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石化。
遇到她之後已經把他妹的前二十多年來的挫敗感全部享受完了,垂淚……
於是乖乖坐在凳子上,看著她仔細包紮的動作:「這藥雖然挺寒磣的,但看在你一番心意的份上,我就勉為其難地接受一下。」
「嗯。」
那麼平靜?不威脅他一下也不毒舌他一下?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啊……
黎雁九皺眉,繼續沒話找話:「本少主也不是喜歡占人便宜的人,這樣好了,我先找點東西墊給你,順道當做賠你藥錢。」
說罷取下臂環拍到她面前。
紅色的不知名寶石被鑲嵌在蛇形臂環的眼睛部分,襯著黃金的質地,尊貴華美卻閃耀著詭秘。
顏末為他上藥的動作一頓:「你挺大方的。」
不自在地扭臉,異色的雙瞳染上燭光的暖色流光,他道:「這東西值不了幾個錢,你先拿著,等我回去取了銀票……」
「……」她把藥瓶在桌上一放,睥著那臂環,「沒現錢麼?我比較喜歡現錢。」
「沒有,怎麼著?」要獅子大開口了不成,莫非他又一次低估這古怪傢伙的下線了?
「嘖,沒現錢的話那肉償好了。」說罷傾身就將他抱住。
黎雁九驚呆了。
胸口忽然熨上的溫熱像是帶著難以言明的奇怪魔力,驅使著心臟都跳的錯亂起來,這種難以駕馭的身體反應讓他慌亂進而排斥,下意識地想要推開她卻被胸口甕聲甕氣的聲音阻在了途中。
「別推開我。」
心跳失心瘋一般更快,他不由自主地僵直了身體。
不行!這種反應完全跟嬌羞害臊可以畫等號好嘛,怎麼可以出現在他身上……但是,現在應該怎麼反應是好?
顏末圈在他的手戳了戳他:「我只是聞聞藥香以解疲乏,你不要想點有的沒的。」
靠在他胸口,聾子才聽不到裡面奔放的動靜啊……雖然不怎麼想承認,但是果然這傢伙是純情青年吧……
「誰亂想了?!」被戳中心事果斷炸毛,黎雁九頓覺失態連忙恢復鎮定,皺眉問道,「我身上的氣息真的對你有?
說起來,縱使她熟悉世間千百種氣味,卻也對他身上的氣息驚奇不已,只消聞上一聞就腰不酸腿不疼渾身有勁了……這當然是不可能的……但著實是讓她精神不少,雖然不敢確定,但是莫非這真是古書上說的龍氣?不過所謂龍氣不是應該出現在……忽然有些不敢繼續假設下去,抱著他的手更緊,她答道:「嗯。靈丹妙藥。」
這種詭異的稱讚讓他心中有些慍怒:「那……那你要抱到什麼時候?」
「半個時辰左右吧,」她貼在她胸口,聲音有著明顯的疲乏,「剛跟人吵完架,很累的。」
尤其對方還是一國之君。
尤其對方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他盯著她的發頂許久,問道:「那你為什麼不答應大祁皇帝?據我所知,大祁史上曾經有過一位聖妃吧。」
果然聽到了麼?顏末抬起頭,挑眉:「前代聖女。最後被廢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頓了一頓,抬頭:「除非我找死,才答應他。」
黎雁九一愣,隨即不屑:「那你幹嘛看上去一臉難過。」
「我天生就長難過臉。」
「……」黎雁九說不過她,一陣煩躁,一把按在她後腦勺,兇惡道,「不是要那什麼氣息麼,半個時辰一刻都不准多,少廢話,趕緊的。」
哼了一聲,圈著他的手卻更緊。
與過去的同伴分道揚鑣著實有那麼一些難過,幸好……似乎找到了新的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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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末醒來的時候,窗外灰藍的天際已經隱隱透出幾縷金黃。
枕邊靜靜臥著的黃金蛇形臂環讓她瞬間醒了神。
連忙坐起身,張望了一圈,地上的碎瓷片已經被收拾地乾乾淨淨。低頭掀開被子,自己仍舊衣著整齊。
唇角不由得勾了勾。
黎雁九,你如此正直純情又賢慧,怎麼對得起那魔教少主的名頭和那張妖孽般的面孔~
走下床點起一盞燈,卻聽門上傳來輕叩。
離新後冊封大典還有好幾個時辰,斷不是來替她準備的神官,於是幾乎是肯定:「奉玉姐姐。」
門被推開,就見奉玉頂著兩隻黑眼圈迅速閃進門裡,又反手將門鎖上。
顏末看著她,挑眉:「奉玉姐姐這是做賊去了?」
奉玉呸了一聲,壓低聲音:「做你丫的賊,姐不能忍了!」
「啊?」雖然早知道奉玉這張嬌俏容顏下藏著一顆長腿毛的爺們心,還是對她忽然不計形象的炸毛感到好奇。
奉玉將她扯到桌前坐下,神色嚴肅:「你留那小子過夜了?」
「我可以叫你奉玉媽媽麼……」
「顏末!」她乾脆省去了那些禮數,反正互相都知道對方是什麼德行,「別給我扯點有的沒的,你知不知道現在沈漣的人盯得你有多緊?」
當然知道。
顏末喝了口茶,敷衍:「啊啊。」
「你知不知道萬一被人看到焱教少主從你房裡走出去會惹出多大的事端?!」奉玉恨其不爭,一指頭戳在她腦門上。
被戳了十幾年腦門的顏末對此威脅完全無感,腦袋向後仰了仰又彈回原位,神色依舊淡定:「放心,趙桓那傢伙還不會殺了我。」
奉玉抱著手臂冷笑一聲:「哼,擔心你?我是擔心朝中那些死禿頭趁機廢了你這聖女之位,到時候你讓我怎麼回臨澤山跟星宿宮的長老交待?!」
顏末聞言忽然抬眸,正色:「奉玉姐姐,你一直想要護國聖女之位。」
毫無疑問的肯定句讓奉玉湧上喉嚨口的怨念險些岔進氣管裡。
她真的不想讓小秘密裸奔在陽光下啊好嘛?!
而且這麼肯定不容置疑的語氣是想怎樣啊?!
於是她進退兩難地僵在原地,卻沒想到顏末忽然站起來拉起她的手:「我要是被廢了的話,奉玉姐姐就可以取而代之了。」
「等下……你……」喂,這奇妙的期許是幹啥?
奉玉自詡是全世界除了趙桓以外第二個能理解顏末扭曲思維回路的人,卻在這一刻也有些轉不過筋。
顏末忽然放開她的手,聳聳肩:「以防萬一。奉玉姐姐不是擔心聖女之位懸空麼。」
強忍住掐死眼前這傢伙的衝動,奉玉平復了下被驚嚇到的小心臟,深呼吸:「總之,焱教的人你還是少接觸為好。特別是黎雁九……他可是十三歲就沾血的人物。」
顏末攤手:「我跟他現在大抵就是病人和藥的關係嘛。好不容易找到個陽氣充沛的不蹭點陽氣對不起自己。我也想多活幾年的。」
「你……」奉玉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聲道,「論陽氣的話陛下的真龍之氣不是更……」
只要是這大祁朝堂中混過幾年的,誰不知道護國聖女與大祁新帝趙桓是對青梅竹馬,想當初新帝趙桓應下右相之女沈漣這門親事的時候,後宮裡著實是起了不小的波瀾。
有多少人曾堅信顏末會成為大祁世上第二位被納為聖妃的護國聖女,卻沒想到這番構想落了空,一時間泗水軒的訪客都著實驟減不少。
顏末指尖一動,不著痕跡地縮進袖口,端起被子喝了一口茶,含含糊糊:「趙桓那傢伙都不是雛了。」
「你還嫌棄?!」陛下會哭的好嘛?!
顏末拋給她一個肯定的眼神,視線遂轉向窗外:「啟明星都升起來了,大殿裡的神官也差不多該過來了。」
話音剛落便聽院門被叩響,奉玉懶得再理她,迎進了那些來侍候的神官宮女們,便忙不迭地安排起來。
護國聖女每次祭祀祈福前必要焚香沐浴,沐浴過後便不能再接地氣。
顏末老老實實地踏出浴桶,站在離地起碼有一尺高的玉凳上,看著銅鏡裡光溜溜的自己被套上輕薄得幾乎可見內裡的素白紗衣。
清晨微涼,涼風嗖嗖穿過腋下,她幾乎打了個寒顫。
這不是她第一次做這副打扮,卻是她第一次心中湧起波瀾。
忽然覺得,習慣了某件本就不合理的事真可怕。
她褪出一隻袖子,對身邊的神官道:「幫我把枕邊的那只臂環拿來吧。」
奉玉順著小神官的動作一眼就瞄到那只渾身上下只差寫上「我是壞人戴的」字樣的身形臂環,瞬間炸毛,偏偏身邊又有閒雜人等不便發作,於是神情扭曲:「聖女,祈福儀式上沒有要求要帶臂飾。」
顏末點頭,一手結果小神官遞來的臂環,俐落地扣在了上臂:「陛下大婚,怎麼著也不能像往常一樣寒酸。」
奉玉哪裡看不出那臂環是誰的,一時怒火攻心又沒處發洩,對著小神官嚎:「趕緊把聖女抬到轎子裡塞好!」
顏末盤腿坐在玉凳上,轉頭看向銅鏡中的自己。雙手食指抵住嘴角向上頂出一個弧度:「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