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黎雁九你走開

  顏末琢磨著小孩子總歸比大人容易鬆口,卻沒想到一頭強到底的小孩更難搞。

  記起那天葉葉明明滿眼都是恐懼,卻仍舊咬著唇搖頭的樣子,她忽然覺得這孩子似乎比之前可愛了幾分。

  「你想不想回去二皇子哪裡?」

  葉葉歪了歪腦袋,撥弄著自己的手指:「其實葉葉也與那個大叔不熟……」

  「不熟?」顏末二郎腿翹了翹,攏緊了身上的毛毯,心想著,人家與你娘親說不定熟得很……

  誒?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說起來,你爹是?」

  「我……葉葉不知道……」葉葉眼眶泛紅,「娘親沒有告訴過葉葉。」

  顏末雙目一亮,哎呦,剛好沒有爹麼,事情似乎越來越朝明朗又狗血無比的方向去了。

  她想了想,在嘴邊的猜測還是沒有說出來,轉而換了一副戲謔的語氣:「你是不是見我長得同你娘親才如此想親近我?」

  葉葉身子一僵,看也不敢看她:「嗯……」

  「嘖,這可就麻煩了,」顏末扯了扯她的羊角小辮,笑,「我留你在身邊也許只是為了找到你娘親呢。」

  葉葉低著頭,一眼不發。

  「你與你娘一起害我被戳了個大洞,雖然我自己輕信你是我自己蠢,但是……」

  葉葉肩膀一抖,忽然轉身一把抓住顏末的肩膀,將她身上的毛毯都扒下來一大截:「姐姐……你可不可以一直讓我留在這裡……我不想回去了……」

  這孩子怎麼跟中邪似地沒頭沒腦?顏末狐疑地看著她:「你就不想你娘親?」

  葉葉又不說話了。

  顏末無力扶額,戳她:「你娘親興許挺想你的。」

  「我娘親之前跟說說……」葉葉聲音輕輕地,帶著明顯的哽咽,「若是這次我被抓了的話,就跟著姐姐,再也不要回去了……」

  骨朵那是什麼意思?顏末驚了,把孩子交給她養了?不帶這樣的啊,她跟黎雁九這還沒成親呐,帶著那麼大孩子,別人不知道還以為她二婚啊好嘛?!

  再說了,把自己女兒都扔掉的父母說出去能聽麼?!喪盡天良啊好麼?!

  「姐姐……是娘親讓我不要回去了,葉葉也不想回去……」葉葉見她一臉不願意,急得爬上了軟塌,跪坐著看著她,「那裡好可怕!那些人好可怕……娘親還在那裡,姐姐若是找到了娘親的話,幫娘親逃出來好嗎?」

  怎麼又成了幫她救骨朵了?顏末越聽越糊塗:「你說的是哪裡?」

  葉葉認真思索:「是一座山上,有很多很高的宮殿,我被關在一間大房子裡,房子總是鎖著,每天會有長袍子的嬸嬸來給我送吃的……還會拿來各種各樣的東西讓我聞,若是我猜不出那些東西上的味道她就不讓我吃飯……」

  這一字一句砸在顏末耳中,砸的她一顆心都隨之震顫起來,本就畏寒,此刻更是後背發涼:「你……你說什麼……你說的地方是……」

  「娘親說那個地方是聖女的故鄉……」

  連如夜之前才說過,星宿宮開始挑選新的護國聖女,卻沒想到現今,那位「新的護國聖女」活生生地坐在了她的身邊。

  顏末真是感歎這無巧不成書,卻心中莫名地緊抽。

  眼前這個孩子的現在,就是她顏末的過去。被囚禁,被責罰,被強迫著接受自己無法選擇的命運,若是在當初能有人來幫她一把,是不是在遇見黎雁九前的日子就不會那麼灰暗死寂?

  那個小小的影子,與多少年獨坐在那巍巍大殿之上的弱小身影在她眼前重合。

  她知道自己不應該多事,但是,怎麼辦,忽然想幫這個小娃娃。像是完成自己當年的願望,就像穿越了時空告訴當年的小女孩,只要執著地等下去,便會等到拉你走出泥沼的人。看,我就是未來的你。

  「我還有很多事沒弄明白,你想走也走不了。至於你娘親,我挨的那一刀必定是要找她討個說法的。」雖然心中對於自己有著相似命運的葉葉升起了一點點同情,但要她肉麻兮兮說什麼我來幫你之類的話,斷是不可能的。

  葉葉喜出望外,破涕為笑。

  顏末忽然覺得還是有些蹊蹺:「那邊的人為什麼要讓你來當誘餌來誘我深入險境?」

  「她們本是讓娘親自己來,但是娘親怎麼都不肯,一定要我一起才肯,說我能辨識你的氣味,定能事半功倍。」

  「你怎麼就能夠辨識我的氣息了?」她們在晚的花燈會前明明就是沒有見過。

  葉葉:「娘親說如果我發現有人身上沒有氣息的話,便是你了。」

  顏末吃了一驚:「你嗅不到我身上的氣息?」

  「嗯,其他人身上都有,只有姐姐你的身上沒有。」

  顏末腦中無比混亂,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是不可能沒有氣息的,這世上,除了刻意用藥物或者法術將自己身上的氣息隱藏起來或者暫時去掉以外,沒有人是生來沒有氣息的。

  唯一的可能就是,葉葉她無法感知到。除了對方刻意祛除意外,能夠分辨所有氣息的護國聖女只有一種情況下嗅不到普通人身上的氣息,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對方身上有與自己十分相似的氣息。

  她皺眉,捏著葉葉的手:「你……你身體怎麼樣?」

  葉葉不明就裡地看著她。

  「我是說……你會不會經常生病?」顏末握著她的肩膀,「會不會特別怕冷?」

  葉葉有些害怕地看著她,微微搖頭。

  顏末放開了她,只覺得身上更冷。

  「姐姐,你好像很冷?」

  「嗯……」她圍起了毛毯,又恢復了之前面無表情的模樣。

  「你生病了?」

  「大概吧……」

  話音剛落,就聽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便是小宮女的聲音:「黎少主。」

  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她一時間忘了時間,沒想到黎雁九這麼快就回來了,心中一陣緊張,在葉葉的目瞪口呆跳軟塌,沖向櫃子,扒□上的毛毯就要往裡塞,卻急中生亂,被拖在地上的毛毯絆了一記,於是砰地一聲迎面撲倒在地。

  葉葉驚呆了。

  推門而入的黎雁九嚇了一跳,腦中馬上聯想到了類似於意外身亡之類的可怕猜想。

  「臭臭!」爆出一聲大吼,豹子似地笨到顏末身邊就將她抱起來。

  顏末疼得快說不出話來,半晌才緩過勁來,她疼得嘶嘶地抽著嘴角:「……沒事。」

  「哪裡痛?!傷口是不是裂了?」黎雁九將她抱起放在軟塌上。

  「肩上還好,並沒壓到,」顏末默默扭頭,「胸比較痛。」

  直挺挺地壓在地面啊!大胸被壓扁了啊要!現在才知道摔倒壓到胸部才是最痛苦的啊有沒有?!

  黎雁九最為一個爺們,很難體會她的苦痛,而這個特殊的部位也不像手啊腳的摔痛了揉揉就好,於是他手停在半空,很是尷尬無措。

  卻聽葉葉脆生生的聲音想起:「姐姐,你冷。」

  黎雁九這才發現屋裡還有個葉葉,見她捧著亂成一團的毛毯,他眼中一沉。

  顏末無奈扶額,所以她說小孩子真是會添麻煩。

  「冷?」這幾日明明就是回暖了,比起之前都要溫暖許多,一般人哪裡會冷?黎雁九面色緊繃,拿過毛毯,看著她,「說實話,身子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沒有沒有。我一直有些怕冷,你又不是不知道。」

  黎雁九瞪了她一眼,轉頭對外面候著的宮女喊了一聲,那小宮女便戰戰兢兢地來到了他面前。

  「把郡主今天一天事無巨細地告訴我,不許隱瞞分毫。」

  他板起面孔來是很能嚇到膽小的姑娘的,小姑娘牆頭草屬性立現,連忙一字不落地詳細說了顏末一天吃了什麼用了什麼,包括二皇子連似辰的到訪,以及顏末頂著一床大毛毯一邊冷得發顫一邊警告她不許告訴黎雁九的膿包樣。

  黎雁九越聽臉越冷,視線落在還沒關嚴實的衣櫃門上,立馬明白過來某人的心思,他抓過毛毯將顏末重新包地嚴實,冷笑:「長本事了你,還想把東**起來瞞著我是不是?嗯?!」

  顏末扭臉,死鴨子嘴硬:「我又沒什麼事。」

  黎雁九對宮女吩咐:「把這個小娃娃帶回二皇子那邊去。」

  顏末急道:「還不行,我留她在這兒住的。」

  黎雁九皺了皺眉,對宮女道;「那就帶她出去玩會,晚了就在隔壁找間房安排睡了。別進來。」

  小宮女臉一紅,牽起葉葉就往外走。

  門砰地關上,顏末直覺今天的黎雁九似乎不像平時好糊弄,於是便有些緊張:「你、你生氣了?」

  他挑眉:「你說呢?」

  見他扯著腰帶,顏末驚了:「你莫不是要……」

  明明就頂著一臉不自在,偏偏要撐出一副惡狠狠的模樣,他將外衫往地下一丟:「如你所願,同你雙修。」

  顏末覺得自己應該高興的,她不是總是想著怎麼吃掉他麼,這下他自己送上門來了,但是為什麼此刻自己心中卻是一沉?

  看著他這樣像置氣一般地說要與她雙修,為什麼……為什麼心中酸澀地難受,像被什麼鈍器打了一下?

  原來,如果不是因為情到濃時的水到渠成的話,她一直以為的快樂的事……是這麼的讓人難過……

  好像是為了懲罰她一般……

  黎雁九慌了。

  他將顏末扛上床,雙手撐在她兩側,正要扒開她身上的毛毯,卻見往常在這時應是興高采烈卯著勁調戲他的傢伙,此刻正緊緊揪著毛毯蓋著半張臉側身躺著,一言不發像是暈過了去一般。

  試著拽了拽她手中握著的毛毯一腳,卻被她攥地死緊。

  他撥開散亂在她臉上的長髮,頓時渾身僵硬——

  他的臭臭……哭了?!

  那張蒼白的面孔上因為哭泣而有些潮紅,窩在毛毯裡的肩膀微微顫著,卻沒有發出聲音,咬著下唇抑著哭泣的模樣讓他心中像是被揪了一把。

  「臭臭……別哭啊……」他還是頭一次見到她哭,一時間不知所措,伸手想要將她扳過來,卻被她一掌打掉。

  黎雁九不痛不癢,軟了聲音,伸手去抹她的淚痕,很是懊悔:「是不是氣我凶你了……是我不好……別哭了,啊?」

  顏末悶聲:「我不要跟你好了……你走開。」

  「啊?」

  「……我不要跟你雙修了。」

  這個嚴重了,黎雁九意識到問題的嚴肅性:「不行!」

  顏末一聽心裡更難受,帶著哭腔怒道:「你拿這個來罰我!我不願意!」

  黎雁九愣了愣,回味了一會總算是明白過來,定是自己方才讓她誤會了。

  「我不是要罰你……」

  「你剛那模樣就是!說我瞞你,然後又那樣子跟話本裡的男角兒拿身體懲罰女角兒一樣一樣的!」顏末從來沒有這樣的失態,此刻只覺得心中的酸澀一股接一股,同時又有些弄不明白緣由,「……我才不想哭呢,你要罰就受麼,哼……」

  「別受別受,」黎雁九看著她可憐兮兮又迷迷糊糊的模樣,心都快化了,見她鬆了口,連忙哄著,「是我不好,我真沒想罰你……別哭……」他的確只是想著雙修也許能調和她身體裡的寒氣,只是有些害羞,再加上氣她的隱瞞,所以才故意將話說重了……果然是笨蛋吧……

  顏末眉頭微皺著,眼中淚光閃閃,帶著些懵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哭……心裡難受……止不住……但是之前我也想同你雙修的……但是一想到你不是因為喜歡我才要與我雙修我就難過……」

  「我怎麼會不喜歡你?」黎雁九哭笑不得,他的臭臭有的時候像個成熟的妖女,有的時候卻遲鈍地同一般的小姑娘一樣。

  「你剛才說『如你所願,同你雙修』,」她學他之前的冷硬語調,「像是執行公事一般的,像是陌生人……」

  她忽然止住了話,好像明白了什麼一樣。

  她記得不久以前,他似乎說過,她的雙修是他們的魚水之歡。

  一樣的事,卻是不一樣的心境情緒。

  她忽然開竅了。

  因為相愛才能在其中得到歡愉。她是愛得深了,才會開始如此在意這其中的不同了。

  黎雁九輕歎,扒開她的毛毯,將她擁在懷裡,撫著她因為之前哭泣而一抽一抽的背脊,卻聽她止住了哭泣道:「阿九,原來因為喜歡而患得患失是這樣的……」

  「嗯?」

  「我好像突然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