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馭館別苑位於京城鑲金道上,是用傾絕的一個行府改的。占地並不大,兩進的院子,統共二十來間房。
門虛掩著,應門的是個十四五歲的小童,生的很是清俊。流火一眼便看出,這孩子便是當初在月耀逢城碰到的那個,一個蛇靈,不過靈罩很弱,估計人形都靠寧揚催力助的。一見他們,小童倒也不怵,將他們迎進來,一邊往裡帶一邊說:「大爺往外頭買東西了,奶奶在後頭跟四小姐玩兒呢!」
本來一近了這裡,七月心裡就有點突突亂跳,那種詭異的感應又上來,這會子再一聽四小姐,更把七月給唬得臉都黑了一半兒。腦子裡立馬反應出一堆小樹苗圍著優優好株紫檀搖曳憑風的情景!
她在書上明明看過,妖靈化成人形之後,不是該跟人一樣十月懷胎嗎?但這都排老四了呀……,就算是種花也算長的超快的!
修一見七月的表情,差點沒笑出來。一邊領著他們往深裡走一邊說:「哦,那是我……」話沒說完,已經聽到一陣嘻笑聲,話音隨著風便來。
「南宮修不識字吧?怎麼給你取個店小二的名字。外頭不是都管店小二叫小哥嗎?」優優的聲音傳過來,最近她經常拿南宮修四丫頭的名字打趣。
「是唱歌的歌,我三姐叫小舞,我就叫小歌了,我大姐叫小妖,二姐叫小仙……」一個甜甜軟軟的童音隨之而起。
「那你三姐該叫小神,你叫小鬼才對,為什麼又改成小舞和小歌了呢?」
「聽大姐說啊,我娘懷我三姐的時候肚皮不一樣,還特別愛吃酸。我爹以為是兒子,所以起了個武功的武,結果生出來是女兒。我爹大失所望,也沒心思取名了,索性改成跳舞的舞啦!」
「原來是這樣啊,哎喲小四,你爹也真笨吶,不會取名。想要兒子的話,該讓你大姐叫招弟,你二姐叫來弟,肯定就有兒子啦!實在不行,三姐再叫喚弟……」
「是啊,是啊,興許這樣就能有兒子啦!」
「現在也沒事啊,你們招贅,一個女婿半個兒嘛。」
「嬸嬸你說的太對啦,我爹就是這樣說的。說我們四姐妹以後都得招贅。」
「你們招十個,你爹就算有五個兒子了!招一百個,你爹就有五十個兒子啦!哎,你這個糖哪弄的?」
「對啊對啊,嬸嬸你太聰明啦。以後我們一人招一百個,我爹的兒子多多的!這個……街上有轉糖稀的,我手氣不好,轉不到大鳳凰,只有這個桃,給你吃一口!」
「轉一下,我吃那邊。」
這一番對話讓七月和流火雙雙瞪著邊上的南宮修看,流火饒是一個比較不願意大肆嘲笑人的,眼中亦已經挾了笑意,七月更是臉都憋紫了,喉嚨亂喃,看著臉更紫的南宮修!
優優正側著臉,蹲在雪地裡很沒出息的張著嘴去咬小女孩手裡舉的糖塊。突然眼一睨「光」一下身子便後仰過去,她怔愣著看著轉過來的幾個人發呆,坐在地上了顧不得起,張著嘴巴都合不攏,眼淚吧嗒吧嗒的就往下掉,突然踹腿扭腰的撒潑,指著他們就哭喊:「沒良心呀,沒義氣呀!你們等我死了再來好了,哇嗚嗚嗚嗚!」
七月一見,也跟著哭了,一邊哭著一邊往優優這張著手小跑。流火只盯著優優頸上套的東西,怪不得走到門口都沒感覺,當初這個蛇屍咒只是一條小銀蛇口尾相銜,雲寧揚這廝太不要臉了,用這種方法來湊對啊!南宮修更不要臉,還好意思說什麼是一對鴛鴦!
邊上蹲的小女孩已經完全傻了,見兩人哭得慘烈,突然也跟著湊趣一樣哇一聲哭了,一邊哭一邊揪著優優的衣擺:「嬸嬸,我……糖……都給你好不?你不要哭了嗚嗚嗚!」小女孩長的圓圓乎乎的,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圓圓的嘴。圓圓的胳膊圓圓的腿,又裹著一身的紅襖,圓滾滾的蹲在她邊上,活脫脫像個紅果。手裡舉著個棍子,上頭粘著一塊糖,也是圓圓的。
小女孩也湊在邊上哭,倒讓流火不好發作了。瞪著南宮修沒出聲,南宮修剛讓自己的四姑娘弄的下不來台,此時睨見流火瞪他,只當瞧不見,心裡火燒火燎的發狠,死雲寧揚去哪了?全都跑出去瘋,把爛攤子扔給他,他也不想幹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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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就是嫁他了,雖然不能獵艷了,不過他對我挺好的。湊合吧!」優優撒夠了氣,腫著兩個大眼泡坐在屋裡喝茶。她是平靜下來了,但七月沒這麼快速的轉換情緒,流火聽得更暈。南宮修早趁機揪了自己的四丫頭出去尋寧揚的晦氣去了。
七月心裡那是又愧又痛,又是心疼又是思念,方才見優優哭得悲慘,更是七情堆湧心傷欲絕,此時聽她又這般話鋒一轉,生是要一口氣噎過去,半晌回過悶來。
「他若是拿這個控制你,我自有法子讓你脫身。」流火愣了一會,慢慢開口。他是極力忍著才沒沖上去抽她,把七月整得死去活來她痛快了是吧?這會子來這麼一句。
「你們那天跑了,我沒跑了。你們早來呀,早來我就不用嫁他了!我不是說七月,我說你,桐幕流火,你就是個沒人性的。虧我們還在灼雲院裡同吃同睡了十來年!」優優喝完茶,放了杯瞪著流火又罵。
「你死不死啊?誰跟你同吃同睡了十年?」流火一臉黑氣,見七月還是一副下巴掉下來沒安上的樣兒,更是火大,「既然你過的挺好,我們也不打擾你了。你愛怎麼著怎麼著吧!」
流火說著就上前去扯七月,優優手快,一把抱住挑釁:「要走你自己走,七月留下。」一邊說著一邊看著七月又開始眼淚汪汪:「七月,你不會再扔下我了吧?」
七月連連搖頭,眼淚又跟著下來了:「是我對不住你了,我當初不該只顧自己跑。」流火快背過去了,瞪著優優後槽牙直響。
平靜了半晌,七月這才開口,一邊說一邊抽噎著勸:「優優,你是被迫嫁給他的吧?沒事,我們帶你離開這裡。你千萬別難過,也別自暴自棄,以後還能碰到好男人的。他若是真心喜歡,你不會嫌棄你的,真的!」
流火聽了腳都有點發軟,七月你太瞧的起她了,她能自暴自棄麼?號稱獵盡天下男色的?
「其實也還好了,哎七月,現在我不一樣嘍。一會我練給你瞧!」優優拉了她的手,「寧揚說,你們是早晚是要回來的。原來不是誑人!」
「我們走到邊上你都沒發覺,的確是不一樣了。」流火冷哼了一聲。
「那是我在養蛇息,我告訴你哦。我把蛇毒匯進身體裡,行走六脈重新淬練,等我練成,你都得怕我嘿嘿!」優優摸摸自己的脖子,挑著眉毛向著流火說,「你們這陣子跑哪去了,讓我好惦記啊!」
流火聽了,看著她的脖子:「你拿蛇屍咒蓄力?」
「這個不叫蛇屍咒,之前那個是。這個叫眠蛇咒,就是因為他捨得下本兒,我覺得跟著他還不錯了。這才……」優優說著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彎了眼兒說,「其實就跟人差不多嘛,一個男人要是什麼都願意給你,那說明他是真心的嘛!對吧!」
流火打了一個寒戰,點點頭說:「嗯,你倒也沒說錯。」
七月聽了盯著優優的脖子看了半天,「蛇息養木匯生奇毒……原來是這樣!」
「什麼?」兩人聽了都是一怔,轉臉看著七月。
七月怔怔的看著那條細細的銀蛇,喃喃道:「原來如此,天下靈息一通百通啊!以前是我拘泥住了。」
「什麼意思啊?」優優聽得一頭霧水,轉臉向著流火。流火卻笑了,看著七月輕聲道,「她在想紫卷的事,不要打擾她。讓她想吧!」
「這跟紫卷有什麼關系?」優優愣著卻聽了流火的話,鬆了手向著流火踱了兩步,仔細的看著他,突然壞笑。
「你笑什麼?」流火拉回視線,瞥她一眼道,「一天到晚瘋瘋癲癲的,我看雲寧揚也治不了你。」
「你可算出手啦!不容易啊!什麼事把你刺激了呀?」優優看一眼猶自陷入沉思的七月,指指她的頭挑著眉毛說。
「你管的著嗎?」流火被她那眼神弄的有點面紅,別了臉不理她。
「你跟我說說嘛,好歹咱……」
正說著,忽然聽得外頭門響,接著便有蛇息漸近,優優眼睛一亮,也顧不得問了,身子一返便跑出去,正見寧揚拎了個盒子急匆匆的往裡走,後頭跟著的小童手裡還幫著拿一個更大的包袱。
一見優優出來,寧揚眼中挾了笑。優優沖著盒子伸手:「買啦?」
「嗯。你看看對不對。」說著把東西往她手裡一塞。優優打開盒子,全是吃的,糖啊肉乾啊梅乾之類的。她一樣樣的看過去,突然說:「小四說街上多了個轉糖稀的,我要!我說一塊去,你不讓。有了新鮮的,沒買吧?」
「你去了幾句話不對付就砸鋪子,人家到現在瞅見我還甩臉了吶。」寧揚話是這樣說,眼裡卻笑意不散。
一邊說著一邊往裡走,進了花廳,看到流火和七月便輕輕一笑:「別來無恙啊。我買了好酒,一起飲兩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