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日後,顏末便前所未有地安分,老老實實地窩在屋子裡養傷,至於那南疆皇帝莫名其妙的賜給她的郡主頭銜,她也坦然接受,反正別人願意好吃好喝供著,她也沒有不識趣地拒絕不是麼。
至於這其中到底是有什麼是非曲直,麻煩不來找她,她著實是沒興趣自己去找麻煩來糾結。
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她裹著厚重的毛毯,所在軟榻上打了個哈欠,只有在黎雁九不在的時候,她才能放心地將自己這副極度微寒的模樣肆無忌憚地展露出來,而不用怕會讓他擔心。
幸好,自從她被行刺以後,黎雁九就早出晚歸地調查一切線索,畢竟我在明敵在暗,不掌握主動權的話,恐怕後患無窮。
幸好……她端著宮女剛送到她手中的熱薑茶,抬頭看了一眼窗外。
唔……若不是那燦爛的陽光,她真沒感覺到天氣已經漸漸回暖起來了。
情況似乎不太妙啊……
她將毛毯頂在腦袋上,將整個身子都罩住,兩隻眼睛露在外面頂著手中薑茶的熱氣發愣。
身邊伺候著的宮女一見她這副靈魂出竅的模樣,一想到黎雁九的叮囑,便有些擔心,小心翼翼:「郡主?」
「……啊?」顏末回過神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道,「你要不先出去忙別的吧?我有事再叫你。」
小宮女一步三回頭,猶豫再三還是出了門。
等她腳步聲漸遠,顏末才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卷著毛毯跑到衣櫃邊上翻出個包袱,便拎著包袱上了床,順手放下床帳。
打開包袱,從一堆肚兜底下抽出本紅面的書冊,上面印著個花哨的書名,正是時下市井火熱流傳的某小話本,她熟練地從三分之一處打開,瞧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古怪符號,眉頭直打結。
自從趙桓那廝三番兩次欲得到她手頭的聖女秘錄的時候,她便早早地做了準備。將原本整本埋在了大祁皇宮她住過的宅子院中,同時將最後那一部分用古語加密的章節謄了出來,與這本三流小話本訂在一起,萬一被人逼到絕境,好歹手中有個籌碼。
但是現在看來,這東西比起保命的籌碼,似乎更像是顆爆竹,稍不留心就會引火**。
她真心不想去管這些神權皇權的事,但是若是連個緣由都不知道,似乎更容易被無端捲進去,她得想個辦法,至少要弄明白這些古語加密的章節說的是什麼。
指尖拂過書冊,她挑了挑眉,現在想來,也許星宿宮對她一直都是有所保留的,要不然這本是歷代聖女秘傳的古語加密之法為什麼就偏偏在她這一代失傳。
分明就是有意為之,就是怕她知道了前代秘錄中的某些東西吧。
會是什麼呢?能讓大祁建國根本之一的神權中心都開始動搖的東西……她腦中忽然想到了黎雁九的母親,指尖一顫……
妹的這事要壞啊……要真是她猜的那樣,黎雁九那就是這個秘密的中心啊……
黎雁九一直護著她,她手中卻有些危及到他安危的秘密,而消除這個隱患的唯一方法,似乎就是她永、遠、閉、上、嘴!
而讓人永遠閉上嘴的方法放眼海外從古到今都只有一個……
她頓時覺得遍體生涼……不行,一定得想個辦法。
正在她腦中越轉越亂之時,卻聽門外傳來一串腳步聲,聽來似乎是兩個人,一個重些,一個清淺些。
門外候著的小宮女的錯愕的聲音隨即傳來:「參見、參見二皇子……」
顏末稍稍回了回神,一時間有些迷茫。
二皇子?似乎連上元夜宴那天都沒見過這位。
她本就因為之前的猜測心中有些慌亂,一時間又猜不到來者何意,於是匆匆將那書冊往枕頭地下一塞,撩了窗簾就往門口走去。
開了門,視線便落在了門口的男人身上,嗯,清冷儒雅,完全看不出與連如夜那貨是兄弟的樣子。
她循著南疆的禮儀還是屈膝行了個禮,視線便落在了他牽著的小娃娃身上。
「姐……姐姐……」葉葉朝她伸出的小手縮了縮,還是放在了身後,有些怯弱地看著她。
「芙郡主,打擾了,」連似辰微微笑著,卻仍舊脫不了那份疏離淡漠,「傷勢可還好?」
「嗯,多虧陛下派了御醫幫我診治,想必不多久便能好全了,現在已經沒什麼事了。」顏末回答地同樣客套生疏,心思卻盤繞在這位頭次見面的二皇子的來意上。
一旁的小宮女還算機靈,見兩人就這麼站在門邊上一問一答很是尷尬,連忙道了一句:「奴婢這就去為殿下煮茶。」
顏末立馬反應過來,連忙將二人請進了門坐下。
連似辰將葉葉抱坐在腿上,摸摸她腦袋:「你不是說想來見見她麼?現下怎麼這般害羞?」
顏末為他甄了杯茶,撩了眼皮看了葉葉一眼,笑道:「我還記得你叫葉葉。」
葉葉看著她的目光既熱切又有些害怕,粉嫩的嘴唇都被咬出了白印,忽然下定了決心一般:「姐姐,你……你還疼麼?」
「疼?」顏末端了茶喝了一口,仍舊沒有血色的臉孔笑眯眯,「疼地快死了……」
誰說小孩子做錯事大人就必須輕易諒解?就算不是她的本意,不給些教訓怕是長大了就更不辨是非了。雖然不至於要給予什麼刑罰,但好歹要讓她知道自己做錯了。讓她摸著小娃娃的腦袋說姐姐我一點都不疼麼?也不嫌惡心。
葉葉小臉一白,低下了頭:「姐姐,我、我是來說對不起的。」
連似辰臉色微變,神色卻斂地毫無破綻:「黎少主說葉葉是芙郡主的救命恩人?」
顏末不置可否,笑了笑。
連似辰像是從中找到了什麼訊息一般,狀似不經意地問:「三弟這些天都同黎少主在調查刺客的身份,那刺客也是剛烈地很,幾次試圖輕生都被及時察覺。葉葉這小娃娃竟有這般能耐,能在這樣的此刻手下救下郡主你……」
顏末心中一咯噔,禮拜明白過來,眼前這男人就是來套話的。於是她不接話茬,反問道:「二皇子可以幫忙查查葉葉的父母麼?我怕她出來了這許多天,家中父母必定很是焦急。」
對於她忽如起來的一吻,連似辰似乎始料未及,怔了一怔便恢復了一貫的泰然:「三弟應該已經派人知會過了。」
「哦,是麼?那我定要去向三皇子問問葉葉家娘親是誰,教出這樣的好孩子,我必定要登門拜訪,」顏末將宮女端來的一小杯香茗塞到葉葉手裡,直勾勾地看著她,「對了,我想起來了,那日似乎聽見你叫一個女子娘親了?那想必就是你的娘親了吧?」
葉葉大驚,手一晃,濺出一些湯水到虎口上,險些失手摔碎了杯子。
連似辰竟是端不住了那副鎮定疏離的模樣,語氣陡然急切起來:「芙郡主見過葉葉的母親?」
「嗯,」顏末頗有些好奇,「二皇子對葉葉母親似乎很感興趣?」
他只顧著自己問道:「你可見到她的容貌?」
「容貌麼?那天晚上情況兇險,加上晚上燈光晦暗,我也沒看清,」顏末笑得沒有一絲破綻,眼神落在葉葉身上,「二皇子問我還不如問問葉葉,她娘親的長相她最清楚了不是麼?」
連似辰垂了眸,本以為不會再有波瀾的心境此刻洶湧萬丈,他早早便問過葉葉,但這小女娃只說與娘親發過誓,不會說出娘親的樣貌。
難道就要一輩子都不知道她的模樣麼……失敗如他,連看著葉葉的面孔都猜不出那個女子的容貌半分。
看著連似辰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顏末心中更是疑竇叢生。
葉葉的娘親是骨朵,這位連似辰與骨朵莫非有著什麼關係?她視線落在葉葉身上,越來越覺得與這位二皇子有幾分相似。
但似乎又有哪裡不對,骨朵面具下的容貌她那次雖只是驚鴻一瞥,卻是看了個清楚明白,那張臉除了臉上的紅斑以外,與她顏末長得一模一樣,若是這連似辰真與骨朵是舊識,應該看到她的時候會有些驚訝吧,怎會像方才那樣看不出一絲端倪?等等……骨朵的面具!莫非連似辰從來沒有見過骨朵面具下的容貌?
連似辰眼中有些失望,寒暄了幾句,站起身拜別,牽著葉葉就要走。
顏末眼珠子一轉,壞心眼咕嚕嚕地冒泡:「二皇子,我有一個請求。」
連似辰疑惑的看著她。
她盈盈一拜:「可以讓葉葉留下來陪我幾日麼?阿九這些日子很忙,我有傷在身也不方便到處走動,而且,我還沒好好謝謝葉葉那日幫了我一把。」
連似辰握著葉葉的手一緊,猶豫了片刻,摸了摸她的腦袋,柔聲:「去吧,芙郡主定會好好招待你的。我隔幾日便來看你。」
顏末毫不意外他會答應,畢竟,已經暴露了目的的人最怕的就是繼續引起別人的懷疑。
她看著連似辰離去的背影,心中更加確定了方才的猜測。
衣角被扯了扯,她垂下視線,見葉葉滿眼不安地看著她。
「姐姐……我……如果要打我的話,可以輕些麼……我知道我錯了……」
顏末牽起她的手走到軟塌邊上,自己躺下,撐著腦袋看著她:「我如果要打人,絕對就是往死裡打,是沒有輕些的可能的。」
葉葉一張小臉煞白,咬咬牙,視死如歸般地點點頭。
顏末看著不由覺得有些好笑,遞了快果脯給她:「不過,我暫時還沒想要打你。」
葉葉驚訝地抬頭。
顏末朝她勾勾手:「不過你得告訴我,你家娘親為什麼要聯合別人害我。」
葉葉嚇得都沒敢把果脯往嘴裡放:「葉葉……葉葉也不知道……」
顏末勾了勾唇角:「葉葉啊,姐姐與你娘親可不只是那天見了一面而已,我們算是有些交情的了。」
葉葉不語,看著自己的腳尖。
「所以,有許多事情我不明白,我與你娘親之前雖算不上深交,也沒什麼仇恨,她定不會平白無故想要殺我,」黎雁九還救了骨朵了,顏末眼神微冷,指了指自己的面孔,「還有這張臉,葉葉也覺得很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