在內!」熾煙瑕面容微微有些慘然,低聲道,「我爹熾炎是墨虛亦親手飼育的火巖瓏,以法血灌溉助他成靈,後來更遍尋南海,為他找到我的母親結成伴侶。」
流火靜靜聽著,並不出聲打斷她。她頓了一刻又說,「墨虛亦一生都是布衣,並未牽涉過官門。他上面有六個兄長,皆為綴錦效命,卻唯他一人,林泉山野快活無禁。但他卻得到父親墨虛雲光最多的關愛。我父親亦與感情極深,墨虛亦老年的時候,馭術達到生平最高,但血力已經枯竭,而我父親在那個時候已經呈現妖化的跡像,我母親讓他在墨虛亦死後與她同歸南海,妖靈壽命綿長,縱然為人奴僕也終有盡時,我父親一直與他相伴左右從未生出離叛之心,也算是還了他栽培之恩,但哪裡想到,我父親竟在他身故之時與之同穴……」
流火聽了一愣,她慘然一笑,「那時我還未出生,都是後來聽我娘說的,她說,墨虛亦在將死之前已經斷水斷糧,移居密室再不肯見人。而我爹便從此不再見我娘,只與墨虛亦同處一室直至有一天,他背著已經只剩一口氣的墨虛亦就此消失了,我娘追趕不上,一怒之下,腹中還懷著我便去了南海。
多年後我復再歸來打聽我爹的消息,從而聽聞碧丹傾絕在墨虛雲光的墓中,發現了我爹的骸骨。後來我爹隨墨虛亦的死魂復生,與馭者大戰!我才知我爹在墨虛亦未死盡之前,帶著他入了雲光的墓,在那裡完全死盡,成為聚靈咒的一部分!墨虛亦已經垂垂老矣,但我爹初呈妖化,力量尚在上升階段,壽正逢年,如日正午,不知他在那陰寒地底,要用多久才能耗乾自己!」
「靈物與馭者是互相牽制,墨虛亦老年之時法血不及,已經難控你爹,他如此還願意同歸……」流火喃喃道,「難道真有這番深情厚意,甚至棄妻兒不顧,要與主人同殉?」
「我娘也想不通,她原本於南海島居遠離中土,說到底,墨虛亦還是我爹娘的媒人,但是後來……,」煙瑕抿了唇道,「你是知道的,父母若是已經成了人形,他們的子女在初生之時也是具有人形,所以我們的樣貌並不全部是靠後期法力幻化,也會像人一樣,有上一代的傳承。」
「對,妖靈皆是如此,一成人形不分族類皆可通婚,而孕胎如人形分娩,落生是嬰兒之狀,但很快會歸化本體。因初時具有人形,是得了父母的妖力,後期之力不足又得現本形。那時火巖瓏是需入火潭,在火漿之中汲養練化,自體完成以後,再聚力化形。」流火點頭道,「我入火潭,自己能記得的就有六十來年,怕是只長不短。」
父母若已經成了人形,那子女的樣貌,就不僅僅是後期法力聚化的結果。因此見了她,他才會覺得十分震驚,連日相處而來,那怪夢頻繞,一時華階高殿,一時山野林泉,但總會有個女人在眼前晃,而那個女人的容貌,真是與她太像了。
「嗯,我也是。」煙瑕點頭,「我火息強勁的原因,是我娘後來把灼息丹給了我助我增功,她天資有限,練到化形已經極限,此生也難再妖化,所以她把灼息丹給了我,讓我來這裡查訪我父親 ,到底她是放不下。當日一怒而走,後來總歸是想回來找,只是當時因我太小不能離開火潭才只得作罷,我回來之後,先是四處游走打探,後來得知馭者紛爭引發死靈亂戰的事,才知我爹那日一去,就是與墨虛亦同死,我實在不願意把這個消息帶回去給她,況且她失了元丹,身體孱弱也需再行聚練清修,所以我便尋了雪影山,一住便是十來年!因只有那裡,碧丹傾絕曾下令不許馭者滋擾,只是這幾年又有了事端……」
她一時說著,偷眼看他:「你不會怪我沒告訴你這些吧?」
「生身世事,這些事也不需要時時與人交待。你怎麼會怪你這些?」流火低聲說,「你於我有救命之恩,我反倒連累了你,倒是我心裡很過意不去,若非因我,你也不會……。」
「若那吞雲獸早已經與他們有聯,那打我一入雪影山開始其實已經是他們囊中之物,這幾年又不太平,早晚也是要落入他手上,是我沒個計較,以為與他相處無事,更因他時時縱風替我掩息,便失了警戒。想來根本是他早有籌謀,不想讓我過早落到別的馭者手上罷了!」她歎息,「我救你,是因咱們份屬同族,這天下還有幾只火巖瓏呢?我看他們既是想用咱們,至少這幾日不會為難,你且好生調養,我過火息助你得愈,到時再作計較。」
「你要答應幫他們麼?借死靈引渡而脫魂出體十分危險,弄不好魂不附體。」流火看著她,「你想見你爹的魂,所以要冒險?」
「碧丹傾絕可以馭死靈,只有他讓死靈帶路直下幽冥。」煙瑕微垂了眼,「你呢?若不應,他必束你六脈讓你變成他的靈物!」
流火微微一笑:「七月還在他們手上,我看著蕭無仰都自身難保了,更難護她。他們一口咬定七月有妖力,弄出句什麼鬼話來,若我不管,他們必要拿七月引魂。到時她脫了魂更回不來了!你收了火息只道發不出來,閉阻靈脈別讓他們找到位置,到時我自己料理,你救過我一命,我理當還你一次。一個人去便罷了,何苦再多搭上一個。」
正說著,忽然聽外頭南宮修道:「賢侄,你來了!你爹呢?」
流火一怔,起身往外看。
見方才露過一面的少年正從後頭繞到堂中來,一臉笑容招呼著:「我爹剛與舅舅一道回去了,讓我留下來幫伯伯看一眼。」他說著便向著七月而去,七月見他閒庭信步而來,不由自主的往無仰身後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