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3 章
不速之客

七月躺在床上,已經過了寅時她卻毫無睡意。漆黑寂寞的寒夜,她用了很長時間才能在這樣的寂冷裡安靜閉上眼睛。如果一個夢境就會奪走你所有一切,那麼夢境就會成為你最大的敵人。怵夜如鬼,每當日落,那心裡的惶懼便會加倍!

她枕著手臂,伸出手臂向著床頂,張開五指在黑夜裡摸索。觸到的都是空氣,她慢慢的收緊手,牽唇微笑像是找到流火的髮絲。曾經很多個晚上,她都會哭泣,眼淚像是在那一刻決了堤,無論她再怎麼隱忍都要流淌下來。

但現在她不會再哭了,他曾經這樣看著在人間顛沛流離,或男或女或人或獸,看著她經歷苦痛哀傷,看著她出生看著她死亡。便是這樣堆積,卻不像她一樣世世都會遺忘。如今她也品嘗到同樣滋味,她看不到但可以感覺到!他們心血相連,她知道他是如何的掙扎不休!傷痕如此細密在心口,直到結了厚厚的痂,疼痛依舊在侵蝕。這裡是他們的開始,那她就要在這裡迎接他的回歸!

當鏡石吞蝕的血滴重歸於大地,埋葬於泥土深處的靈魂會因此而得到安息。

鏡石是靠男女傾情的血而化身為妖,初成靈時借此害了許多人命。以人的血肉而聚生自己的血肉,再以土力將骨骸深埋大地。所以這幾百年來,她可以忽男忽女,換顏無數,艷奪無雙。一直沒有人可以擒獲到她!若不是幽泊有地之眼,怕是她現在還逍遙人間!

再等幾日,等到血絲入土,靈魂歸安之時,這裡的陰氣就會達至頂峰,到時再結地之印打開陰幕,就可以尋到那孟婆。

七月一想到這裡,心跳不由的便加快,渾身的血像是注入熱力漸漸開始沸騰。她一直高舉的右臂,手指在空中抓握,像是握住流火的手,看到了他的微笑!突然她的手心裡像是塞進了什麼東西,真像是握到一縷髮絲一般的實在。她微怔,不會是因自己太思念竟產生了幻覺了吧?正想著,突然整個人都麻了……手!她竟摸到一根手指!

開始是一根,接著又是一根,而她平躺的床頂上空開始冒出長髮來,隱隱有影像在聚攏,一個男人的臉,雙眼像白熾珠一樣,分不清眼珠跟眼白。只是一個頭顱,便是這樣在她的眼前像是憑空聚生出來的,居然還咧著嘴沖她笑!

七月覺得「轟」的一下,整個人都快炸了。這三年她怪事也看了不少,但這般情景發生在暗夜森森的床頂,實在已經超出正常人的承受能力。她的心臟在瞬間漏跳了兩拍,因極懼讓身體竟有短時的麻,手臂竟都忘記縮回來。

等她反應過來,掙扎著想滾下床的時候,已經有一只手一下捂住她的嘴把她摁個結實,手就像是從空氣裡冒出來的,看不到肩,那頭顱便越來越近,低語:「別嚷,不然咬死你~~~~!」

鬼氣森森,但七月偏就暈不過去。死睜著一對受驚過度眸子喉間咯咯作響。腦子裡炸成一團,心臟都快抽搐著扭不成形。

「我……是找替身的……鬼……」那兩只白珠子眼越來越亮,晃得七月的眼前一陣陣的發黑。但一聽這個,她突然靜了,一直都快僵著的高舉的手臂突然一個回繞,食指與中指相合,指尖一勾就向著鬼頭後勁戳去。

「倏」的一下,帳子被小風一卷抖了兩抖,但那「鬼」卻撤了手,不但撤了手,頭也微微偏倚著盯著她:「死孩子這樣嚇都不暈?」

「我知道你是風靈。」七月的聲音還打著飄,雙眼還是有點發直,心臟絞得難受眼眶都發痛。她哆嗦著縮回手,瞪著眼死命喘了幾口氣,「你,你要害我早就得,得手了,你……」她話沒說完,忽然聽得外頭起了一陣小風,接著便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小破,你不要嚇唬她!」

七月方才已經到了極限了,這聲音來的突然,對方如何進來的她半點未覺。之前讓這「鬼」已經嚇得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這般再有個異樣的聲音夾進來,她登時失了控,嗓子裡「呃呃」了兩聲,眼一翻一下不省人事!

「小白~你真強!」那「鬼」瞪著眼突然大笑,「我沒把她嚇暈,你把她嚇暈了!」

「啊?」對方一聽,幾步過來一掀帳子。是一個年輕的女子,細瘦纖小的身體包裹在厚厚的溜絨藍袍裡,瓜子臉很是尖細,臉上那對眸子就顯得格外的大。黑多白少清透見底,如此更讓人難辨她的年紀。她滿臉歉意,忙忙的伸手去七月的臉:「這,這怎麼辦呀?我根本沒想嚇她的。都說早上再來麼,你看看,你看看……」

「死不了啦,這廝狠的很。不想戳我的靈脈呢!」那「鬼」在帳子裡已經化得完整,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一身白色衣袍,長髮猶睚在自己束結,一會的功夫已經綰得齊整。雙眼顯出黑色,朗若星月,唇紅齒白,狹長的眼有如勾勒眼線,高直鼻梁,薄唇抽抿,五官生的十分的華艷。

他手一撐,輕飄飄的蕩出床外。

他伸手拍拍女人的肩,一本正經的說:「小白,你現在裝鬼比我還像,進步啦進步啦!」

小白一臉醬紫,盯著床上的七月半晌說:「我,我都沒有想……我就從大門……」她突然間垂頭喪氣的一扯他的袖子,「走,你跟我出去,明天早上再來!」話落不由分說的便死拉著他往外走,剛拉開門到了廊道上,便看到蕭無仰一臉陰沉的瞪著他們,邊上站著的正是碧丹傾絕,此時他的手正摁在無仰的肩上。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無仰倚著門口,「流火已經死了,還找她幹什麼?」居然來的這般快,而且是碧丹傾絕親自現身,不僅是他,還把自己的老婆一並帶來了。

「我沒打算嚇唬她的,我只是去找小破……對不起啊!」小白一見他面色不善,心裡發虛,死揪著小破的衣袖道歉,「她,她暈了。」

「你們!」無仰一聽快蹦起來,傾絕一把摁住他,手肘一橫徑直將他摁到牆上,微揚了眉淡淡的說:「我娘子已經說了對不起,你總該回聲無妨才是吧?」他神情恬然,五官妖冶,但手底下卻像是挾了千斤之力,膝頭微微一抬已經抵得無仰半分動彈不得,淡淡的說,「石橫,你要是動一動,我就掐死他!」

石橫就在無仰身後不遠,此時指節亂響卻是半分不敢擅動。碧丹傾絕這個人從不與人賭運氣,若此時石橫一動,他真的會毫不猶豫的殺人。

「別,算了算了!」小白此時已經顧不得再管邊上的小破,伸手就去扯傾絕的袖子,一邊扯一邊說,「相公,是我們不對,你先放他。」

「我說什麼來?讓他出來就得裹亂!」傾絕手腕一讓將小白一把箍過來,一邊猶自摁著無仰,卻是偏垂了臉與小白說話,「好不容易咱們出來逛,偏帶了這麼個東西幹什麼?」

小白尚未開口,邊上已經暴吼出聲:「野狼,你再說我宰了你!」無仰斜睨了邊上的石橫,目光交匯之間已經覺得寒意直冒。沒弱點,完全找不到任何機會!他偏開頭,甚至半身都有些微微偏倚,他隨意的與旁人調侃,但是,周身上下六脈穩固,靈罩鎖慰,荒器緊逼,頂極蓄力,根本半分漏隙全無。這家伙根本就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