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8 章
復入行馭館

叢山鎮依舊如常,只是影家大宅子焦黑了半邊,街上時有行人來往卻是有些死氣沉沉。與那西遲寶鼎城的年節氣氛大相徑庭。

湖畔沿山的客棧已經敗毀,殘垣斷壁記載著當初動法的證據。時值隆冬,草木凋零。四周山包一片蕭索很難再掩住身形。流火沿著湖畔北側往東,低聲跟七月說:「我看那對姐妹怕是凶多吉少了。」

七月看著鎮外郊道不時有兵馬行走,遠遠的看到一片焦黑。喃喃道:「來晚了!」

「早也是無用的,無論是馭者還是妖靈,動法引血皆是以精元之氣催力聚氣,因此會留有殘息。這種殘息不會很快消散,越強的招法所引出的氣越強,帶有的精元之氣越多,而殘息就越不容易消散怠盡。」流火緩緩說,「如今這湖畔,我依舊可以感覺到碧展秋和溪南思的殘息,外覆還有亂葵獸以及汲星獸的殘息。但沒有那對姐妹所催發的水火之氣!她們八成那天便戰敗被人收力了!」

「當時夜紗和珊瑚明明引雷下來,如果附著水力會形成雷網。怎麼會輸的這樣徹底?」七月聽了心裡有些難受,她們雖是馭者,但於她有救命之恩。聽聞如此,到底讓七月有些愴然。

流火靜了一會,他可以由這些殘息而拼湊出當時的一些情景,不錯,的確珊瑚與夜紗引雷而下,但夜紗之火,焚不盡絞靜瑤之木,燒不到她引息之力,木牢會源源不絕毀而復建。這樣雷火之力不能發揮到極致,軒轅凌會趁機放血讓他的靈物化形,配合木力之中的水氣汲收雷力。力量一旦被壓服,再拼法血就成了對方的助力。

聽七月說,夜紗的脾氣很暴躁,該不只是因本性如此,更多的是因為用頂極之血養火的緣故,血肉之軀,納歸自然之靈所縱放的妖力,天長日久就會受到影響,這也是馭靈的代價!況且她一直走取強靈增功的捷徑,本身的能力靠吸收外力來增強不是不對,而是難以完全消化。她自有她的理由,但同樣也要承受這種反噬力。

「便是她們還活著,必也會被行馭館擒拿,這裡顯然已經被行馭館接管了。」流火道,「你也用不著太難過,馭者妖靈各自殘殺也不是一日兩日了。」

流火一邊說著,一邊將她抱起:「咱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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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裡的一場大雪,將京都明陵裹上白裝。今年凌佩逢大豐年,聖上龍顏大悅舉國同歡。滿城耀白之上,更是紅燈彩飾一派繁華。

行馭館自大火之後,並無衰景更添榮光。在西門大街又建新府,直接將西門一帶的大宅改建相連,其勢之恢更勝舊址。而南宮修亦於今年加官進爵,青雲之上意滿志得。

此時他坐在行馭館後堂的暖廂裡,八寶銅爐炭燒得正旺,他一身青灰色的家常服款,身上半拾著一條毯。歪倚在紫檀大椅內,手裡握著一卷書。椅邊置一小幾,上面正溫著一壺菊花白,酒香四溢飄了滿屋。他神情微展,眼睛半閉似睡非睡。軒轅凌立在他邊上,一臉恭順垂頭低語:「將軍,那影氏姐妹如今已經正法,水火元精都已經到手。」他一邊說著,一邊從袖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金漆盒子遞過去。

「靜瑤從不需要這些東西,你自拿去吧。」修輕應了一聲,緩緩的說。

軒轅凌聞之大喜,彎腰道:「多謝將軍。其實此番得成,皆是絞大人的利害,小人不過是沾了些光罷了。」絞靜瑤並未與他同路,一早已經先行回來。事情的過程南宮修早就清楚,軒轅凌也明白,不過是依序再與他交待一遍罷了。

修淡淡的說,「行了,你也不用拍馬屁。你想調職的事,我已經報了國公大人,當下京裡也沒個空缺,你且再等幾日。」

「不敢不敢。其實凌谷關固然是極好的,但小人一直心向將軍,惟願侍奉將軍左右。」軒轅凌眉花眼笑,聲音都透著飄。

南宮修眉眼不抬,軒轅凌是什麼樣的人他最清楚,而這樣的人要如何用他也很明白!用傾絕的話來說,這類人充其量也就是個第三等。

傾絕一向認為,馭人是比馭靈更為有趣的一件事,不過像軒轅這樣有時顯弱點駕馭起來太容易的,傾絕早就沒有興趣了。

兩人正說著,忽然聽得外頭有人報:「大人,桐幕流火來了。」

一聽這個,修的眼微微一凜,心下不由的歎。如今放眼天下,能激起碧丹傾絕駕馭興趣的,想必只有他了。與傾絕所料不差,他果然來了!

軒轅凌聽了面色一變,忙躬了身退後。修擺擺手:「你先去吧。」說著,便站起身來往外走。

流火和七月坐在中庭的花廳裡,七月惴惴不安,捧了茶腿都止不住的有點抖。這般直眉睖眼的往這裡進,根本不可能讓她心裡安的了。兩個多月前還要打要殺,如今坐在人家的地盤上,她不緊張惶怕才怪。流火自是藝高人膽大,但她是藝低人膽小,問題是再藝高也不好這樣吧,只有白癡才會這樣直接沖進別人的老窩吧?

她不住的拿眼瞅流火,後者只瞧著她笑,好像帶她走親戚一樣的四平八穩,搞得她只能自己在心裡繞成亂麻。

「稀客稀客,怠慢了。」南宮修人未到,聲音已經打後頭飄來。七月激零著臉沒直接跳起來,轉眼間見南宮修已經邁步進來,帶起一陣小風,笑眼微微十分熱情的樣子。讓七月連連贊歎,真服了這人了,真像是把之前的事全拋諸腦後一般。

「稀什麼客?你不是早料到我會來麼?」流火撥著茶蓋,眼皮都不抬一下,「房子蓋的挺快的,怪道人人都想當官兒呢!」

南宮修並不介意,笑瞇瞇的倒是往客座上一歪:「常言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尊駕今非昔比,當然是稀客了。」

流火當然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微微笑了說:「縱血引渡黃泉,身負死靈的人如果要挑日子,想必是惜命的可以,碧丹傾絕這二十年過的不錯,難怪越來越怕死!」之前是不太明白,為什麼抓到了又放,如今明白了,清明、陰月、重陽,皆是死氣陰沉之日,這種時間驅馭死靈最早省血,所以要等!

「國公如今已經不理事了,半歸田園。荒疏技藝久了,自然要挑日子。」修撫了撫胡子,笑道:「如今離的這般近,我仍半分探不到閣下的氣息,想必九天九冥任你來往,閣下願助自是求之不得!」

「彼此利用罷了。」流火半抬了眼看著他,突然冷哼道:「你是知我是誰,還故意抓我娘子?」

「閣下這般倒是誤會了,只是猜忖並未確認。便是閣下要替夫人出氣也可以,清明之後,要殺要剮悉隨尊便!」南宮修仍是一臉篤定坦然,「如今馭者向九幽討個明白,必要借閣下的力,而閣下若想下九幽問個因由,也同樣要借我等的力,不如言歸於好,之前的恩怨暫先不提如何?」

「不錯。」流火冷笑,「我若想探幽冥,最方便的就是借碧丹的馭術。只是之前的爛賬不清,我心裡不痛快的很。我看不如我還是自己去找探冥的法子,你們也可以繼續擒捕強靈,看看哪個先到如何?」說著,便站起身來。

七月忙跟著把茶一放,也站起來,連連點頭幫腔:「對,你們不把優優還來,我們也不幫忙!」

流火挑眉微笑,之前她一直慌得不行,直道再商議個萬全再說,千萬不要冒撞。結果愣是讓他給扛進來,現在沒想到接口最快,他還沒說爛賬都是什麼,她已經先提條件了。

「你說雲夫人。」南宮修看著七月,笑瞇瞇的倒讓七月有點不好意思,再一回味嚇了一跳,結巴著:「什麼什麼夫人?」

「寧揚當初是急迫了些,不過現在人家兩情相悅。二位又何苦棒打鴛鴦呢?」修的話說的兩人都有點傻眼,什麼情況?

「這樣吧,我帶你們去瞧瞧便知。傾絕三月裡才回來,你們索性於京裡安心住下,地方隨你們挑,余事我們再細述如何?」修看著流火說,斂肅了神情,「我知你與軒轅凌有些舊怨,並非是我惜這個人,而是到時也得用他。不消你肯幫得這個忙,便是來日要我等與妖靈和平共處,相安兩全也不是不能夠。」

流火看著他,突然笑笑:「若流火還與當初一般,你現在還會這樣好性兒嗎?」

修坦然笑道:「自然不會,無用的人又何需對其好性兒?」

流火哼道:「你到是坦白。」

修背著手往門口踱:「馭者與妖靈,從來都是相輔相成,各中恩怨也非一日所積。孰對孰錯不過捫心自問而已。與其你我自尋門路再添仇怨,彼此合作才是最好方法。我知道你現在跟碧游宮也鬧的不甚愉快,為了表示誠意,我替你打掃乾淨如何?」

「不必了,各家自掃門前雪,麻煩還是自己解決比較好些。」流火拉了七月的手,「只消見了優優,她若平安無虞自是萬事好商量。」修聽了笑笑,讓人備齊車馬,便帶了他們往南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