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言格平靜地看著崔菲,語氣疏離:

「崔女士,案發的時候,你和你家先生在一起?」

「是。」崔菲很肯定,緊張地摁了一下額頭。

「在哪裡?幹什麼?」

「在客廳商量事情。」飛快回答。

「誰可以為你們證明?」

「就只有我們兩個。」崔菲自以為回答縝密。

「嗯,很好。」

言格點了一下頭,風淡雲輕地推出結論,

「三種情況:1,你們兩個是共犯;2,你們一個犯罪另一個維護;3,是屋裡剩下的人。」

崔菲的臉愈發蒼白,她什麼關鍵信息也沒說,怎麼就被分析得無處可躲了:

「這......」

她的表情逃不過言格的眼睛,他很快下結論,語氣確定:「我說對了。」

平靜之下的凌厲叫崔菲猝不及防。

言格:「你母親當時在哪裡?」

崔菲閉了閉眼,知道他的厲害,不肯回答了:「我不是你們的犯人,你們再問什麼,我都不會再說了。」

甄意開口:「你當然不是犯人,可以不回答。但如果把你關在警局高壓48小時,你還能這麼嘴硬嗎?」她上前一步,逼近她,笑裡帶著狠,「崔菲,我們去警局,兩個都去。比比看誰先開口,好不好?」

「你......」崔菲驚愕。

言格又慢條斯理道:

「崔女士,甄意是在受你欺騙且頭腦不清醒的情況下幫你處理艾小櫻的,如果是爺爺發病,過失殺人,這不會存在共犯,且她自首會量輕。但你就不同了,除去破壞證據,你至少是窩藏協助罪犯,至多,不必我說了吧。」

崔菲簡直要給他們倆逼瘋,一個清淡無害地分析,一個不顧一切地威脅,她覺得自己快堅持不下去。

狡辯也是無用,垂下頭:「別說了,我告訴你們吧,是齊妙。」

齊妙?

言格不說話了,看向甄意,意思是後邊的交給她。

甄意明顯不信:「她為什麼殺艾小櫻?」

「我怎麼知道?」崔菲咬牙切齒,「齊妙沒家教,性格暴躁又酗酒,艾小櫻也是個牙尖嘴利不饒人的驕縱孩子,誰知道她們兩個發生了什麼?」

「她殺人,你摻和個什麼勁兒?」

「我......」

崔菲看一眼言格手中的錄音筆,言格關上,她才小聲道,「我,我和艾程還保持著,關系。」

「所以?」

「那天壽宴,我和他在洗手間裡......齊妙看見了......她以此威脅我,我不幫她,她就會告訴她爸。」

「壽宴那天你和艾程在......」

「甄意你是不知道,行遠他,他在那方面不能滿足......」

「夠了,不用說你有多欲壑難填,」甄意打住。

言格沉默半晌,問:「戚行遠先生為什麼幫忙?」

「是。如果是齊妙,他一定不會管她;但我......我騙他說是我殺的,他就沒辦法了。」

「......」甄意無語。

言格淡淡問:「那你怎麼和他解釋你殺人的原因?」

這人問話真是窮追不捨,句句關鍵啊!

崔菲頭皮發炸:「怎麼解釋?還不就亂編。一哭二鬧讓他相信就是了。」她閉嘴,不肯多說了。

言格靜靜看她幾秒,也不問了。

甄意:「隨後,你們就一起計劃怎麼拋屍是嗎?」

「是。」

「因為對我也不放心,所以我來前,你們就轉移了現場,把小櫻搬到會客廳,用畫畫的顏料調出血的顏色,再叫我過來,是嗎?」

「我沒辦法。不論是藏屍,還是面對警察盤問,我都沒法做到不留漏洞,只能找你。」

「混蛋!」甄意上前一步,差點兒沒忍住扇她耳光,「所以你就想把我拖下水,讓我生不如死嗎?」

「對不起,只有用爺爺才能把你牽扯進來。你就當幫我的忙吧,求你了!」

甄意目光洞悉,臉色愈發冰冷:「不對,不止如此。」

「崔菲,你設計爺爺,不僅是為了讓我幫你,更是栽贓。」她出奇的冷靜,

「如果拋屍出現問題,如果警察順籐摸瓜找來,如果終有一天隱瞞不住,爺爺就成了你的替罪羊。這才是你的雙保險!

呵,崔菲,你給我打電話前,就移屍,為如何脫罪做了第一層設計。連我都不信,不讓我知道第一現場在哪兒。」她諷刺地笑,「你真聰明,滴水不漏,把這聰明用在親人身上,讓人佩服。」

崔菲已被她看穿,知道狡辯也無濟於事:「對不起,我別無選擇。如果讓行遠知道我出軌,我就什麼都沒了。

甄意,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在警察局有認識的人,雖然公眾還不知道,但一小時前南中山林發現女孩屍體,警察去了。」

崔菲抓住甄意,緊張道,「身份確定需要一段時間,但我想肯定是艾小櫻。如果警察來查怎麼辦?我們該早作准備。」

「我們?」甄意仿佛聽了笑話,「誰跟你是我們?」

「萬一警察挖出秘密,牽連爺爺,你也不管嗎?」

「不會牽連爺爺。如果你敢,我會挑明你和艾程的奸.情,我想,戚行遠和你殺掉艾小櫻,比爺爺殺掉她,更讓人信服。」

「你威脅我?」崔菲不可置信。

「對。我就是在威脅你。」甄意徹底冷臉,一字一句道,「崔菲,你給我聽好了。如果你敢把爺爺牽扯進去,即使只是對他的名譽造成哪怕一點點的傷害,我發誓,會毀了你至今為止的幸福人生!」

崔菲瞠目結舌,震驚了足足十幾秒,仍不肯放手:「甄意,你想脫身嗎?你已經參與拋屍了!」

「我沒有!」甄意心裡不確定,表面卻斬釘截鐵,「證據呢?我是替你運屍體了,還是替你清理屍體清理現場了?奉勸你,不要隨便栽贓一個律師。」

崔菲氣急:「但你教我了!」

甄意一愣,記憶很模糊,究竟教了多少?

崔菲見甄意冷面不語,反而先慌了,甄意教他們怎麼處理,但從頭到尾都沒親自參與。她不懂法,難道這個不算參與?

她苦痛地哀求:「小意,你別這樣,我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可你知道我生活得多不容易嗎,我不能失去現在......」

甄意無動於衷地打斷:「崔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每個人都活得不容易,但不是每個人都做這種豬狗不如的事!齊妙我管不了,但關於拋屍這件事,我給你兩天時間考慮,如果你不和我去自首,我就自己去,順帶舉報你。」

「你!」崔菲驚愕,還要辯解,她的電話響起。

甄意不等她,轉身看言格:「我們走吧!」

言格和她一起下樓,輕聲問:「決定了?」

甄意低下腦袋,有點兒沮喪:「雖然記不太清,但我好像是真的參與了。總得承擔責任吧。」

言格嗯一聲:「戚家肯定會請律師,如果他們死不承認,或者全推到你身上,怎麼辦呢?現在證據都湮滅了,怎麼說得清?」

「......」甄意苦瓜臉,「言格,你別打擊我好不好?」

「我只是陳述很有可能發生的事。」他很無辜。

他把錄音筆遞給她,「喏,等你把這個交給警察,至少,能讓你爺爺和這件事撇清關系;確定崔菲和戚行遠有嫌疑;順帶,證明他們一開始確實陷害爺爺,以此要挾了你。」

他似乎並不怎麼關心案情,只是關心......

只是想為她爭取最大的利益。

他已經做到。

「謝謝。」甄意接過白色的錄音筆,似乎還能感受到上邊殘存的他手心的溫度,很暖。

「言格?」

「嗯?」

「你相信崔菲說的話嗎?」

「不信。」

「哪裡不信?」

「她說艾小櫻是個牙尖嘴利不饒人的驕縱孩子,這話說得像她和艾小櫻當面對峙過。」

甄意蹙眉:「會不會看見崔菲和艾程偷情的不是齊妙,而是艾小櫻?」

「我問她問題,她已經開始抵觸不答;而你問,她也開始把謊言和真相糅雜在一起,干擾判斷。」言格道。

甄意歎氣:「不是在警局。她不配合,我們也無法深問。而且現實中,即使人證物證俱在,也常常會出現多人符合的情況,關鍵看你怎麼圓這個案件。」

還說著,身後崔菲追上來,聲音十萬火急:「紅豆她怎麼了?......好好的怎麼會從樓梯上滾下來?......戚行遠我早說過你的......」

後面的話咽了下去,她掛了手機,追上甄意和言格,急道:「你們開車沒,能不能送我去醫院?」

#

醫院走廊裡的氣氛很......活潑。

戚行遠和崔菲在診斷室內,戚勤勤戚勉和齊妙在外面。這三人裡就大姐戚勤勤還算正常,戚勉和齊妙都是蛀蟲。

才一天不見,戚勉左手綁了繃帶,齊妙則換了一頭十分丑陋的短發,兩人斗嘴斗得十分慘烈。

甄意大致聽了一些,

原來一直不和的兩人相遇,因專用跑步機的事起爭執。戚勉說想用啞鈴砸死她,兩人大吵一架。後來齊妙做引體向上,頭發被一旁的器械絞住,健身房很空,沒有客人,連服務員都沒。

齊妙掛在單槓上痛苦地保持姿勢,戚勉嚇唬齊妙,說要打開旁邊的器械開關,不把她放下來,卻把她吊上去絞死。齊妙當然求他,結果,戚勉居然找來剪子,把齊妙的頭發齊根剪掉......

變成了現在,奇丑無比......

齊妙氣得發狂,拿健身房的器材把戚勉左手砸骨折了......

甄意無語,這兩個二十來歲的人是有多幼稚!

兩人到現在還在吵。

戚勉:「你夠狠,知道爸爸准備淡出商界,什麼都沒你的份,發狂了?齊妙,告訴你媽,像她那樣主動送上門想懷了孩子騙錢的陪酒女,一抓一大把。國家口號都說了,知識改變命運,不是大肚子改變命運。你看看,你長了20多年,賠本生意吧。」

齊妙氣得嘔血:「你還想我打斷你的腿嗎?」

「那我會找人把你賣到天上人間去。當然,你‘誤傷’了我的手,爸爸不會說什麼。可齊妙,別那麼陰暗,發狂也別沖小孩子啊。和當年不一樣了。你害我,害我姐,爸爸不會有反應;可你要是碰紅豆,他會整死你。」

甄意看一眼戚勤勤,後者跟沒聽見似的;

印象中,戚行遠的長女一直冷靜穩重,當年,她和胞弟一起被父親打包送去國。戚勉游戲人生;她卻靠自己的能力輾轉多家知名企業,最終回到戚氏做高管。

齊妙冷笑:「不是我推的,我沒碰紅豆,是她自己走路不穩。再說,爸爸那麼偏心紅豆,你們不嫉妒?」

「跟一個小屁孩吃什麼醋?爸爸分給我和我姐的錢足夠享受一輩子。不像你,嫁妝都沒,還得跟在小三崔菲後邊喊媽討好她。討好也沒用,戚家不接受私生女。更何況,你只是陪酒女生出來騙錢的籌碼。」

齊妙面紅耳赤,眼見要爆發,戚勤勤平淡開口:「阿勉,和女生吵什麼?沒風度。」

戚勉是聽姐姐話的,立刻收斂。

但無疑,戚勤勤的那句「女生」用詞微妙,她骨子裡根本把齊妙當陌生人。

甄意漠著臉坐一旁。

來帝城這些年,她和戚家相交甚淺,豪門是非多,保持距離比較好。這段時間靠近一些,果然狗血一盆接一盆。

戚勉無聊了,四處看,見到甄意,調笑起來:「小姨~」

甄意涼淡地掃他一眼,抬手,拇指食指圈成一個極細的圈,做了個口型:蚯蚓。

戚勉一怔,斗不贏她,扭過頭去了。

甄意做完這個動作,卻有些迷糊,誒?案發那晚,她是不是對戚勉做過同樣的動作?

言格察覺到她的異樣,低下頭:「怎麼了?」

「哦,我......」

話語被一道溫柔的聲音打斷,是醫生的囑咐:「戚先生戚太太放心,紅豆只是受了皮外傷,敷藥就會好。」

這聲音是,安瑤?

齊妙一見紅豆就迎上去:「紅豆乖,還疼不疼?」

紅豆很怕她,小臉一扭,埋進爸爸戚行遠的懷裡。紅豆個子不算小了,卻還被爸爸抱在懷裡。

齊妙不悅地蹙眉:「紅豆,你為什麼怕我?我……」

「別說話了!」戚行遠打斷,「以後你來帝城就住酒店,不要再回我們家。」

齊妙臉直抽搐,強忍著。

他抱著紅豆離開,崔菲跟在後邊,回身看一眼三個「孩子」,居然十分溫柔:「齊妙,我會勸你爸,等他氣消了,我打電話給你。」

齊妙爭辯:「小媽,我根本沒……」

戚勤勤拉一下她的手臂,示意她閉嘴。

而安瑤招呼完戚家人,一扭頭看見甄意,還有她身邊的言格,愣住了。但只一瞬間,便恢復了溫柔笑容:

「這麼晚了,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甄意見她目光只望著言格,那微笑簡直......

不是問自己,她便沒吭聲。

但,一秒,又一秒,走廊裡一片安靜,言格居然沒理安瑤。

甄意察覺到不對,稍稍疑惑,扭頭看他,他倒是平平靜靜的,跟沒聽見安瑤說話一樣。

安瑤在甄意的注視下,有些尷尬,輕聲:

「言格?」

這下,他側過頭了:「有事?」

安瑤返身要進診療室:「你能過來一下嗎?」

甄意的心微微一磕。

失落。羞愧。

他只是把她當需要幫助的咨詢者;可她卻不經意沉迷。

和他一起返回現場調查,那樣默契無間,那樣平靜愜意。現在還不肯自拔,她一定是失去理智了。

說什麼想把他占為己有的瘋話,他根本就不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