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尹薇瑤在外地有兩天的拍攝行程,工作結束那晚她接到父親來電,說做胃鏡發現長了息肉,要動切除手術,那話裡話外的意思,希望她能回去看一看。

  似乎許多中年男子都是如此,人漸漸老了,心腸也變得脆弱起來,妻子太強勢,兒子又太小,這個時候他就開始思念起遠方的女兒來。

  尹薇瑤聽那遮遮掩掩的語氣,心下也挺難受,於是當晚連夜開車回老家,陪他動完手術,接著又在醫院照看了兩天,直到週四傍晚才返回忘江。

  易禹非在餐廳定了位子,等她過去吃飯。那家餐廳他們以前去過兩次,不過這還是頭一回要了包廂。

  尹薇瑤到的時候,易禹非正在翻看菜單,她走過去吻了吻他的臉,說:「等多久了?」

  「沒多久,」他略笑了下,把菜單遞給她:「你看看吃什麼。」

  她放下包,落座,接過菜單:「就我們兩個人,其實坐外邊就好了。」

  「裡面比較安靜。」他說。

  點完菜,兩人隨意聊著天,大多是尹薇瑤在說,易禹非在聽,分別四五日,她還是有很多話想跟他分享的。

  「對了,西西還好嗎?」她關切地問:「那天她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易禹非不打算提這個,只說遇到點兒意外,鬧到派出所,做了下筆錄。

  尹薇瑤見他不肯細談,似乎有些見外的意思,她心裡略感失落,也就不再多問。

  這頓飯吃得很豐盛,上點心的時候,易禹非忽然告訴她說:「昨天我在酒局上碰到李家銘了,他讓我代他向你問好。」

  尹薇瑤一愣:「李家銘?你們怎麼會遇到?他居然好意思提我?膽子變大了哈。」

  「都是做這一行的,難免有交集。」易禹非點了根菸:「聽說他最近在準備校園婚禮,下個月學校應該會有很大動靜。」

  尹薇瑤聳聳肩:「那跟我也沒什麼關係,除非他想讓我送份子錢。」

  易禹非忽然問:「你還恨他嗎?」

  尹薇瑤又是一愣:「不,他沒那麼重要,你怎麼會這麼問?」她心裡怪怪的,不明白易禹非為什麼會突然聊起她的前男友:「其實我對他沒什麼深刻的感情,高中的時候他整天黏著我,可憐巴巴的,我一時心軟才會跟他談戀愛。那會兒大家很單純,連手都沒怎麼牽過。你知道的。」

  易禹非轉動桌盤,把菸灰缸拿下來,沒有接話。

  尹薇瑤跟他在一起的時候還是個雛,他當然知道。但這不重要。

  「後來我去你們建築系鬧,不是因為我有多難過,多傷心,而是嚥不下這口氣——那個小王八蛋,劈腿就算了,可他居然連承擔的勇氣都沒有,一直躲著我,不敢見我,簡直像個縮頭烏龜!」尹薇瑤皺眉苦笑:「其實我只是需要一個交代而已,如果他能站在我面前,把事情講清楚,給這段感情留一份尊重,我也不至於動手打他。唉,當年大家都不懂事,太衝動,太幼稚了。」

  易禹非緩緩吐出薄煙,在煙霧繚繞中凝視著她。

  「怎麼了?」她心裡那股奇怪的感覺越來越強烈,預感很不舒服,她突然想要逃走。

  「薇瑤,」他掐掉香菸,手裡若有若無地擺弄打火機:「我必須坦白,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

  猛地這一下,她整顆心都涼了。

  「什麼意思?」她倉促地笑起來:「別鬧了好不好。」

  易禹非沒說話,看著她。

  尹薇瑤緩緩倒吸一口氣,心跳加速,胸膛起伏劇烈。

  「你跟別人上床了?」她問。

  「對不起。」

  她往後靠在椅背上,臉色發白,緩了好一會兒,說:「你……你是不是喝酒了?是喝醉了吧?腦子被酒精支配的時候是很容易意亂情迷的……」

  「沒有,」他打斷道:「我很清醒。對不起。」

  她雙手死死揪著桌布,聲音有些發抖:「是誰?」

  他默然片刻:「你不認識。」

  尹薇瑤用力咬唇:「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嗎?還是說,你本來就是這樣的?」

  他說:「我在道德方面是個垃圾,你看錯人了。」

  說完,週遭一片死寂,過了一會兒,他掏出鑰匙,放在桌上。

  「我的東西已經收拾好,搬走了,家裡打掃過,廚房壞掉的水管修好了,你以後儘量少用左邊那個水池。還有,陽台儲物室是木地板,容易長白蟻,我找專業的人打過藥,你看見有膠布堵住的地方不要動。他們售後會定期上門檢查,名片放在茶几上,有什麼問題你隨時打電話。」

  尹薇瑤如受重創。

  而他不知還能說什麼,看她的樣子,似乎已經完全呆住。

  「如果你需要補償,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會做到。」易禹非起身:「我出去買單,你再坐會兒吧。」

  他離開,尹薇瑤面色惶然地坐在桌前,半晌過後,她把臉埋進胳膊裡,放聲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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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易童西因為臉上的傷,這個星期沒有去學校上課,除了倒垃圾,她基本也不怎麼出門,避免被路人異樣的眼光打量。

  這天上午,她在家打掃衛生,正晾衣服的時候門鈴響了,她以為是外賣小哥,結果開門一看,居然是陸盛堯。

  「你……」他顯然被她的臉嚇到了:「這是怎麼弄的?」

  易童西勉強笑了笑:「遇到兩個流氓,打不過……你進來坐吧。」

  她把拖鞋找出來,然後又去廚房給他倒水:「今天星期五,你早上不是有課嗎?」

  陸盛堯站在客廳等她出來,眉宇微蹙:「黎衫說你最近沒去上課,我……過來看看。」

  「謝謝你啊,」易童西說:「其實再過兩天就好了。」

  「你報警了嗎?」

  「嗯,歹徒已經被抓了,案子還在偵查階段,估計下個月才會移送檢察院。」

  陸盛堯忍不住上前,把她的下巴抬起來:「我看看。」

  易童西笑著往後避開:「真的沒事。」

  他垂下眼簾:「你還在生我氣嗎?」

  「沒有。」

  他動了動唇,似乎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易童西思忖片刻:「其實,我們當朋友也挺好的,就像這樣,心平氣和地聊天,我覺得很好。」

  陸盛堯抬眸看她,眼裡有一種情緒瞬間凝聚起來。

  「我以為你說不生氣是真的。」

  易童西必須承認她心裡揪了一下,老天爺,面前那雙眼睛清澈得像一彎溪流。所以啊,這麼乾淨的少年,應該去找跟他一樣簡單的女孩兒才對。

  於是她說:「我們已經結束了,陸盛堯,事實證明我們兩個不適合做戀人,別再折磨自己了。」

  他的表情讓人很難過,像在極力克制著什麼,額角的青筋突了起來。

  「如果我願意受折磨呢?」

  這應該是他說過的最卑微的話了。

  易童西搖搖頭:「和你在一起之前,我有過別人,身心都給那個人了,這點你不是一直都在懷疑麼,現在知道答案了。」

  陸盛堯緊緊攥拳,閉上眼:「過去的事情不重要。」

  「那如果我說,就在前幾天,我跟別人上床了呢?」

  好的,結束了,這下都他媽結束了。

  陸盛堯轉身離開,她知道,他以後不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