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紗見她悶頭搭腦的樣子,登時一股火起。遂手指加了點力冷言道:「既然你不肯交待,我便只當沒救你好了!」說著,她另只手已經翻掌而出,帶出一團火灼便向著七月額頭兜去。
珊瑚一見忙伸手攔住,抬肘間低喊:「姐姐!你可記得當初應過我什麼?」說著,她架肘一扛,夜紗鬆手後退幾步,面上陰晴不定。半晌微哧道:「她算是無辜麼?若她算是無辜,那我叢山鎮因她動法而白白死掉的人,又算是什麼?」
七月聞之渾身一抖,原本紫黑的面色越加慘灰。珊瑚看著七月,低語:「你到底何人?難不成真是蕭無仰那廝的老婆?」
「我不是。」七月低聲開口,「我當真不會馭靈,而我也萬萬沒有料到……」她說著,眉頭緊蹙,那疼痛已經席卷而來,她沒有掉淚,疼痛太強烈,逼進骨髓卻帶不出淚花,眼底乾澀,只覺痛潰哀絕,她的悲傷只因他們離別,但這悲傷,又如何展現在珊瑚與夜紗面前?
「不錯,之前我與蕭無仰被困行馭館,後來因行馭館大火我們逃了出來。我並不會馭靈也並不是他的娘子,這事與他半點無關聯。」七月突然抬起眼看著夜紗,一字一句的說,「至於其他,我不會再說了……」
她每說一個字,胸口起伏而牽起巨痛,嘴唇已經泛起不正常的嫣紅。身體的疼痛可以讓心裡的疼得到緩解;她表情寧靜,甚至是空洞,態度決然而明顯。便是要殺要剮,也悉隨尊便。不想說的,一個字不會吐出口!
她擔心流火,但不會再像前幾日初,那般失控。這幾日她身體昏潰,意識封存在軀殼裡,不斷的在黑暗裡掙扎,卻也因此經歷了最大的淒哀,所以當她再度醒來,再不會失控再不會沖動,所剩的只有空蕩蕩的疼。
流火所受的,不是來自於身體的重創,而是來自於心靈的打擊。正是因此,她比任何時候都希望他能一飛沖天,再也不要回來,再也不用面對。哪怕今生他們無緣再見!
夜紗聽了面色更沉,盯著她指節咯咯作響。正在此時,忽然聽得外頭有一個蒼老的女子聲音:「大小姐,京裡來人了。正在前堂候著呢!」
兩人聽了面色一凜,表情亦變得出奇默契起來。夜紗轉身向外走,珊瑚微歎一口氣繼續坐著未動,只盯著七月看。
夜紗出了門,沿花徑往前堂裡走。近了臘月,這裡地處東北亦十分寒冷。早梅已放,晚菊未凋,整個院子倒也花園錦簇。夜紗直至正堂,見屋內站著一個碧色人影,她唇角微微帶了帶,但眼底卻閃出幾分詫異來。
「我道是哪位,原是南宮家的二小姐,風塵僕僕而來。夜紗未能遠迎,實在是罪過。」夜紗背著手,作勢對著屋內陪著的下人斥道:「如何也不端好茶來,許以為是我怠慢了貴客。」
對面是個十五六歲的女娃兒,臉上猶帶幾分稚氣,大眼分外靈動,嘴唇很是豐厚。眼角飛揚猶帶幾分其父的影子。一件白色的短襖,寬袖外罩錦鍛織花袍,下襯了一條綠色的長裙。長髮團梳,下編粗粗的辮子甩在身側,一見了夜紗帶了幾分笑意:「小仙冒昧擾了姐姐的清靜已是不該,姐姐再這般客氣,更讓小仙無地自容了。聽說姐姐這裡月前出了事端,所以特來問候。」
此人正是南宮修的二女兒,這南宮修生了四個丫頭。長女小妖,次女便是這位小仙,三女及四女皆未成年養在深閨。長女一般隨侍父親身邊,這次女倒甚少露面,想不到今天倒是她來了!
「想不到消息倒是傳的快……,叢山鎮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們影家自會解決,實不敢勞煩南宮大人插手。」夜紗眼裡閃了幾分不耐,也不招呼客氣,徑自往邊上的椅子上一坐。接過下人端來至前的茶飲了一口道,「之前我與珊瑚上京,已經向軒轅大人傳達了意願。我們姐妹荒夜游民早已經習慣,只會一些小小伎倆實在難登大雅,便是將來有人尋仇,步了那衛星蘭的後塵也只能歎一聲無奈,實在無力為大人奔走。」
「姐姐誤會了,之前二位上京,我爹已經明了二位的意思。此番小仙不是來請二位出仕,而是來問一個人。」小仙微微一笑,眼角飛揚帶出幾分柔媚。
「哦?」夜紗微揚了眉,冷笑道,「我這裡皆是粗人,哪堪南宮小姐千裡來詢?」
「是一個丫頭,十三四歲年紀,非我凌佩人士,身無馭術卻自帶妖力,當初我爹將她帶至行馭館,後來蕭無仰與其一並出逃。自往東來不知所蹤,月前叢山鎮掀起熾火,沿湖灼燒,館內接報。是姐姐將其收留,如今正在府中。」小仙凝眸含笑,微踱了幾步,「姐姐,行馭館中要人,亦不管江湖是非,此人是我行馭館要的,麻煩姐姐移交!」
「這人已經死了,扔在鎮東亂葬崗,你自己翻骨頭去吧。」夜紗睨眼,滿臉不耐,「來人,送客!」
「姐姐欺我年幼,如何這般打發人?」小仙並不惱,她與其姐性格大大不同,小妖一向跋扈凌利爭強好勝;而她因自幼身體較弱,上頭還有個姐姐,自然也輪不到她,只是最近小妖心情差的很,連她爹也差遣不動,只得讓她出面奔走。她繞了發梢,歪著頭道,「人自在姐姐院中,如何不讓她出來?」
「南宮小仙,我看你是南宮修的女兒給你幾分臉面,別說人不在這裡,便是在我這裡,我不肯給你能耐我何?」夜紗眼中火光疊現,方才在七月那裡受的悶氣皆數發作出來。
「小仙法血不濟,馭術更是平平,又無靈物傍身,當然人微言輕。」小仙笑笑,「只是小仙受了爹爹的囑托,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大老遠過來,總不好白逛一場。」
夜紗見她這般言語,心裡已經加了幾分防備,眼眸微睨道:「你又帶了哪路高手潛藏在外啊?」
「高手自是談不上,不過小仙自行上門,哪能沒個周全?」她說著嘿嘿一笑,指尖一掂,從袖裡摸出一朵薔薇似的紅花來,在臉上輕撫了兩下。
夜紗一見冷笑,「原來絞靜瑤親自上門,難怪你有恃無恐!」她說著,突然翻手向著小仙,指尖挾氣,「你出了這門麼?我先拿了你,也好與你爹好好談談!」
「影姑娘好大的脾氣,不顧令妹死活了麼?」夜紗還未鉗住小仙,身後已經傳來一聲低語。這聲音來的突然,讓她的身子生生剎住,面上登時變了顏色。扭頭之間,一抹銀光已經抖進來,來的正是軒轅凌!
他手間扼著珊瑚的脖子,而在他身後,卻是他的靈物江葦。她肩上扛著個不死不活的,正是那謊話連篇卻說不圓的死丫頭!
軒轅凌銀發鬆鬆綰個髻,余的皆隨意披散。面上帶出幾分譏誚:「常聽人說,影氏姐妹,合法無敵。不過這分開來,實在……,嘖嘖嘖……,不怎麼樣!」
小仙瞟一眼軒轅凌,輕輕笑道:「夏七月不正在這裡麼?姐姐果然是欺我年幼。」
珊瑚有幾分窒息,面孔憋得通紅。方才他來的詭異,她竟然無覺。待她反應過來,軒轅凌已經侵入阻她六脈,生把欣雅逼在她體內不來!最近她練融血,常把欣雅主靈放進六脈,如此正讓軒轅凌拿個正著!
「別亂動法啊?不然我手底下失了成算,倒是不好了。」軒轅凌冷哼著,「你一向自恃強火,卻不肯替行馭館出力。到月耀三番吞吃強靈,搞得將軍十分頭疼!如今連人都不放過了,便是你們這種不服管束的馭者,才令天下馭者蒙羞。」
「放你娘的狗臭屁!」夜紗暴跳如雷,瞪著軒轅凌道,「以強靈增功,你沒做過麼?如今全賴到我們頭上,真真是讓人惡心!」
七月軟綿綿的掛在江葦的肩上,她的手象鐵鉗子一樣勒得她幾乎斷氣。之前是妖靈互相殘殺,如今輪到馭者,原都是一樣的,各種為利益爭奪不休,好沒意思啊!
她視線有些微微的模糊,此時的身體狀況豈由得人這般顛三倒四,只覺意識又開始漸漸處於游離的狀態便在半昏半醒之間,忽然聽得夜紗揚起的音調 「軒轅凌,你再不放我妹妹,……我只好……」
這一聲「軒轅凌」生生將七月昏敗的意識拉了回來,頓時令她精神一激,抬頭凝目看著前面的背影。飄散的灰白頭髮,修長微瘦的身形,竟有種似曾相識之感……軒轅凌!
而此時夜紗突然手風一抖,她與小仙只有一步之遙,之前因軒轅摁了自己的妹妹讓她剎那亂了陣腳,但此時又因激怒,惡向膽邊生,動作其迅無比,言語剛畢,人已經切去!
江葦見狀身子急向前沖,而這時夜紗的手已經鎖向小仙的喉嚨,便更快的是,那南宮小仙在瞬間開始扭曲,笑意連帶面容都呈出水波紋,接著「嘩」的一聲,竟化成一大灘水亂濺而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