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我們為什麼會分手?」她問。
「......」
「言格,你把我一個人留在那個鬼地方,沒回去救我,也沒再出現。」
「......對不起,我的錯。」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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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度假村酒店後邊的這棟別墅裡,沒有一絲光亮。
甄意蹲在地上,手探進門口的地毯下摸啊摸。
陪她前來的言格低聲:「你干什麼?」
她終於摸到,抽出來給他看,一把鑰匙。
「是我叫崔菲這麼做的。」甄意說,「我告訴她,萬一警方查出這裡是案發地,可以推脫說戚家人不常來這兒,鑰匙放在地毯下,猜到鑰匙在哪兒的都可以進來。但其實,我有私心,我想過如果當時找不到足夠的線索,也可以重回現場調查。」
言格不說話了。
其實那晚一開始,盡管疲憊,盡管醉酒,盡管震驚,但甄意的潛意識裡有很明確冷靜的處理方式。如果甄意有他的手機號碼,如果那晚上,他接到了甄意的電話,或許,現在的情形會完全不同。
是他害了她。
關上門,別墅裡死一般的寂靜,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月光從窗外灑進來,半明半暗,有些嚇人。
甄意小心地打開手機手電筒,偷偷潛上二樓,穿過走廊,找到案發的房間。推門進去,艾小櫻陳屍的地方早已清掃干淨。
言格問:「除了屍體不在,這裡和案發那晚有什麼不同嗎?」
甄意搖頭,這裡其余的布置還和案發那天一樣。
言格和她都推測爺爺不是凶手,但沒有證據,這次來,就是想試著找一下。
兩人分頭行動,細細查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但崔菲和姑媽的清掃工作很到位,都被清干淨了。
房間太黑,手機的光束有限,兩人找得有些辛苦,沒什麼進展。
甄意坐到地毯上,揉揉發痛的眼睛,歎氣:「遲了。」
言格到她身邊,站定:「你說,你沒有幫忙清理?」
「嗯。我准備假裝幫忙,一邊查線索,一邊故意留一些蛛絲馬跡,不讓她們全部清理掉。但後來,我好像累得走不動,靠在沙發上睡覺了。」甄意說。
言格思索半晌:「如果只憑她們兩個,清理工作一定會有遺漏。」
甄意抬頭:「要不,我們現在就報警吧,讓警察來找!」
「你呢?」
甄意一愣,隔一秒,低下頭:「雖然我一開始是假意支招,准備調查真相;但事實是,我給她們支招了,卻沒有繼續調查和阻止。這種情況,應該算是參與了一部分吧?我......」
她完全不記得,她設計了一場天衣無縫的拋屍。
「你該記住以後別喝醉了。」他輕描淡寫停止了她的自責。
「那現在......」
「先不要報警。」言格說。
現在報警自首,甄意不記得那晚的細節,她會被牽扯進去,但崔菲一家全都會置身事外。
「可艾小櫻......」甄意沒說下去,冷靜下來,「我明白,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們把小櫻扔到哪兒去了。沒有證據,我們先自己找嗎?」
「嗯。」
甄意回想那晚第一次看到案發現場時的感覺,沉著分析:
「爺爺一直在這個小廳裡吃蛋糕,如果爺爺不是凶手,很有可能這裡也不是案發現場。這就解釋了當時茶幾腿和地板上規律的血跡。太規律了,不像意外濺上去的,像是人撒上去的。」
言格聽言,蹲下來,仔細查看沙發和茶幾腿,都擦干淨了。但是......他抬起茶幾,摳了一下茶幾腳底。
摳出了凝固的血跡。
甄意跪到他身邊,拿手電筒照他手心的粉末,四周都是黑暗,那粉末分外鮮紅。
不是血。
光束的邊緣,甄意的臉安靜下去:
「果然被崔菲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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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走出去。
走廊很黑,兩邊都是門洞,讓人起雞皮疙瘩。牆壁上掛著很多畫,黑暗中帶了詭異的色彩,仿佛每個畫框裡都裝著看不見的世界。
只有淡淡的手機燈,昏暗中,兩人安靜地行走。地毯吸收了腳步聲,偌大的別墅裡沒有一點動靜。
甄意下意識抱緊自己:要不是言格在身邊,真有些嚇人。
言格察覺到她的小動作,見她把自己摟成一團,遲疑片刻,問:「冷嗎?」
「哦,沒有。只是在想問題。」
是在想問題,眉心至始至終都擰著,沒有半刻舒展。
「在想什麼?」
「很明顯,是崔菲把孩子從別的地方挪來的;考慮到遠距離移屍風險太大,且崔菲性格謹慎,連拋屍都想把我牽扯進來,所以,案發地最有可能在這棟別墅的某個角落。可這麼大的別墅,我們該從哪裡找呢?」
她認真的時候,會習慣性地蹙眉,黑暗中更顯瑩白的小臉看上去嚴謹而不容接近。
言格看了她好幾秒,才緩緩收回目光,道:「真正的案發現場肯定也被清理過,要找到,會很困難。不如先從嫌疑人入手。」
「嫌疑人嗎?當晚在這裡的有崔菲、戚行遠、姑媽還有齊妙。如果從殺人動機......」她剛好繞過拐角,手電的光打在牆壁上,一張扭曲而驚悚的人臉!
甄意狠狠一嚇,差點尖叫,一下子抓住言格的手臂。慘白的光束照在對面的牆壁,只是一幅畫。她的心砰砰的,打鼓一樣,發覺自己貼在言格身上,覺得不妥,又趕緊松開他的手。見把他的襯衫都揪皺了,還拿爪子順了順。
言格低頭看她一眼,真嚇慘了,臉都有些發白。他沒被嚇到,倒是她忽然如受驚小動物一般抱住他的手臂往他跟前縮,這讓他有些,心跳不穩。
牆上掛著一幅詭異而恐怖的畫,一個女孩站在漂亮的走廊裡,面對著一扇房門,門半開,另一個女孩站在門口和她對視。房間裡沒開燈,走廊的燈光在房間投下一條光,看得到房間裡很漂亮精致,但燈光兩旁的陰暗之處,那房間像個垃圾堆,擺滿了各種屍體,和光路上的燦爛形成鮮明對比。
甄意心裡發毛:「真無法理解藝術家的思維。」
「不難理解啊。」言格看著那幅畫,尋常到,「這可以是外在和內在,外在表現人模人樣,內在陰暗邪惡;可以是意識和潛意識,意識層面光明磊落,潛意識層面晦澀可怖;還可以是......」
甄意一頭黑線。
他見甄意一臉無語,緩緩閉了嘴。
甄意咕噥:「哼,果然是神經病醫生,只有你能理解變態的藝術。」
言格抿抿唇:「其實是精神......」
甄意目光斜過來。
「嗯,隨便吧。」他說。
甄意在心裡卻忍不住想笑;明明有大事當頭,這一刻卻沒來由地輕松。
這時,身後傳來幽幽的腳步聲。甄意心發涼,和言格對視一眼,大半夜的誰在這裡?
言格微微蹙眉,伸手准備把她拉到自己身旁去,可甄意忽然打開了他的手,言格一怔,甄意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保護他?
甄意飛快回身用強光照,准備把來人踢下樓。
可來人遮住眼睛:「小意,是我。」
「你怎麼在這裡?」甄意一手拍開牆上的開關,臉色不善地打量崔菲。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
「我來調查艾小櫻的死因,你來了更好,不用摸黑了。」甄意語氣冷梆梆的,關掉手機往前走。
崔菲跟上去:「死因?我不是和你說過嗎?爺爺他......」
「你給我閉嘴!」
崔菲愕然,不相信:「你吃錯藥了。」
「和你在一個屋簷下住了好多年,我卻不認識你了。」甄意表情冷酷得嚇人,「我不管艾小櫻和你有什麼關系,不管你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但利用爺爺替你背黑鍋,你良心被豬啃了?」
崔菲臉色不變,鎮定得跟吃了定海神針似的:「小意,你無法接受,但事實就是這樣,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說。」
甄意抬起手心的紅色粉末:「血跡干了會發黑,這些‘血’是戚紅豆畫畫的顏料吧。用你女兒的東西來布置現場,你這媽媽當得可真好!」
崔菲搖頭:「紅豆不會固定在一個位置畫畫,顏料掉在現場並不奇怪。」
「是嗎?」甄意佩服地點點頭,「那艾小櫻的父親呢,你很熟?」
「不認識。」
演技真好,甄意簡直想笑:「他叫艾程,和你發生過性關系的人,你怎麼會不記得?」
崔菲一怔,手不自覺攥住衣角:「什麼?」
「表姐,我讀中學時撞見過你和他偷.腥,那時紅豆才一兩歲。」
崔菲扯扯嘴角:「你認錯了。我沒……」
「在家裡的餐桌上。」甄意打斷,「我沒看錯,而你也不會忘記。因為很明顯,那天你們兩都超常發揮。」
言格眸光微動,抿了抿唇。
那天的記憶,他和甄意......不可避免地在腦海浮現。他記憶力太好,每一句話,每一絲感覺,都刻骨銘心。
「你……」崔菲沒料到多年前給妹妹演過一場成人.電影,脖子紅了,無法抵賴,「你有沒有和……」
「沒對任何人說過一個字。」她不會笨到說言格也在場。
崔菲並不輕松。她從小就是好孩子,是壞孩子甄意的榜樣,如今被揪到污點,渾身不安全。
「謝謝你替我保密。」
甄意不理會:「崔菲,說實話。」
一回到正題,崔菲又咬緊牙關,搖頭:「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和他早沒有關系。甄意,艾小櫻就是爺爺殺的。」
這時,一旁的言格開口了:「崔女士,我聽甄意講過這件事,能問你幾個問題嗎?」
「......嗯,可以。」
「你聽見樓上有響動?」
「是,我......」
「什麼響動?」他打斷。
「小孩的叫聲。」
「你立刻上樓了?」
「是。」
「看見爺爺掐著艾小櫻的脖子?」
「是。」
「於是你趕緊把爺爺拉開?」
「是。」
「艾小櫻頭上有很多傷痕?」
「是。」
「你聽到聲音就立刻上樓了?」
「......是。」猶豫。
「艾小櫻頭上遭受了多次擊打,然後被掐,你沖上樓的時候,她已經斷氣了,請問,你是從哪裡聽到了她的叫聲?」
「......」
崔菲額頭冒汗,面色發白。
言格長指摁了一下隨身攜帶的錄音筆:「當然,我問你這些問題,不是為了幫你串口供的。」
甄意屏住呼吸,緩緩松一口氣,看著言格俊逸的側臉,微微咬唇:該死,好想占為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