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店的裝修終於在一個星期之後完成,易禛和池西前後去看裝修成果,這才再次碰面。
易禛到的比約定的時間晚。
新分店的大門是木質小矮門,陽光自斜屋頂上正方形的窗戶透進屋內。整齊的木質架子上羅列著翠綠盆栽殷紅鮮花。頭頂的光束一道道斜斜掛在半空,漂浮著微小因子,軟軟落在木架前的人身上。
聽到動靜,她自光影中轉身,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中幾近透明得發著光,反倒遮住了眼裡所有的神情。
她下意識咬了下嘴唇,朝易禛打招呼:「好久不見。」
易禛走進兩步,發現幾個星期沒見的她,竟整整瘦了一大圈,想起她說過生病的事,出於禮貌問:「身體好點了嗎?」
她低頭,把臉頰邊的頭髮別到耳後:「已經好了,謝謝。」
易禛點頭,環顧整個店面佈局,似是還算滿意:「挺像那麼回事。」
「是啊。」她認同他。
「跟我預想的沒有太大出入,」他緩步拐進茶室,池西就在後面亦步亦趨得跟著,聽他說:「這裡的大木桌還是跟主店那個一樣,桌面上每天都換上鮮花,顏色不用太濃烈,淡色一點就很好。」
她幾乎是立刻回應:「嗯。」
易禛奇怪得看她一眼,問:「你有什麼想法意見嗎?」
池西搖頭:「沒有,都很好。」
「你回去跟孫小姐商量一下,如果她也滿意,那麼我們再選擇日子開業。」
「好。」
正好是午飯時間,兩人去旁邊的快餐店吃了頓便飯,吃完飯易禛很快又急匆匆得離開。
池西一個人繞著兩個人來時的路,慢慢走回去。
初夏的風清清涼涼的,矮叢裡的夏花沿著小路蔓延到道路盡頭。她不知為何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自己好像也是重感冒剛好,心裡被病痛壓得不堪一擊,只好坐車去易禛公司的對面的購物大廈裡。那天點了什麼糕點什麼飲料,她全都記不起來了,只記得自己坐在這裡,就感覺更靠近易禛,整個人也似乎能安靜下來。
回到分店,她坐在還散發著濃濃油漆味和木屑味的前廳裡,捧著杯咖啡慢慢喝。她覺得自己好像有無限的時間可以浪費,想點什麼都沒關係。
只希望自己可以不要再想著易禛。
出神間,有兩三個工人回來取沒來得及帶走的工具。看到池西,幾個人都很開心,很快圍過去,卻沒有貼近:「溫北,過來看看?」
「嗯。」她笑:「喝咖啡嗎?」
「不了不了!」幾個人擺手:「我們拿了東西還去下一家工作呢!」
池西看著他們,眼裡濕漉漉得帶著笑。
有個工人問:「晚上我們聚餐,溫北要不要一起來?」
池西一怔,拒絕:「沒關係,你們自己去吧!」
「來啊!以後肯定沒機會了,乾脆來吧!」
她眨眼:「怎麼會沒機會?你們還可以來店裡光顧啊!」
幾個人善意得笑話她作為生意人都是生意頭腦,然後鬧鬧騰騰走了。池西慢慢打掃著整個店舖,竟也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等她關了店門去等公交,發現下午遇到的那群人也在等。又是一番熱情的邀請,不容池西拒絕,他們就把她半拉半推得帶到了吃飯的地點。
到了之後,池西才發現易禛居然也在。他看到她,也很意外。
領頭張工左看右看,心領神會地笑了起來:「你看!這就是緣分啊!來來來!」他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讓給池西:「坐這裡!」
池西尷尬。
「坐吧。」易禛開口,神色淡然得看著她。
地方是張工選的,一家味道風評極好的大排檔。雖然挑了最裡面的位置,但初夏的涼風還是一陣陣吹在她裸.露的小腿上。
她咬了下嘴唇,走到易禛身邊。剛打算坐下,易禛站起來跟她交換了個位置。
坐下之後她才發現,冷風被外圍的人嚴嚴實實堵在外面。她的身上漸漸回溫,連指尖都開始變得紅潤。
大概是因為完美竣工,大家的興致都很高。白的紅的一瓶接著一瓶開,敬酒的方向很快就轉到了她和易禛這裡。
張工已經三瓶啤酒下肚,顴骨熏紅,笑呵呵得舉著滿杯的白酒晃過來:「易先生,我這人大老粗,不會說話。但是跟你合作我特別高興,哪都舒坦!這酒我敬你,我乾杯你隨意!」
不等易禛開口,他一口氣乾了。
池西看著那滿滿一杯她平時用來喝水杯子的白酒,被張工眼都不眨一下乾了,難得得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
易禛睨了她一眼,笑起來,朝張工舉舉杯子,也是乾脆利落得一乾而盡。
「好!」
本就不大的廳裡立刻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有了這個開頭,接下來的氣氛更加活躍。一直對池西特有好感的幾個人,很快藉著酒膽過來敬她。池西捧著酒杯滿臉通紅,倒不是因為喝了酒,只是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
一旁的易禛正跟張工說話,餘光察覺到這邊,轉過頭看她。
她朝他笑了笑,捧起酒杯喝了一口。沒等她喝第二口,敬酒的工人就哄鬧著笑了起來,直喊她爽氣。
池西受到感染,沉鬱了一下午的心情跟著變得愉悅,漸漸不再拘謹。
易禛朝這邊看了幾次,放心地和張工說話了。
這頓聚餐進行到後面,漸漸喝高的人們開始慫恿池西和易禛喝一杯。
易禛靠在椅背上,指尖夾著沒有點燃的煙,食指抵在鼻子下方,輕笑:「不能再喝了。」
令人意外的是,池西在自己的酒杯裡斟了滿滿一杯酒,朝他敬去,微醺的眼裡水波瀲灩:「謝謝你這段時間的照顧。」
易禛面前的酒杯是空的,他用手指虛扶著杯子,沒有說話。
空氣裡靜靜地,不知為何沒人說話了。
張工莫名握著酒瓶,本想給易禛倒酒,被這氣氛整得不知道這酒該不該倒,還猶豫著,聽易禛低低說:「倒滿。」
玻璃杯撞擊在玻璃杯上,杯子裡的無色液體隨著撞擊前後搖晃。
池西的小指輕輕蹭在易禛的無名指上,微暖。
她一仰頭,像易禛和張工乾掉那杯酒那樣,一口氣喝完。
她醉了。
太久不沾酒精的她高估了自己的酒量。那杯酒下肚之後,整個腦袋就開始一漲一漲,她甚至能感覺到腦部血管的跳動。
易禛低頭輕聲問她:「你沒事吧,溫北?」
她擺手:「沒事。」
易禛還是不放心,站起身向他們道別:「溫北好像是醉了,我先帶她回去了。」
眾人朝池西看過去,一致認同了易禛,道:「快點回去吧,天涼,小心別吹著風了。」
易禛半扶著池西走到店門口,讓她坐在候餐的座位上,自己先去不遠處的停車場取車。沒想到等他回來時,池西已經徹底醉了。
明色燈光下的塑料椅上,池西一晃一晃得哼著歌,低頭看著手裡的手機,渾然不知易禛已經返回。
他上前兩步,叫她:「溫北?」
她似乎沒聽到,或者已經醉得聽不到了。
易禛只能走過去拍她的肩:「還能走嗎?我送你回花店?」
她疑惑得抬頭,醉意朦朧的眼裡亮瑩瑩地,反問他:「去花店做什麼?」
易禛無奈,攙扶起她往車子走。
池西格外輕,就算喝醉了也幾乎沒花易禛什麼力氣,輕輕鬆鬆把她扶到副駕上坐著。
他回到駕駛室,低頭想了片刻,試探著叫她:「溫北?」
她細微地偏了偏頭,竟已經睡著了。
易禛無可奈何地歎口氣,準備啟動車子。
同時,池西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瞥了一眼:邊讓。
他小心地從她手裡抽出手機,然後接通電話:「你好,我是易禛。」
那頭明顯一滯,帶著疑惑重複:「易禛?」
他低聲解釋:「溫北喝醉了,我現在送她回家。」
「喝醉了?」邊讓反應片刻,直截了當地說:「我去花店門口等你。溫北就麻煩你送過來了。」
「嗯。」
易禛帶著池西往花店開,從繞城高速下來,要經過收費站,車子一停,池西就幽幽得醒了過來。她茫茫然看了看前方,又看看窗外,最後才看向易禛。
他正在把錢遞給收銀員,身子微微外傾,好看的下刻骨輪廓在熾白的燈光下更加抓人眼球。她愣了愣,沒有想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繼續牢牢盯著他。
易禛付完錢回頭,就看到她眼神複雜得看著自己 。
「醒了?」他問。
池西不確定得問:「易禛?」
他專注得看著前方,重新啟動車子,下意識挑起一邊眉毛:「嗯?」
「你怎麼在這裡?」她問。
易禛被她逗笑了:「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她點點頭,嘟噥了句什麼,易禛沒聽清。
夜深的城市車輛不多,一路上只遇到幾個紅綠燈,很快就到了花店。易禛坐在車裡往外看了看,邊讓還沒到。幸好花店仍在營業,他繞過去副駕打算先把池西扶進花店。
門一打開,池西就被冷風給激醒了。
她睜開眼,看到的還是易禛。
易禛擋住風口,關心:「沒事吧?"
池西短暫地出神,眼裡漸漸佈滿了液體,委屈得看著易禛,不知想到了什麼,哭著去抱他:「我做了個惡夢。」
易禛猝不及防,被她抱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