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家大宅中終年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草藥味道,混雜著這南疆的濕潤空氣,總讓人心中有些絲絲涼意。
黎雁九對著眼前熱氣騰騰的藥碗皺了皺眉,果斷端起來一飲而盡。
他媽的他竟然感冒了,竟然這麼嬌滴滴的感冒了?!不對,嬌滴滴什麼的,去死吧!
「住手!」
一道憤怒而尖利的怒喝箭一樣地射來,黎雁九一驚,忘了一口藥還含在嘴裡,張口就要怒吠回去,於是成功地被苦的要死的藥汁嗆得雙目充血。
他媽的!到底是誰?!惱羞成怒地朝門口甩去一眼,就見左淩手上舉著張紙片歡樂地蹦躂過來,身後跟著的那個小小身影,沒看錯的話是顏末身邊的神官奉玉?
就見奉玉追著左淩邊跑邊眺,撩高了手就要去多那張紙片:「混蛋!還我!」
左淩嬉皮笑臉蹦躂地更為得瑟:「來呀來呀,要不親我下我就給你。」
轉過視線落在黎雁九身上,遂揚了揚手上的紙片,做嬌羞狀:「少主,奉玉姑娘多體貼我,你看怕我太累,都幫我把活給幹了。」
「去死!」奉玉瞅准他屁股就飛去一腳。
黎雁九嘴角一抽,瞬間記起了不久以前顏末踹在自己屁股上那一腳……嘖嘖,不愧是聖女和神官……他壓下喉中那被藥汁嗆住的不適,大步上前抽過左淩手中的紙片,掃了一眼:「確定是那晚補藥的方子?」
「沒錯的,奉玉姑娘你說是不是?」說著朝奉玉眨了眨桃花眼。
奉玉狠狠白了她一眼,轉而對黎雁九道:「黎少主看好了就還我,我家聖……小姐正等著我拿過去呢!」
在別國的地盤上,顏末的身份是大忌,自從來到蠱城後,大家都便改了口。
黎雁九看了她一眼,臉上閃過些微的不自然:「我待會就去找她,你就跟左淩先玩去吧。」
左淩和奉玉對視一眼--
「誰要跟他玩!」
「好啊好啊~」
黎雁九看向他們的眼神複雜了許多。
奉玉連忙轉移話題:「黎少主公事繁忙,還是讓我去告知我家……我家小姐。另外,這方子裡也有些蹊蹺,我得與聖女商量。」
左淩腆著臉:「可以先跟我商量商量的嘛~」
奉玉一句「去死」還沒說出口,黎雁九就已經勾著他的後領將他丟在一邊,不顧左淩那張可憐兮兮的受挫臉,問奉玉道:「這藥方是哪裡不對勁?」
他對藥理想來沒什麼研究,那些花花草草在他眼中總是一個模樣。
奉玉左右張望了一下,間門口也沒有什麼家僕小廝,便稍稍壓低了聲音:「這方子本身的確沒有什麼不對勁,裡邊也真的都是些名貴的藥材,但是卻都是些性涼的藥,這方子要是一般人服用估計也沒有什麼問題,但是我家小姐的體質特殊,想必黎少主也是知道一些的……」
黎雁九臉上表情沉了沉。
這藥方的確看似無害,但是對顏末這樣純陰之體的人卻好比是毒藥,但若說骨家有意為之,卻又沒有十足的證據,畢竟這只是對人家主管的猜測,是擺不上檯面上來講的。
但往壞處想,若骨家真是有意配了這麼一晚寒涼的「補藥」來試探顏末,也並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性。
若真是這樣,想必骨家已經有人知道了顏末大祁護國聖女的身份。
他捏著那張藥方的手緊了緊。
他心裡十分明白,南疆局勢也並不比大祁要和緩到哪裡去,南疆皇室與焱教的關係,說得難聽點就是貌合神離,而盤踞在南疆邊疆的蠱城又有傭兵自立之勢,三股力量雖然現在仍舊處在一個平穩的制衡當中,但若是大祁皇室,甚至大祁星宿宮勢力橫□來將這種制衡關係破壞的話,便會天下大亂。
而他,南疆的焱教少主,將會在焱教這一股勢力當中承當中流砥柱,但是他的功力至今滯澀,雖然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很少,但畢竟夜長夢多,若是再拖下去的話,難免會流傳到其他有心之人耳中。
那麼顏末呢,若這幾股勢力真的要鬥個你死活活,她很有可能就是其中最吸引人的犧牲品。
而且她不比他,他至少還有焱族族人,但是她,星宿宮現在已經將她視作棋子,而大祁內部新派勢力逐漸壯大也不見得會為了她而消耗自己的力量。她身邊只有一個奉玉,和……他。
從現在來看,雖然不能確定,但是這蠱城城主骨依很有可能已經對顏末的身份產生了懷疑。這不是好兆頭,隨時有可能會讓她再次陷入危險之中。
「少主?少主?」左淩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戲謔,「這春心萌動了的年輕人啊,就是老喜歡出神。」
黎雁九回過神來,惱羞成怒,一腳就朝左淩飛去,卻被躲過,他拍了拍衣角,對左淩吩咐:「你找人幫我把外間收拾出來。」
「啊?」左淩摸不著頭腦,「少主,這又不是我們自己家,你別亂拆人家房子啊。」
黎雁九不耐煩:「補償些銀子給骨依,就說顏末膽子小人生地不熟晚上怕黑要與我一起住。」
奉玉驚悚了:「黎少主你這是在說什麼,我家小姐什麼時候說要與你一起住了?」
左淩像看白癡似地看著黎雁九:「少主,你腦子還好吧。你們倆現在是未婚夫婦,要住一起不知道睡一張床?我都不好意思去跟骨依說,說了立馬穿幫。」
奉玉更驚悚:「一張床?!黎少主你別亂來啊,我們家……」
左淩一指頭點在她啞穴,歎了口氣,一邊把她往外扯:「你看我家少主像是亂來的人麼,你們家那位沒對我家少主亂來就謝天謝地了。」
他剛踏出一步,動作一頓,眼疾手快伸手在空中一抓,只覺得手中一陣細密的刺痛,不由地低呼了一聲。
黎雁九覺得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很是古怪,走近幾步,就見左淩展開的拳頭中飛出一點小小的幽藍。
與左淩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有了肯定的答案。
是骨朵的蠱蟲。
傳聞有本事的蠱師們可以用自己馴養的蠱蟲來竊聽消息,這對於骨朵這樣不遜色于大蠱師的天才蠱師來說定也是雕蟲小技。
他心裡一沉,之前的假設似乎已經慢慢被證實了。
骨家人的確開始懷疑顏末的身份,那基本等同於——
南疆三股勢力的制衡點已經開始漸漸出現裂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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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停了雪的夜空格外明亮乾淨。
顏末坐在黎雁九房中貴妃榻上,捧著一杯熱茶,看著已經漸漸消融的一院子白雪。
「我們什麼時候可以上路?」
自從晚上把顏末接過來他便有些莫名的坐立不安,黎雁九胡亂地翻著手中的書冊,道:「後天估計差不多了。」
「後天?」顏末扳著指頭算了算,那不是剛好是除夕前一天?
嗯,甚好,要不就定在那天把他吃掉吧。
這麼一想,心情很是愉悅,打了個哈欠:「我有些困了。」說著伸手表要去關窗,無奈人矮手短沒撩著。
黎雁九放下書冊,走過去便俯身幫她關窗,一邊低聲道:「這裡不宜久留了,我們一定要在後天走。」
顏末收回手,順勢靠在他懷裡蹭了蹭吃豆腐,眉頭一挑:「他們知道我是誰了?」
「定然是開始懷疑了,蠱城雖然地處偏僻,但是消息還算通常,有心人只要一查就能確定你的身份。」他似乎已經開始習慣她的親近,放在以前,怎麼可能會有女人會在他懷裡這樣肆無忌憚……應該說是連進他房的女人都沒有吧……他無奈地撇了撇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是對於弱小的同情,是單純的江湖義氣,還是只在別人的故事裡聽說過的……喜歡?
顏末看他沒推開她的意思,果斷得寸進尺,勾住他的脖子就往他懷裡窩,順便深深吸一口那強身健體的美好氣息。
唔,真舒爽。
黎雁九無奈,只能就著這個姿勢將她抱起來放在床榻上,見他摟著她的手不放,臉上有些羞赧,皺起眉:「大晚上的,你給我乖乖睡覺。你睡床上,我去睡那邊。」指了指那張明顯容納不了他龐大體型的軟塌。
顏末眼珠轉了轉,恍然大悟:「你是不是還在意我之前說的話?」
「什麼?」
「我之前說身體剛剛恢復沒力氣與你雙修的事。」
被戳中的黎雁九扭頭,以為這樣別人就見不到他臉上可疑的小紅暈:「你,你想多了,我就是最近清心寡欲,不行麼?」
顏末摟著他脖子的手滑落在他腰間,緊緊環住,抿著的唇角翹起了小小的弧度:「我那時作弄你的,要雙修什麼時候都可以的。」
他身體僵直,這話落在他耳中完全就是邀請!
忽然間,只聽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聽這陣勢似乎還不止一個人,他眼中浮起的氤氳驟然全退,聲音很是嚴厲:「外面是誰?」
門外的腳步聲一停,城主骨依的聲音響起:「黎少主……那麼晚打擾了,老夫的大女兒骨朵不見了,請問黎少主今天有見過她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