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雖然毛舒塵發自內心的想要不幹了,誰愛給這蠢狗包紮誰去吧,他就不伺候了!可是偏偏現在他偽裝成人類,還在上班,而一個普通的人類醫生,絕對不會因為患者超乎尋常的舉動而直接摔門走人的──精神科的醫生都不能如此幹,更別提他一個「平凡」的泌尿外科醫生了。

  毛舒塵只能抖著嘴角,儘量平靜的召喚外面守著的小護士拿來酒精紗布,然後親自動手把這位非同尋常的病人下體重新處理一番。

  刀口有些發炎,不過托妖精強悍體質的福,那裡並沒有化膿,否則還要重新拆線再來一次,笨狗更得受罪。

  靠近龜頭的縫合處腫得發亮、紅得透紫,毛舒塵雖然心中不願意,但是還是不得不強打起精神,處理這倒霉的地方。

  當毛舒塵的腦袋湊近何忠全的下體時,鼻尖縈繞的便是雄性犬科動物極其濃郁的體味,不難聞,但是怪怪的。

  毛舒塵發現每當遇到這只笨狗,自己體內的變身因子就開始蠢蠢欲動。他眉頭皺得緊緊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我說這位患者……」

  「毛醫生你可以叫我忠忠!」笨狗目光囧囧……啊不,炯炯有神。

  「……何先生,能請你不要隨便發情嗎?我不想一湊近你這骯髒的家夥時,被你們狗類臭烘烘的費洛蒙味包圍住!」

  聽到這裡,何忠全非常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可是醫生,我控制不住。」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毛舒塵的臉色:「一見到美人,我就控制不住……毛醫生,你就是美人,我一見到你就那個、那個心裡癢……啊!」

  何忠全痛呼出聲,因為就在他說這串話之時,臉色鐵青的毛舒塵非常惡毒的用鑷子夾起了一塊飽飲了醫用酒精的棉花,然後狠狠的戳在了他發炎的傷口上。

  「消毒。」毛舒塵淡淡的說:「醫生在操作的時候,病人請不要隨意出聲打擾。」

  口中一邊這麼說著,毛舒塵手下的酒精棉毫不客氣的在何忠全的大家夥上碾了兩下,一滴從棉花中擠出的酒精就這樣順著縫合處流了下去。

  「嗷──」何忠全狼嚎一聲,眼眶霎時紅了。他身子抖了抖,最終還是乖乖的立在原地,動都不敢動,只是他不停抖動的雙腿昭示了他疼得要死的事實。

  見他這副模樣,毛舒塵手下一停,聲音也變得有些遲疑:「……很疼?」

  聽到毛舒塵關心自己,何忠全忙不迭的點頭,一把小聲音委屈得不行:「很疼。」

  「嗯。」毛舒塵點點頭,一剎那間表情變得猙獰無比:「疼就對了。」

  說罷他伸手又取了一塊酒精棉,再一次惡狠狠的壓在了某人發炎的傷口之上。

  那一刻,何忠全淚流滿面。

  消毒、上藥,重新包紮……這一切對毛舒塵來說不過很簡單的事情罷了。可惜笨狗實在不禁操,毛舒塵只不過手段「稍嫌粗暴」,就把何忠全弄得哀叫連連,上個藥弄得和剁掉似的,若不是診室隔音效果夠好,否則他這麼叫下去,指不定要把警察招來了。

  包紮結束,笨狗捧著自己被捆得嚴嚴實實、像個白蘿蔔一般,甚至還在頂端用紗布打了個蝴蝶結的分身,瞠目結舌:「毛醫生,我這樣怎麼上廁所啊?」

  毛舒塵推了推眼鏡,用事不關己的口吻說道:「怎麼上廁所是你自己的事──總之如果你敢私自拆掉紗布的話,我不敢保證你的『東西』會不會爛掉哦……」

  何忠全還想說什麼,卻被毛舒塵堵住:「好了,你請回吧,後天、大後天我輪休,歡迎你在那個時候來複診──總之我不想再在我上班的時候見到你了!」

  「你你你你你……」何忠全一張臉都憋成了苦大仇深的綠菜花:「毛醫生,你怎麼能這樣!一點都不關心病人!」

  明明他們都是妖精,人家都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怎麼這幾天折騰下來,就他「淚汪汪」了?

  毛舒塵挑起一邊眉毛看他:「出門左轉就是投訴處,慢走不送!」

  何忠全咬著手帕淚奔:「毛醫生你真討厭!和你都沒共同語言!」

  毛舒塵挑起另一邊眉毛:「想找共同語言?那就更好辦了,出門右轉就是外科,和你超有『那方面』的『共同語言』的劉醫生今天正好上班。」

  可憐何忠全這一米八五的大男人,被毛舒塵的一席話擠兌得小媳婦樣一跺腳,奪門而出。

  在上班期間心滿意足的欺負了人家一遍,毛舒塵心情爽得不得了,可是這等快樂心情卻沒延續多久──等他下班回家,美美的吃完飯,準備看新聞聯播之時,他家門鈴被人按響了。

  隨著門鈴聲而來的房東夫婦,給他帶了一個非常不好的消息:他們在外地工作的兒子決定回老家結婚,而毛舒塵所租住的這房子要用做新房了。

  向來如守財奴一般的夫婦倆這次二話沒說就掏了違約金,畢竟在老年人心中,兒子帶著兒媳婦回來,是比這點錢要大得多的事情。

  實際上說是違約金也沒有多少,毛舒塵這房子簽的是年租合約,現在還差兩個月期滿,房東夫婦退了他五個月的租金,只讓他在兩個星期內必須搬走。

  黑著臉送走了房東夫婦,毛舒塵一個頭比兩個大,因為他知道他未來的兩天休假必須投入到茫然尋找房子的事情上去了──而且還不一定能找到。

  兩個星期到了,他果然沒有順利找到合適的房子。

  他跑去問醫院的行政,院裡的單人職員宿舍還有沒有,負責的人搖搖頭:「我很抱歉,真沒了。」

  毛舒塵怒道:「怎麼可能沒有?半年前外科的王主任搬離員工宿舍之後,他那間不是一直空著嗎?」

  王主任便是之前那個幫助毛舒塵做手術的王嘉奕,而那個半鼠妖劉知之就是他手底下的實習醫生。

  王嘉奕今年剛及而立,未婚,標準鑽石王老五一枚,按理說他賺得也不少,可是之前卻一直住院裡分配的職員宿舍,直到半年前才買了房子搬離。

  負責人喝了口茶水:「小毛,你不知道啊……王主任是搬走了,可是他護短也是有名的──他幫著小劉遞交了申請,讓院裡把他以前那宿舍分給小劉了啊。」

  公私不分、徇私舞弊、姦情四射……一瞬間各種各樣的貶義詞從毛舒塵腦袋裡往外蹦躂,眼睛噌噌的往外冒火:「我是醫院的員工,醫院就該幫我解決我的問題,你總不能讓我無家可歸吧!」

  許是他的威脅起了效果,負責人調了一下宿舍,而調宿舍最終的結果是──我們前途無量、美麗帥氣的毛舒塵醫生,和王主任麾下的實習醫生劉知之分到了同一間屋子。

  當毛舒塵踏進他未來棲身的宿舍,卻發現本該迎接他的人,正淚眼朦朧的躲在牆角嚶嚶哭泣時,他預感未來的相處不會有多麼愉快。

  毛舒塵的預感是對的──即使毛舒塵能不去在意那個和自己同處一間房的半鼠妖,但這並不代表劉知之他能不在意毛舒塵這隻貓妖。

  同住開始的前半個月,劉知之被他嚇得變身五次、哭了八次,等到後來的半個月,劉知之要不是申請值夜班,要不然就帶著行李去住王主任家。

  毛舒塵被他這如履薄冰的態度弄得異常煩躁,成天想著怎麼才能讓膽小的小老鼠不再那麼害怕,漸漸的便把一個月前遇到的笨狗拋在了腦後。

  毛舒塵雖然看上去冷淡,但是這也並不代表他會不顧及他人的心情。他曾經嘗試過去和劉知之「談一談」,但是還沒說上幾句,劉知之就哭得成了淚人,弄得毛舒塵心情極其不好。

  關於半妖的事情毛舒塵以前在族裡也聽說過。半妖是人類與妖精的混血後裔,有一定機率能繼承妖精的能力,比如妖精們出色的五感、強健的體質;但是半妖在面對天敵妖精時,他們的抵禦能力要遠遠小於正常妖精,甚至可以拿「手無縛雞之力」來形容。

  這就是為什麼在其他人面前只是顯得有些靦腆安靜的劉知之,在面對毛舒塵時會控制不住的顫抖啼哭。

  王主任也私下和毛舒塵談過幾次,說什麼「劉知之晚上睡眠質量不好,很影響白天工作」之類的,毛舒塵雖然臉色不豫,但實際上也聽到了心裡。

  毛舒塵揉了揉太陽穴,心中決定還是趁早搬出去好。

  這天毛舒塵剛下班,就被王主任堵在了辦公室門口:「誒,那個小毛,我們家那邊有一戶在找房客合租,你有沒有興趣?」

  王主任從醫院的職員宿舍搬離後,就在A大旁邊的社區裡面買了套房子,距離A大附屬醫院也不遠,只是價格有點高。

  毛舒塵聽了皺起眉頭:「合租?我不習慣和人合租。」

  一套房子也不過就是兩室一廳,他寧可多出點錢全租下來,也不想和人共處一室,若是遇上了性格古怪或者不講衛生的房客都很麻煩。

  王主任笑道:「這房子是社區後面的獨棟小別墅,環境挺不錯的,地方大,價格也不高,你有機會可以看看去。」

  王主任顯得對這事挺熱心,但是毛舒塵知道,他會對這事這麼上心,只是因為不想再讓自己禍害某隻小老鼠。

  毛舒塵點點頭,從王主任手裡接過了那張記著地址的紙條,道謝後便離開了。

  字條上寫著租房地址,毛舒塵一看,還果然是那社區裡的高價別墅區,真是奇了怪了,居然這種別墅也要找房客合租?

  等到了又一輪輪休的時候,毛舒塵就按照紙條上的地址去找房子,到了那一看,雙層別墅,單層佔地就不下三百平方公尺。前面是草坪後面是花園,有的人家還用籬笆把自家小院子圍了一圈,裡面花朵爭奇鬥豔,美得不得了。再看這別墅區裡的公用道路兩旁,一排排的大樹,鬱鬱蔥蔥。

  畢竟是動物,毛舒塵對大樹啊小花什麼的頗有好感,幾乎是一見到這裡的環境就愛上了這片地區,可是心中也越發懷疑這租金會不會太過高昂。

  當他順著紙條走到準備出租的人家時,遠遠的便聽到那院子裡傳來了好幾聲大狗嚎叫的聲音。

  毛舒塵眼睛一亮,定睛看去,果然那戶人家養了好幾隻膘肥體壯的狼狗,樣子凶悍得不得了,一見著毛舒塵這個陌生人靠近,就不要命的瘋狂叫了起來。

  毛舒塵絲毫不懼,推門進了院子。幾隻狼狗圍了上來低吼著望著他,像是只要他一有什麼動作,它們就會撲上來把他撕碎。

  「哼,蠢貨一群。」毛舒塵冷冷一笑。

  狼狗們終於感覺到他不是好惹的家夥,在他的一瞪之下毫無招架之力,紛紛逃竄開來,有些撐不住毛舒塵威壓的,腿一軟就尿了出來。

  ──狼狗什麼的,毛舒塵最喜歡了。

  他走到門口按響了門鈴,心中打定主意,只要租金不是高的離譜就一定要租下來,畢竟這麼合他心意的房子實在少有。

  很快門內就響起了應答之聲:「哪位?」

  那回答的人是名男性,聲音低沈,但是奇怪的是,毛舒塵總覺得在哪裡聽過似的。

  「何先生嗎?聽說您這裡有房子要出租,我是來看房的!」毛舒塵揚聲回答。

  「哦,你等會兒啊,我現在就來開門。」

  隨著男人的聲音而來的,便是門內一連串的乒乒乓乓之聲,其中夾雜著重物落地、男人哀號,以及稀哩嘩啦一陣東西砸到地上的聲音。毛舒塵完全可以靠著這些聲音腦補出男人的屋裡到底有多亂,以至於讓他來開個門都需要披荊斬棘。

  過了將近五分鍾,別墅的門終於打開了,毛舒塵把原本不耐煩的表情收起來,瞬間換上了他那副冷淡疏離的面具臉。

  結果出乎他意料的是,某個異常熟悉的臉頂著滿臉的傷以及一對黃色的耳朵,從門後探了出來:「您就是來看房……誒?毛醫生?」

  毛舒塵頭頂青筋暴起:「很不幸,來看房的就是我。」

  沒錯,現在站在毛舒塵面前的這個房東不是別人,正是已經闊別了將近一個月的何忠全同志──某個在做完那啥啥手術當天,就敢圍著一塊毛毯去追寶馬的「寶狗」。

  毛舒塵恨不得現在轉身就走出這個院子,趕快和這隻狗離得遠遠的再不相見。

  可是還未等他把辭別的話說出口,異常熱情的何忠全同志便興高采烈的把他拉進了門,興奮之情溢於言表。

  「毛醫生這麼巧啊!沒想到你會來我家看房啊!既然是熟人那我就不多說了,房租你看著給,別客氣,我也不缺這點錢。」

  ……他們這對房東房客好像才剛見面不到五分鍾吧,怎麼就談起租金的事情了?

  「不,你誤會了,我就是路過,路人而已。我看你一個人住著也挺好的,我就不在這叨擾了。」

  毛舒塵轉身要走,卻被何忠全死死拽住。

  「毛醫生,來者即是客,走什麼啊!」

  何忠全熱情無比,拉著毛舒塵的手不鬆開,犬科動物本就比貓科動物的力氣大上很多,他拉著毛舒塵就像是拖著一隻死貓一樣,毛舒塵的掙扎完全沒給他帶來任何困擾,尾巴依舊搖得歡。

  大刷子一樣的尾巴在毛舒塵眼前來來去去,掃得他心情煩躁直想打噴嚏:「我說……何先生,你能不能先把尾巴收起來?」

  「啊?什麼尾巴?」直到被毛舒塵提醒,何忠全才猛然發現自己居然忘了把耳朵尾巴收起來,就這樣出來見人了。「哎呀抱歉抱歉,我一個人在家裡待慣了,沒注意就把它們放出來了。」

  幸虧今天來看房的是毛舒塵,若是別人的話,他的妖精身份就要暴露了。何忠全非常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趕快把尾巴和耳朵收了回去。

  這一收不要緊,直接把他牛仔褲上的破洞暴露在了毛舒塵面前。

  何忠全的牛仔褲都是高腰牛仔褲,尾巴出現的時候自然被擠得不舒服。於是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五、六條牛仔褲的屁股上都剪了一個洞,專門讓尾巴伸出來。可是眾所周知,這尾巴是從尾椎下面伸出來的,所以這洞自然也開在尾椎下面。

  毛舒塵盯著何忠全走路時若隱若現的某個地方,只覺得腦袋嗡嗡的疼。

  ──和這麼不修邊幅、沒有常識的房東住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

  不,在此之前他更想問:房東先生,你的內褲呢?

  房東先生的內褲都在洗衣機裡放著──這是熱情的房東硬拉著毛舒塵去參觀家裡的浴室和洗手間的時候,手癢的毛舒塵打開洗衣機後發現的悲劇。

  那些顏色各異、散發著詭異味道的布片塞滿了洗衣機,當毛舒塵打開洗衣機的面板時,那隨即飄出來的味道熏得他差點栽一個跟頭。

  不僅如此,舉目四望,廚房裡堆得像山的髒盤子、沙發上亂放的衣服、客廳裡扔得到處都是的報紙雜誌書籍──這一切都明明白白的說明了,何忠全的衛生習慣看起來並不太好。

  每個醫生都或多或少有一點潔癖,而貓咪不一定是動物世界中最愛乾淨的動物,但是至少比犬類要愛乾淨得多,這樣那樣的原因加起來之後,毛舒塵覺得現在轉身出門才是最好的選擇。

  可是這別墅區附近優雅的環境、庭院裡可以隨意欺凌的狼犬、還有極其低廉的租金……這一切都讓毛舒塵無法捨棄掉。

  何忠全要求的房租極其低廉,甚至比毛舒塵之前所租住的小套房還便宜一半,這些表明他未來的房東並不在意金錢,但是為什麼他會分租呢?

  難道他是想找一個免費傭人幫他整理家務,所以才要價這麼低?

  毛舒塵環視屋裡亂七八糟的環境,心中下了這麼一個定論。

  「我絕對不會打掃你的屋子。」

  「……啊?」何忠全完全沒有明白毛舒塵怎麼迸出來這麼一句話,呆愣的表情看上去非常搞笑:「不用你打掃啊,每週都有家事保姆過來收拾屋子的。」

  居然不用他打掃?那這麼低的價格是為什麼,可不要說什麼看在毛舒塵給他做過手術的面子上。

  毛舒塵背著手審視著這偌大的別墅,每個房間都看了一遍,終於找到了一間不那麼混亂的。

  ──那是位於主臥旁邊的書房,將近二十平方公尺的房間裡,四面的牆壁全都是直通到天花板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的擺滿了各種各樣的書籍,正中是一張深色的辦公桌,一台桌上型計算機安靜的放在那裡,鍵盤磨損得很嚴重。

  看來何忠全是一個經常與計算機為伍的人。再想到他這麼年輕就能有這麼一大棟房子,毛舒塵心中對他的工作也有了幾分質疑:記得當初給他做手術的時候,何忠全自稱是一個鑽石加工學徒,既然是「學徒」,怎麼可能買的起這麼大的房子?如果光看他這個豪華書房,何忠全更像是在家上班的SOHO一族,就是那些經常炒股或玩期貨的「有閒階級」。可他為什麼要騙自己?

  在毛舒塵身邊的書架上,整齊的擺放著一排書,裝幀精美,但是卻落滿了灰塵。和周圍其他書的老舊但乾淨相比,這套書一看便是主人很少翻過。

  這套書的作者是個很有名的女作家,筆名叫做「心中可人」,是個很具有靈氣、文風多變的作者。

  從筆名來看,她應該不超過三十歲,但是她筆下所透露出對生命的感悟卻非常深刻細膩,而她在報紙上點評時事的專欄,筆鋒卻很犀利。這麼一個多變的女作家可以說是全民偶像,下至十幾歲的丫頭,上至六、七十的老頭,沒有一個人不稱讚她的文章的。

  除了平時的短文集結出版過之外,「心中可人」也出版過幾篇長篇小說,其中以海灘游泳救生員為主人公的純愛小說︽海之頌歌︾大獲成功,聽說不久後還要翻拍成電影──這是毛舒塵看過的唯一一部她的小說,不得不說,寫得真的很吸引人。

  毛舒塵是貓,雖然不是所有的貓咪都怕水,但是毛舒塵偏偏就是怕水的那一類。除了必要的清潔比如說洗澡、做家務之外,他不會再碰觸水,這樣的他自然也不會游泳。

  而這本︽海之頌歌︾裡所描述的主人公阿傑對海洋的熱愛,可以說正好戳中了毛舒塵心中最柔軟的一點。

  「你不喜歡這個作者?」毛舒塵從書架上抽出那本︽海之頌歌︾,限量精裝版的書上佈滿了灰塵,看出來它的主人並不愛惜它。

  「啊?怎麼會,我超愛的!」何忠全趕忙搖頭,表情無辜得很。

  「喜歡的話,為什麼她的小說你都沒翻過?都落灰了。」

  「因為小說都印在腦子裡了,不用翻也記得住啊!」

  毛舒塵看了他一眼,然後慢條斯理的翻開一頁,隨意讀了一句話:「小楠看著阿傑,一步一步後退著向著海中走去:『不要來救我!我本應屬於海!』……」

  「『我能聽見海的呼喚,它在喚我回家!它在說:來吧來吧,只有我會為你的傷心而哭泣,只有我會為你的快樂而自豪。』……」何忠全眼睛都眨不眨的就把接下來的句子背了出來,連一個字都不差。

  毛舒塵假模假樣的鼓了鼓掌,算是對他的鼓勵:「沒想到你還真都能背下來。」

  「那當然,」說到這裡,何忠全眉飛色舞不能自已:「我自己寫的東西,我再背不下來就奇怪了!」

  毛舒塵的手一頓,抬起頭來,臉上頭一次出現震驚的表情:「這是你寫的?……你是『心中可人』?」

  何忠全撓撓腦袋,眼睛眨了眨:「有什麼不對嗎?我以為你在看到書房和這些書的時候就該猜到啊──『心中可人』,不就是一個『何』字一個『忠』字嘛!」

  毛舒塵只覺得天旋地轉,腦袋裡亂成了一鍋粥:「你那天還說你是一個鑽石加工學徒……」

  「哦,身為作者總不能閉門造車啊,我想寫個和鑽石加工有關的小說,所以就拜師體驗生活去了嘛!」何忠全說得簡單。

  「……那小說寫完了?」

  「沒,我被鑽石黏合劑傷透了心,哪還有心思繼續寫下去啊──所以那小說我在雜誌上連載了三章就草草結尾了。唉你不知道,我這麼早就『太監』了,把編輯氣得要死呢!」

  「……」毛舒塵把那手中的書籍往書架上隨意一擱,轉身就要出門。

  他再也不能和這個不負責任、超級不可靠的笨狗共處一室超過一秒了!

  何忠全居然大臂一伸,就這樣一把抱住他的腰,就像是不聽話的孩子在馬路中間抱住母親央求糖果一樣。

  「誒,毛醫生你別走啊!我還沒跟你說我寫︽海之頌歌︾的時候去考游泳救生員,但是因為只會『狗爬式』所以沒通過考試的事情呢!」

  「不用說了!我不要聽!」

  毛舒塵死死抓住門框想要逃離這個阿鼻地獄,但是貓咪的掙紮在大型犬的眼裡看來幾乎跟撓癢癢一樣。毛舒塵被過分熱情的何忠全硬拉著欣賞了他所寫過的所有書籍,並且被迫聽他興致勃勃的講述了每本書後的故事。

  「……所以你這次之所以招租房客,並不是因為缺錢,而是因為新文想寫一個六個性格迥異的房客共處一屋的故事?」毛舒塵終於敏銳的抓到了關鍵點,他一推眼鏡,說道:「何先生,我這個人比較喜歡安靜,不大希望和太多人住在一起,所以很抱歉,我覺得這個房子不適合……」

  「毛醫生,這些都好商量!」何忠全的眼睛透露出一股認真:「我也不想和一堆人住,我就想和你住在一起!不就六個人嗎,我們私下解決就行了──你看,我努力人格分裂成三人,要不你也試試看人格分裂出三個來?」

  ……何忠全,我人格分裂你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