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邊讓開著車卻不時扭頭打量池西。
池西已經從剛才的情緒中緩和過來，覺得好笑：「好好開車。」
「你哪裡生病了？」他終於問。
「在山裡凍的，不過差不多好了。」
「凍著哪裡了？」他琢磨：「腿？我看你走路有點瘸。」
「嗯。」
邊讓點頭，沉默開了會兒車，突然說：「有點安靜啊。」
池西不解。
「小西，」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好笑的，笑了下：「沒有安靜的時候。」
她有些尷尬：「給你添麻煩了。」
邊讓無所謂得擺手：「早知道那天不該去便利店，那樣就不會認識你。或者當時不該跟你搭訕。」
「所以你那時候為什麼來搭訕？」
「嘖。」他擺出一副沮喪的表情，指指自己：「當時看到這樣一張生無可戀的臉，憐憫心爆發過去慰問一下而已。」
池西笑。
「後悔死了啊。」
池西還是笑：「沒關係，以後你也可以不管我們這些事，去過自己的生活。」
「說的是人話嗎？」他看她一眼：「吃了我的喝了我的，翻臉不認人啊？」
池西哭笑不得。
「不過，幸好終於送走了那尊麻煩精。」他轉頭問她：「你以前真的也這樣？」
池西沒接話。
「算了不提她。」他換了話題：「怎麼今天陳醫生也能同時看到你們兩個？」
她思索片刻：「我感覺陳醫生很早就發現什麼了。」
「不會吧？」
「他今天特意跟我提起了我的身體狀況，我覺得他就是在試探我。」
邊讓點頭：「有可能。」
他沉默了會兒，突然「誒？」了一聲：「你說……會不會是如果知道存在兩個你的人，可以同時看到你？」
池西也是一愣：「有可能。但是也不能就這樣確定。」
「這簡單，改天我告訴孫姐有兩個你，然後把你們都拉過來，看看她能不能同時看到你們。」
她瞪他一眼：「別亂來啊，你以為誰都可以接受這種事情啊？剛剛陳醫生的表情可不是好玩的，何況他還提早有心理準備。」
邊讓不置可否：「不過，為什麼這次易禛看到的是小西而不是你？難道是隨機的？」
「可能吧。」
眼前就是花店，邊讓穩穩把車子倒進車庫：「你們還是盡量只在這裡見面吧，誰知道下次挑誰呢？」
她低頭笑了笑：「可能小西近期也不會過來吧。」
「不來最好。」邊讓毫無在意：「你能走嗎？要不要我扶你？」
池西搖頭：「沒關係。」
他看了她一眼，往裡走，伸了個懶腰：「好好過日子咯！」
池西在睡前，收到了小池西發來的短信。
她說：
〔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和對我跟易禛感情的幫助。但是我覺得，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我的易禛，我自己去把握。也祝你早日回到自己的生活，謝謝，再見。〕
池西放下手機，突然覺得寒冷難耐。走過去把暖氣打高了些，然後裹著毯子去冰箱拿了瓶牛奶出來喝。
手機屏幕重新亮起來，還是小池西的短信。
〔也請你不要再跟易禛見面。〕
漆黑的夜裡寂靜無聲，她呆呆對著院子裡濃郁的花卉看了很久，低頭笑了一下，自言自語地說：「也好。」
***
接下來的日子小池西果然很久都沒有出現，連單獨過來找池西的日子都沒有。這樣對於邊讓來說有些清淨的日子持續了半個月，他下班應酬後就會去便利店買熱飲的習慣改成了去花店小坐一會兒。池西正學習自製花茶，閒聊時會泡來喝。有時候兩人會下下棋，有時候他就單純坐著，各自刷手機。
那天恰逢週末，邊讓正在門口照料肉肉，店裡來了一對情侶。妹子是個大波浪，氣質很好，不笑的時候唇角都彎彎的。而她的男朋友個子很高，五官立體深邃，看起來像個混血兒。
長得太帥，池西忍不住多看了兩眼。他似乎注意到她的視線，清清淡淡看過來，然後禮貌得笑了笑，是一雙深藍色的眼睛。
她不好意思得笑：「歡迎光臨。」
「你好。」妹子打招呼：「這兒有滿天星麼？」
「有的。」池西指向靠近休息區的角落：「在那邊，我帶你過去。」
妹子跟著池西走，男人就寸步不離走在她身後。
她聽她說：「王慎凡你可以先去坐一會兒。」
池西立刻對他說：「您好請這邊休息一下。」
說完帶著王慎凡在木質長桌邊坐下，把小火溫著的花茶倒進半圓的玻璃小盞中給他：「自製的花茶，請用。」
正好妹子挑完了滿天星走過來，有些興奮：「自製的？我能嘗嘗麼？」
看到池西要幫她倒，立刻說：「我自己來。」又說：「你的玻璃茶具真好看。」
她跟池西意外投緣，兩人聊了很久。離開之前，她笑瞇瞇地說：「你可以空出一半花店開茶室。」
池西心中一動：「讓顧客過來自己製作花茶，是個好辦法。」
邊讓站在不遠處叼著煙，池西扭頭問她：「你問問孫姐，看看行不行得通？」
他抬頭，被光線刺得瞇起眼，懶洋洋地應：「嗯。」
「那我們告辭啦。」妹子站起來挽住王慎凡的手臂：「下次有機會，還來這裡買花。順便也嘗嘗自製的花茶。」
池西笑：「一定啊。」
妹子抬頭看她身邊的人：「約定好啦？王慎凡。」
王慎凡站在陽光中笑容淡淡，皮膚白到接近透明，寵溺得摸摸妹子的頭髮，沒有說話。
妹子的笑容一淡，很快掩飾過去：「那我們走啦！再見！」
邊讓以為池西只是隨意一提，沒想到她竟然用了心，他只好聯繫孫姐過來商量。
孫姐本名孫木蘭，是邊讓的遠房親戚，本身是個大學教授，業餘開了花店。近期準備結婚，正愁花店沒人照理，邊讓介紹了池西過來。孫姐在最開始幾天帶著池西照顧花店之後，再也沒有來過。再次走進這裡，看到花店被池西改造得小資小調地，欣喜得不得了。以至於後來池西的提議剛開個頭，她就同意了。
計劃既然擺到了眼前，自然要重新規劃花店的佈局，他們看了看決定把後院改造出來做茶室。邊讓工作日要上班，而花店一周七天每天都營業，所以他們只能在下班後買建材搞裝修。
只是年關將近，邊讓漸漸忙得不見人影，偶爾出現一會兒，都是一副倦容，好幾次直接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雖然進程不算太快，但是在大年三十的前幾天終於完工了。池西跟在易禛身邊，多少懂一點建築設計，所以打掃完之後細細一看，竟然覺得還蠻有小格調。
竣工那天傍晚，兩人一人一瓶啤酒坐在木桌前，夕陽的餘暉從玻璃頂上灑下來。邊讓環顧一周，滿意得點頭：「沒想到效果挺好啊。」
池西托著下巴笑，眼神卻有些遠：「原來打算開個咖啡店的。」
邊讓沒問下去，輕輕柔柔的音樂自木質矮櫃上的音響傳來，在桌面玻璃花瓶中的花瓣中繚繞一圈，飄過人的耳朵。
「祝生意紅火！」他舉起酒瓶。
她笑：「謝了。」
「不過，快過年了，你有什麼打算？」
池西喝光瓶子裡的酒：「沒打算，把掃尾工作做完，好好休息幾天。」
「我拜完年就來陪你。」邊讓對她眨眼：「我家老頭子有點難對付，過年不回去會死很慘。」
「沒事，你去忙你自己的事。」她站起來收拾：「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邊讓走過去幫忙，猶豫著問：「你……有什麼打算麼？」
「嗯？」池西不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我是指如果，小西跟易禛穩定之後，你還留在這個世界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她神色淡然：「也許真的開個咖啡店吧。」
邊讓靜靜看著她，覺得自從北海道回來之後，池西似乎發生了些變化。說不上好壞，只是覺得她之前什麼都放不下，而現在變得什麼都不想要。
「覺得寂寞了就打電話給我。」
池西排放啤酒瓶的動作一頓，然後輕輕放下瓶子，低著頭：「回去吧。新春快樂。」
邊讓大年三十那天回了舊宅，吃完年夜飯陪著小妹妹放煙花，不知怎麼就想起了池西，於是走到安靜的地方給她打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池西的聲音有點含糊。
他問：「你在吃什麼？」
「水餃。「她答，這次口齒清晰了點。
「自己包的？」
她在那頭輕笑：「我不會包，是速凍。」
他哦了一聲，不知為何覺得渾身涼涼的，打了個冷顫：「你在幹嘛呢？」
「看春晚啊。」
「好看麼？」
她應該是又吃了個餃子：「也沒別的節目了。」
「哦。」
一個煙花放完，小妹妹過來扯他的袖子，要放下一個。
他對她說：「我去放煙花……」
本想接著說你等我一下，可她立刻說：「沒關係你去吧。新年快樂。」
「……」
「怎麼了？」
「沒事。」他吸了下凍僵的鼻子：「新年快樂。」
「掛了啊，再見。」
他站在原地聽到手機裡的聲音歸於平靜，久久沒動。
小妹妹又扯他袖子：「阿讓哥哥……煙花……」
他這才把手機放進口袋，對小妹妹笑：「這就去。」
可直到迎完新，一家人看完春晚各自躺下之後，他還是睡不著。索性爬起來去便利店買熱飲，家附近就有個便利店，他卻鬼使神差得開了大半個城市去花店附近的那個。
當他拎著裝了熱飲的塑料袋走到花店門口時，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到底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