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正拌著嘴,突然聽得裡頭咚的一聲。夜紗嘴裡雖然叫囂,但動作卻極快,一步搶過去,伸手扶住已經跌下來的七月,嘴裡又罵:「你躺著也不老實,床上有刀子不成?」
「我得去找我相公……」七月心急如焚,雙眼布滿血絲。記憶翻湧,比身體上的疼痛更劇烈,落水之前,她看到血!不是她的,是從閣樓上飛濺的流火的血!
「那就你一個人?哪來的相公啊?你跟你相公來的,到底怎麼回事啊……」夜紗一串問題還沒問完,七月已經眼一翻暈過去了。
「你個死……」夜紗咬牙,到底是一托手將她撐住。邊上珊瑚過來幫忙,嘴裡喚著外頭丫頭進來,一時又忍不住數落:「你看你看,又說又說,暈了吧?她胸骨都碎個七八,沒死就萬幸了,你能不能少說兩句?」
「煩死了,你真是個叨叨婆!要不是你,非得在京裡買什麼爛珍珠,也不至於誤了行程。」夜紗瞪著眼,「海邊上還尋不夠,京裡有什麼好貨來?」
「你還說我,你自己不是逛的昏天黑地的?織線鋪子大大小小哪個不認得你?」珊瑚一聽跳了腳,不甘示弱瞥著眼回敬。兩人皆是鼻孔向天,惡狠狠向著對方一聲「哼」,接著便背靠背誰也不理誰。
邊上趕上來的丫頭子們已經見怪不怪了,權當瞧不見,只忙著七手八腳把病患往床上抬。這對姐妹就跟她們馭的靈物一樣,表面上呢,是勢如水火,而實際上,是水火相融!
夜紗這廂運著氣,眼卻在瞅自己的左手。火息六脈她最是清楚不過,但那丫頭與她不同。尋到她的時候,她是浮在水面上的,以至於初始以為是一具浮屍!胸骨爆裂,體息全無,但有靈罩於周身,以致泡在湖中,卻並未有脹白之色。
夜紗並未覺錯,靈罩的確是火息靈罩,雖只剩殘息但依舊明晰。但那丫頭渾身漫布血線,已經根本找不到六脈的位置,真真是怪異的可以。
珊瑚微側了臉,見夜紗發呆,心裡知道她在忖什麼,一時側肩拱她,挑釁道:「見她比你玩的高段,嫉妒吧?」
夜紗啐了一口,秀眉微挑:「她比我高段?火靈融血,這麼多年也只有白夜至能做到。她除非是半靈,不然怎麼可能潰失心力,意識全無,罩息仍舊不散?」
「有水靈潛湖偷襲,先以凝水咒固結其血,讓她喪失活動能力,再以水力欲斷她經脈。既而有蛇靈以毒息摧心震碎她的胸骨,毒入心室散及全身,照理說,此局嚴密她必死無疑。」珊瑚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道,「就算罩息勉強護得一命,但這般重傷,便是大羅金仙也難救得……,但她這一個月,火息漫走全身收熱入心,重組心脈修復骨骼,簡直就像是妖怪在自愈!若她真是半靈,妖血與人血不能相融,受此重創必將瘋癲引至自焚;若她是妖,此時如何還聚著人形,早該現出本象散靈自保。只有一種可能,她是比你更高段的馭者,火息融魂合一,才能置死地而後生!」
夜紗聽了眼睨著床上的丫頭,火靈融魂?真要玩的這樣高段,那就不是管她要錢這樣簡單了!
「這些年來,我們尋強力增功也惹了不少仇家。衛星蘭十月裡莫明死了,用毒的人卻是中毒而死的。後來穆如風也受了重創……,我們……」珊瑚斂了神情低語,「她與強靈相斗必有因由,與其收她功法,不如留下來作個幫手?我讓欣雅探過,那水靈潛在湖中已經有一陣子,想必是趁咱們不在的時候來的,許是他們的目標,原本就是你。」
「她的靈物都不知死哪裡去了,留她下來還有何用?」夜紗睨眼冷笑,「真以為我怕了那幫妖靈?撈根稻草就以為是救命?」
「至京的時候已經見了軒轅凌,他是大將軍的得意門生。已經將將軍的意思說的明白,若是妖靈真是尋上門來,他們若出人幫忙,就得……」
「你不必說了,燃毀與我多年情誼同生共死,你以為我會為了惜自己的小命,驅他下黃泉麼?」夜紗眼神一凜,盯著珊瑚道,「這點你最明白,若是讓你的欣雅送死,你肯麼」
珊瑚喟歎:「我自然不肯,所以……」
「那就沒什麼所以。」夜紗冷笑,「盯著這丫頭,若她再醒,乖乖招了自家馭術也就罷了,如若不然,我只好縱靈收了她的法血,省得便宜別人!」她說著,便拂袖而去。珊瑚看著她的背影,復又看著床上的小女孩。
她們馭靈多年,與妖靈之間自有靈犀,但這些年行馭館咄咄相逼,馭火者人人自危,便是處達邊陲小鎮,也難保因馭術讓人盯上。如若不然,誰又願意遠赴千裡,時常找那些妖靈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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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時光幾何,只是體內有個聲音不斷催促,讓她便是神移夢碎,依舊身如火灼,她像是被禁錮在黑暗中不停的奔跑,彷徨慘呼卻無人相應,更看不出出口和一絲絲光芒。
她不停的狂呼,卻匯成一個巨大的聲音——流火!她反復的存在於那破碎的一幕不能掙脫,眼睜睜的看著他渾身是血,眼睜睜的看著他僵如木偶,表情變得破碎變成慘淡的灰!那從靈魂深處湧現的悲哀烙印在她的心裡。
七月慢慢睜開眼,珊瑚見她醒來,一時湊過前去低聲詢問:「姑娘?可覺好些?」
「你是珊瑚……」七月緩緩開口,還是那破胡琴一樣的裂嗓,渾身都在冒煙般的燒灼,但她還是應了一聲,「多謝你們……救我。」
「舉手之勞。」珊瑚微詫,之前神志不清的時候見過姐妹二人一眼,哪知竟如此輕易分得明白,她們姐妹雙生,很多人都不能辨她們,倒是這個丫頭目明的很!
她看著床上的女孩,仍是稚氣未脫的模樣,瘦小虛弱,一雙大眼也因傷病失了神采,心裡有幾分澀然,「你叫什麼名字,因何會在鎮外湖畔與人動起手來?」
「我叫巧兒……」七月說著面上泛起一絲血色,看到珊瑚眼裡只當她是逆血攻額。
七月長這麼大,從不曾扯過一次謊,如今更是對頭救命恩人,心底到底有了幾分負疚感,經過這些時日,看過這些事端,讓她到底不能如曾經一般心無芥蒂。這對姐妹與碧游宮素有仇怨,與行馭館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巧兒?倒不曾聽過馭界有這樣一號的人物。」隨著聲音,夜紗已經撩了簾子進來,「你姓什麼?師從何門,之前與你相斗的水靈與蛇靈,究竟是哪裡來的?」她根本不看珊瑚的眼色,只盯著七月道。
「我……」七月看著她面色發凜,一時心裡發慌發悶,到底不是常誑騙人的,哪裡一時想的這般周全,聽得見夜紗問題連串,心裡一慌,登時一陣大咳。
珊瑚忙著讓人端茶,低聲道:「你又急個什麼來?慢慢問著不成麼?」
丫頭正好端來一個青瓷杯子,上頭繪著荷花。七月瞅到不由靈機一動,掙扎著欲起,借著珊瑚扶撐的功夫道:「我姓何……我……根本不會馭靈!」
「不會馭靈?你騙哪個?」夜紗說著,上前一步一把攥了她的腕子。寬寬的袖滑下,正看到她的手腕上血線密布,驚得七月一愣。
「別說是你爆了血管,雖說瞅不出你六脈的位置,但顯然是法血頂溢的後果,你放罩自保,然後潰力難收,所以浮於外表一直難散。還說不會馭靈之術,不會馭靈如何散息仍存?」夜紗微微瞇了眼,「小丫頭,你少在這裡裝瘋賣傻,再不從實招來……」
「姐姐,你又急什麼?」珊瑚伸手搡她,夜紗不肯鬆手,咬牙道:「叢山鎮出了事,要不了多久就會傳至京裡,與其逼得我去縱靈探路,不如……」
七月一聽腦仁亂崩,心裡一陣慌亂,眼見夜紗表情猙獰,眼瞳微帶火氣,當初流火與她說的話言猶在耳,夜紗馭火,難道行馭館也逼得她十分緊?
珊瑚見七月面色發黑,緩了聲音看著夜紗道:「如今你再急也是無用,總歸我是不會讓他們把你帶走的。」
「你們信不信都好,我不會馭靈,我也沒有法血。」七月掙扎著欲縮手,看著夜紗道,「那水……」話音未落,夜紗出手極快的指尖一劃,七月竟未覺疼痛,腕子已經生讓她劃開一道,血珠瞬間滾落出來,夜紗不待珊瑚開口,指尖微動,突然面色微微一凜。
之前在湖裡撈起她,周身布血線但已經一滴血都流不出,後來過了幾日,漸漸開始滲血,但全是水靈的殘息,只是她身上一直有火息罩,讓夜紗與珊瑚皆是篤定認為她定是馭者,如今證據在前她尚矢口否認,逼得夜紗只得驗其血脈,哪知一試之下竟讓她後背發麻,完全沒有法血之力,根本就是一個普通人!
珊瑚見夜紗沖動,原本欲嗔,復看她的面色忽然也是一凜,「當真不是?」
夜紗瞪著七月,面色陰晴不定,突然微挑了眉毛道:「京裡有傳,有個庚子七月七出生的丫頭,不會馭靈卻身有妖力,怕是什麼妖怪的轉世,不會是你吧?」
七月聽了張了口愣在當場,她到底不是個會裝掩的人,兩下這表情已經出賣了她。夜紗冷冷一笑:「行馭館大火之後,你不是跟那個浪蕩子蕭無仰跑了麼?怎麼,半路把你甩了?」
之前口口聲聲尋什麼「相公」,京裡都傳開了,蕭無仰始亂終棄,玩弄了南宮修的大女兒南宮小妖又不認賬,從月耀弄個女人說是老婆,氣得南宮小妖在京裡尋死覓活,大發千金雷霆,搞得街頭巷尾流言飛語!
七月一見徹底是圓不了謊了,腦子已經揪成一團,索性閉了嘴巴充悶葫蘆,反正不打算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