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麻辣香鍋(十)

  也許是冷月那聲「混蛋」,也許是冷月這個笑容,總之是冷月的什麼狠狠刺激了一下本就敏感到了極致的景翊,那雙黯淡如死灰一般的目光倏然炙熱起來,也不知他哪來的力氣,一把把跪坐在他身旁的冷月拽進了懷裡,翻身覆了上去。

  數九寒天,青磚地面冷得透骨,景翊的身子卻滾燙如火,冷月倏然被置於這般冰火兩重天的境地,本能地掙紮了一下。

  這一掙愈發刺激了那失控的人,景翊瘋了一般撕扯開冷月的衣物,像餓狼撕剝剛補到手的兔子一樣,毫無溫柔可言。

  冷月的視線被景翊的身軀佔據得滿滿的,耳邊全是景翊粗重的喘息聲,卻仍能清晰地感覺到窗外四人的存在。

  進門來的時候她已想過,只要能讓景翊好過一些,便是賠上這孩子她也認了,可事到臨頭,看著這失了心性的人,冷月心裡驀然生出一股冷徹全身的酸楚。

  先前他誤以為她要打胎,請求摸摸她肚子的時候她已能感覺出來,他有多麼珍惜多麼想要這個孩子,若這個孩子因他而未生先死,待他意識恢復,對他而言必定會是另一番更為深重的折磨。

  她不能在蕭昭曄的注視下冒然阻他,只能賭一賭這件事在他心中的地位。

  「景翊……」冷月應和般環上景翊的脖子,藉著一聲嬌柔喘息的掩飾,在景翊耳畔輕道,「孩子,我們的孩子……」

  孩子……

  一團炙熱的模糊中倏然聽到這個字眼,景翊像是被陡然扇了一巴掌似的,身子猛然一僵,硬生生地停住了全身上下的一切動作,像斷了根的樹一樣,把自己直直地摔到一旁,攤平了四肢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藉著這透骨的寒意疏散那股險些害他悔恨一生的邪火。

  自己這是在幹什麼……

  景翊從沒如此痛恨過自己這副男子之軀,在被酒與藥過度放大的情緒控制之下,景翊腦海中冒出這樣念頭的同時,一隻手已無意識地攥上了那險些闖了大禍的東西,竟似要生生把這物從自己身上拔離出去一般。

  景翊的反應太過顯眼,冷月幾乎可以感覺到窗外的蕭昭曄已眯起了那雙滿是懷疑的眼睛,又見景翊做出這般危險的事兒來,慌地撲身上去,在景翊手腕上用力一握,握得他吃痛之間手指一鬆,總算把那無辜的東西解救了出來。

  「別急,別急……」冷月按著景翊的手腕,把他仍在無意識掙扎的兩隻手牢牢按在地上,接連在他鋪滿了深深自責的眉眼上落下一個個安撫的吻,吻到他漸見平靜,才深深地看著這個似乎已恢復些許神志的人,微微揚聲,對景翊更是對窗外之人道,「沒力氣不要緊,你別動,我來。」

  景翊與她對視了片刻,終於全身一鬆,緩緩地閉起那雙目光渙散卻仍歉疚滿滿的眼睛,算作對她這句話的回應。

  幸好,不晚……

  冷月深深吐納,定了定心神,伸手下去不急不慢地寬去景翊身上那身被酒液與穢物浸得冰涼透濕的中衣。

  冷月的動作已極盡小心,儘量不撩撥到這敏感已極的人,但衣衫從景翊滾燙的皮膚上揭下來的時候,還是激得他渾身打顫,隱忍的低嗚聲從緊咬的牙關裡溢出來,聽得冷月心裡一陣陣揪痛。

  不知怎麼,這種理應全神貫注的時候,冷月腦中卻冒出一個不怎麼相關的念頭——日後誰再說景翊一個字的不好,她一定豁出命去跟誰打。

  待把景翊身上的衣衫除盡,冷月直覺得像是打完了一場大仗似的,滿頭滿臉都是亮閃閃的汗珠子,內衫也濕了個通透。

  冷月緩了口氣,剛想剝解自己的衣服,那一直緊閉雙眼咬牙苦忍的人卻不知是中了什麼邪,倏然睜開了眼,看得冷月心裡一顫。

  「景翊……」

  景翊伸手環上她的腰,不似剛才那樣粗暴,冷月能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在掙紮著克制那本能的衝動,用不住發抖的手臂盡力溫柔地把她擁進懷裡,有些勉強地翻過身來,把她輕緩地置於地面上,頷首看著她佈滿了緊張的臉,溫柔淺笑,用微啞的聲音撒嬌般地道,「不許他看……」

  冷月一愣,下意識地往窗戶的方向望了一眼,這才恍然回過神來。

  景翊將他自己置於這個位置,窗外之人看過來,便看不見她的身子,只能看到景翊的一個背影。

  看著景翊今晚對她展開的第一個笑容,冷月有點兒想哭。

  蕭昭曄到底出身金貴,潔身自好的意識總是有的,到底還是拉不下臉來在手下人陪同之下看這般場面,一見景翊赤身將冷月覆於身下,並伸手去寬解於他身下喘息頻頻的冷月的衣衫,也就不動聲色地把視線移開了。

  冷月憑著還算說得過去的內家修為,在自己略顯誇張的喘息聲中隱約聽到蕭昭曄走前輕嘆了一句。

  「不愧是戲子……」

  覺察到窗外之人散盡,冷月心裡一鬆,趕忙握住景翊緩慢寬解她衣衫的手,「好了,走了,沒事了……」

  景翊幾乎被這通苦忍耗盡了力氣,聽得冷月這話,還沒來得及露出一個解脫的微笑,就已脫力地向一旁栽倒了下去。

  冷月眼疾手快,一把抱扶住他虛軟而炙熱的身子,景翊卻搖搖頭,脖頸向後仰去,示意冷月把他放下來,勉強壓制著已淩亂不堪的喘息,盡力溫聲道,「你睡……我自己……」

  冷月自然知道他說的什麼,眼眶一熱,險些掉下淚來。

  她再怎麼不落忍,眼下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好,你自己來……地上太冷,到床上去吧。」

  冷月說著就要把他從地上抱起來,景翊卻搖著頭在她懷中小心地掙了掙,「髒……」

  「髒什麼髒……」冷月好氣又好笑地摟緊他因不安而瑟瑟發抖的身子,「這是你自己家,你睡你自己的床,還嫌自己什麼啊?」

  景翊仍是搖頭,像脫水的魚一樣起起伏伏地喘息著,卻滿目關切地望向冷月,「你睡……」

  冷月一怔,心裡驀然一暖。

  他被折磨到這個份上,整個人都迷糊了,竟還惦記著心疼她照顧她……

  「那這樣……」冷月讓步道,「我幫你擦擦身子,換身乾淨衣服,再上床去,行嗎?」

  景翊依然執拗地搖頭,俊逸的眉頭擰成了一團,扭過頭去,滿目嫌惡地看著一地污穢,「會吐……會……」

  冷月實在看不得他這副模樣,葉眉一挑,揚聲截住了他沙啞發顫的聲音,「你的意思是,這要換做是我,你就準備把我撂在地上,自己上床睡覺去是嗎?」

  景翊一愣,慌忙使勁搖頭,「不是……」

  「那你廢話的什麼?」

  「……」

  冷月沒再給景翊爭辯的機會,板起臉來打橫把景翊一抱,景翊剛覺得一陣頭暈目眩,人就已陷在鬆軟的被窩裡了。

  「你折騰你的吧,」冷月站在床邊整了整衣衫,攏了攏頭髮,輕描淡寫地道,「我出去透透氣,一會兒回來。」

  冷月說著,好像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淡淡然地走了出去。

  冷月沒有走遠,就只關了內間的房門,坐到外屋的茶案邊,聽著景翊從屋中傳出的不再壓抑的喘息聲與低吟聲,無聲地把眼淚流成了汪洋。

  一直到屋中聲音漸弱至無,冷月才抹淨臉上花貓似的淚痕,走回屋去,輕手輕腳地爬上床,躺到已昏昏睡去的景翊身旁。

  上一次挨著他躺在這張床上,好像已經久得像是上輩子的事了,那時天下還都是太平的……

  景翊並沒睡熟,一夜之間嘔吐不斷,吐得腸胃痙攣,幾度昏厥。

  這小半個月來景翊幾乎夜夜都是這樣生不如死地熬過來的,他知道他向來沒吃過什麼苦頭的腸胃一定被這日復一日的折騰弄出了點兒什麼毛病,別說痙攣,再這麼下去,離嘔血也不遠了。

  但今晚他卻有點兒希望齊叔給他灌了更多的酒,讓他吐得更慘一些,胃疼得更久一些,這樣他就能在那個思念已久的溫軟懷抱裡多賴一會兒,那隻溫柔撫去他腹間劇痛的手就會在他身上多停留一會兒……

  她已不是屬於他的了,此夜之後,也許這些就都只會在回憶裡出現了。

  一直到天亮的時候景翊才被折磨得徹底脫了力,在依然清晰的疼痛中沉沉地睡了過去,再醒來時,屋外已雪霽天晴,冬日溫柔的陽光透過窗紙灑進來,映亮了空蕩冷清的屋子。

  屋裡不知何時已被人收拾得一乾二淨,床上被縟也換了乾淨的,連他身上也被換上了乾淨的中衣,若不是空氣中殘餘的淡淡的酒氣,和他疼得幾乎快要裂開的腦袋,他幾乎要認為昨晚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做夢罷了。

  一場既是噩夢也是美夢的夢。

  景翊無力去想昨晚的種種細節,更無力把自己癱軟得像一灘爛泥的身子從被窩裡弄起來,只得重新合起眼睛,在一呼一吸裡搜尋冷月留下的任何一絲氣息。

  就在景翊又快要昏昏睡過去的時候,一股熱騰騰的米香味兒突然竄了進來,猝不及防之間勾得景翊精神一振。

  自打被軟禁在此,齊叔就好像把他慣常的飲食習慣忘了個一乾二淨似的,這幾日甚至連他有吃飯的習慣也忘了,景翊至少已有三天沒往肚子裡吞嚥過除摻藥的烈酒以外的東西了,本就靈敏的嗅覺突然捕捉到這樣的香味,不爭氣的肚子響亮地咕嚕了一下。

  「唔?」冷月端著碗走進屋來,見景翊怔怔地望著門口,明豔地笑了一下,把景翊看得更怔了幾分,「醒啦?正好,趁熱把粥吃了,吃完了再睡。」

  景翊愣愣地看著做夢一般出現的冷月,舌頭一陣打結,「你……你怎麼,怎麼還……還在這兒……」

  自昨晚安睡下來,景翊臉上的潮紅便已漸漸褪去,褪到今早,本已不剩一點兒血色了,這會兒乍見冷月端著粥碗進來,兩頰不由自主地又泛起了些許紅暈,冷月見他這副模樣傻得可愛,禁不住眉梢一揚,笑道,「我不是送飯觀音嗎,總得送完了飯再走吧。」

  景翊直勾勾地盯著冷月的臉看了半晌,喃喃地說出一句讓冷月手抖得差點兒把粥潑他一臉的話來。

  「還真有送飯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