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前代

  

  若是沒有黎雁九的出現,她當初會不會答應趙桓納她為聖妃的要求?

  她知道,就算沒有遇到黎雁九,她當初也是不會應下的。當然,趙桓本身以聖女秘錄為條件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態著實讓她對他完全沒了好感,但最最主要的,還是她從小便對所謂「聖妃」的頭銜有著難以言明的恐懼和厭惡。

  她唯恐避之不及。

  大祁史上唯一一位被納入皇帝後宮的護國聖女,那位曾被專寵數年的聖妃顏若水,最後的下場卻是永生被囚禁於冷宮之中,連護國聖女的頭銜都被剝奪,只因為傳聞她誕下了一個妖胎。

  當時到底是怎樣的情形已經沒有人能夠說清,幾乎沒人知道那個所謂的妖胎是怎麼個恐怖摸樣,甚至傳言,見過的人,除了先帝以外,都被送去了地府,只因為那是皇家的一個污點、

  顏末也只從身邊的神官口中聽說過一些,說是那顏若水成為聖妃後為了爭寵利用自己聖女身份之便搜集研習魅惑君王、殘害嬪妃的妖術,最終影響到了胎兒,導致生出個不祥的東西。

  而作為顏若水唯一的靠山,遠在臨淵的星宿宮總壇沒有一絲一毫保全她的意思,就是在那之後,顏末被從數個聖女候選人中挑了出來,開始護國聖女的訓練。

  聽說,就是在她焚香祭天成為護國聖女的那一天,被關在冷宮的前代聖女顏若水久病而亡。

  她死後,大祁先帝命人將她的畫像、甚至有她筆跡的東西都全部燒毀,像是恨她到了不允許看到世上有任何東西有她的痕跡一般。

  但是宮女太監們卻私下裡流傳著她未死的說法,甚至有人言之鑿鑿,說親眼見到她被妖魔帶走。

  一聲犬吠將顏末從情緒中驚醒,這才發現自己杯中已經見了底,卻仍舊端在嘴邊。

  黎夫人疑惑地歪著頭看她:「你怎麼了?是我泡的不好喝?」

  顏末搖了搖頭,目光膠著在她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忽然有這麼天馬行空的猜想,將眼前的婦人與那大祁前代聖女聯繫在一起。因為前代聖女連畫像都沒有留下,她從未見過她的某樣,至於氣息,眼前的黎夫人身上的氣息與尋常人並無兩樣,若真要說有什麼不同,可能就是因為長期與黃黃在一起,身上沾著些狗的氣味。

  黎雁九察覺到她神色不對,便道:「母親,她身體不適,我先帶她回房休息。」

  黎夫人仍舊將他無視,自顧自地坐在顏末身邊,微微笑著,臉上暈著紅潤的顏色,像是很是高興:「啊,我知道了,你大概想起我來了。」

  顏末瞳孔一縮,猛的一抬眼,直直看進她盛滿笑容的眼裡。在這一瞬間,她幾乎聽到自己心中肯定的聲音。

  黎夫人似乎被她的眼神嚇了一跳,癟了癟嘴,咬著下唇,有些瑟縮地小聲道:「你別怕,我不是妖怪,我真的不是妖怪……他們都是騙子,我的孩子也不是妖怪……」

  顏末心中大驚,沒想到這黎夫人竟然猜到了她在想什麼!但是仔細想來,這也就是說她的猜想十有**是對的……

  黎雁九有些擔心自己母親的病情,連忙起身將她扶住:「母親,沒事的,您別這樣……」

  撫慰的話才說了一半,扶著的手卻被毫不留情地甩開,黎夫人緊緊地抱著黃黃,迅速地後退了兩步,雙眸帶上了一抹恨色,死死地看著他,原本溫軟的聲音忽然拔高:「你是誰?!是你換走了我的孩子!你別碰我……」

  黎雁九手還停在半空中沒來及收回,神色一僵。

  他無數次希望自己的母親能夠正眼好好看他,與他說上一句話,現下這個心願倒是視線了,卻沒想到得到的是這樣充滿厭惡的指責和無端的質問。

  顏末沒料到黎夫人反應會如此激烈,一方面心中多少有些驚慌,一方面更是對黎夫人對待黎雁九的態度有些揪心。

  她顏末的男人,即使是這個女人的兒子,但也不能被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肆意踐踏那顆心!好吧,今天是她想的過於美好,執意拉著黎雁九來,還以為至少能讓他們母子多親近些,看來果真是欲速則不達。

  於是放下茶碗,不緊不慢站起身,聲音恭敬有禮卻帶著不容忽視的攝人:「黎夫人,阿九是您的兒子,當然不是妖怪,他是人,是血肉之軀,也是跟你一樣的血肉人心。您似乎身體不適,叨擾了您很抱歉,我們就先告辭了。」

  說完毅然拉起黎雁九就往外走。

  黎夫人怔了怔,本來驚慌得有些歇斯底里的情緒也緩了回來,身手就要去拉顏末,卻在觸到的一瞬間縮了手,怯生生地站門邊,急切問道:「這、這就走了嗎?你什麼時候再來?」

  顏末停了腳步,回頭,眯起眼對著她輕笑:「您什麼時候不再當阿九不存在,什麼時候不妄加指責他,到了那個時候就行。」

  話音剛落,只覺得黎雁九拉著她的手一緊,便見他忽然頭也不回地拉著她快步往前走。

  她就這麼任他拉著走,心中卻忽然飄起了一個讓她不敢去想的念頭。

  如果黎夫人真的就是大祁前代的護國聖女的話,那黎雁九的父親不就不應該是黎教主,而是大祁先帝?他並不是什麼焱教教主,而是如假包換的……大祁皇子……

  而他身上那股龍氣,更是最有力的證明——他不僅是大祁皇子,更應該是大祁天命的君主……

  她曾經無比疑惑為什麼代表大祁君王的「龍氣」沒有出現在趙桓身上,卻在黎雁九身上出現,原本猜想是不是古書中記載有誤,現在想來,原來是事在人為。

  手心傳來他指尖的微微顫抖,她知道他在為他的母親傷心。

  對於已經習慣了南疆少主身份的他,是不是更應該順其自然?

  眉間不知不覺緊緊皺了起來,卻發現他腳步一停。

  他忽然轉過身,胸膛劇烈起伏,眼眶帶著一點點的微紅,一把捧起她的臉就吻了下去。

  「謝謝你。」唇瓣摩挲間,溢出他低沉卻帶著微顫的聲音。

  她本來有些茫然,卻在聽到他突如其來的道謝後有些明白,踮起腳尖,雙臂勾上他的脖頸,將吻送上:「有什麼好謝的。」

  他不語,只是順著她的動作細細吮著她的雙唇,像是要將那說不出的話全書化作最纏綿的糾纏讓她明白。

  當所有人都以為他足夠堅強的時候,還好有她能夠察覺到他的難過……唔,雖然作為一個熱血的大老爺們承認這個很不好意思,但是當看到自己的女人能為自己站出來說話,這種感覺,真的讓人溫暖得想要……哭。

  「阿九,」她離了他的吻,揉揉他皺著的眉心,輕歎口氣,「別難過呀。皺著臉就不好看了。」

  「……」後半句是怎樣……黎雁九無奈,但好歹本來鬱結在胸口的憋悶慢慢散去。

  「好吧,就算你不好看我也不會拋棄你的,」她垂了視線,忽然想起什麼,斜眼看他,「但是你難過的話,氣息會變臭的。」

  黎雁九驚:「……真的假的?」

  「真的。」當然是假的,不過拿來逗逗他也是個好辦法。

  黎雁九半信半疑,抬手嗅了嗅,撇嘴:「香得很,不信你嗅嗅?」說著把胳膊伸到顏末鼻子下,一臉毅然的神色。

  顏末看著他這副傻樣子,心中樂地打滾,面上煞有其事,推了推他的胳膊,一臉嫌棄:「普通人是聞不出來的,你也知道我的嗅覺比常人是要靈敏很多的。不信你讓黃黃來聞聞,保准它受不了咬你一口。」

  被嫌棄的黎雁九悻悻地放開摟著她的手,別開頭:「那你還親我。」

  噗。顏末忍住笑,故作委屈:「是你拽著我親上來的呀。」

  黎雁九別開視線,故作冷硬,甩手便要走:「好。那我不碰你就是了。」

  嚶嚶嚶嚶真的變臭了嗎……一邊還抬了抬手,作勢攏了攏衣襟,鼻尖卻湊近了自己手腕。

  顏末見調戲過了頭,連忙一個虎撲,從他身後將他抱住,聲音愉悅:「笨蛋阿九。就算你真變臭了,我也不會拋棄你的。我不都已經說過了嘛。」

  「嘖。說什麼話呢,你這傢伙還想拋棄我?」他轉過身,嘴上很是驕傲,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話說回來,你又玩我?」

  戳她臉。

  顏末轉過臉一口咬住他指尖,完全沒想到自己這番動作有多撩撥人,她挑眉:「怎麼,不讓玩?」

  黎雁九指尖被她含著,她那滑膩柔軟的小舌無意刷過他的指腹,帶來的一陣戰慄讓他哪裡還在意到她的挑釁,愣了愣,倏地收回指尖,臉上微紅:「還怕了你不成。」

  想怎麼玩都行啊,哼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