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尊主恕罪

七八日後,花逸到達簡城,此地有三樣特產——谷魁毛尖(一種綠茶),印泥和小龍蝦,而花逸之所以選擇來此地,就是為了小龍蝦。

此郡多河流池塘,小龍蝦體大肉嫩,這種東西白天吃來欠了幾分趣味,最好是在清朗的仲夏夜,滿天星斗,搬兩把籐椅放在花籐下,來上兩斤紅殼小龍蝦,配上兩盞入口香醇的瓊漿玉液,既美哉,又妙哉。

愛好美食的花逸怎麼可能會錯過?

月亮還未爬上樹梢,花逸就進了一家專門吃小龍蝦的飯莊,這個地消費貴了點,但貴得物有所值,小龍蝦做得好不必說,涼風送來荷花的清香,蛙鳴此起彼伏,偶爾還能在院中的花樹間見到幾星螢火輕舞飛揚,風雅,中庸,情趣,花逸覺得人生的幸福莫過於此。

偏偏有人要破壞這樣的風雅,花逸正吃得有勁,一道女聲在旁喝道:「你怎麼也來了簡城?」

狄千霜正杏眼圓瞪地怒視她。

花逸好笑地看著狄千霜,「這簡城又不是你家的,我為什麼不能來?」

狄千霜看她一個人,料想花逸定是被滕風遠拋棄了,心頭沒有半分高興,反倒氣急:「你又想來找他是不是?滕風遠不要你了,你又想來纏他,你能不能要點顏面?」

花逸滿面莫名,呃,狄郡主,你的思維發散到哪裡了?我實在有點跟不上。

「早就聽聞你當初死皮賴臉纏著司空騫,也不知用了什麼花言巧語蠱惑他,現在你都不是清白之身,居然還有臉來纏他!一路追到簡城來,你,你可有廉恥之心?」狄千霜憤慨得說話都顫起來,如果她手上有一把劍,說不定直接把花逸給劈了。

花逸相當無語,「你想得太多了。」

早知道司空騫在簡城,花逸就不來了。

狄千霜才不信,「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

花逸氣憤,論吵架花逸才不怕她,當即站起身針鋒相對道:「一個巴掌拍不響,我跟司空騫那是你情我願。你擺這麼一副臉孔,是不是知道自己魅力不夠在心虛?你有本事拿個繩把他拴著,沒本事少在這裡唧唧歪歪。」

「你……」

「三妹,怎麼了?」一名身著紫色綢衫的年輕男子從樓上下來,二十出頭,和狄千霜眉目長得有幾分相似,身後跟著幾名身著軟甲的侍衛。

狄千霜立即委屈起來,「二哥,這就是那個不要臉的梁花逸,她現在被滕風遠拋棄了,又來纏司空騫,知道待會司空騫要過來,賴在這裡等機會。」

狄千磊聽過梁花逸的名字,當初司空騫居然要求讓梁花逸和自己的妹妹平起平坐,狄千磊當時氣得不輕,他狄家是皇親國戚,千霜是皇上親封的郡主,怎可和一鄉野丫頭平起平坐?今日見到梁花逸自然沒有好臉色,「哪裡來的粗鄙婦人?真是一點禮義廉恥都沒有。」

他們約好了在此吃飯,司空騫有點事,要晚一點過來,狄千霜實在不願司空騫再度見到梁花逸,出口趕她:「梁花逸,你快點走!」

花逸本不想見司空騫,但狄千霜趕她,她豈會輕易投降?還就跟她橫上了,轉過身又拿起筷子,不緊不慢道:「我在這裡吃飯,關你什麼事?這飯莊你包下了嗎?再說,我來得可比你早。」

狄千霜氣得咬牙切齒,「不要臉的賤婦。」

狄千磊直接招手身後的侍衛,「不識好歹。」

兩名士兵打扮的侍衛上前把花逸拽起直接制住,狄千磊示意自家妹子,「三妹莫氣,你想收拾她就直接收拾。」

「是該好好整治。」狄千霜恨不得甩花逸幾巴掌,無奈此等潑婦行為有損她大家閨秀的禮儀,見小二拎著茶壺從旁走過,忙叫住小二,對那幾個侍衛道:「把她給我按好。」

她把那茶壺拎過來,直接往花逸腳上倒,那水本就是滾水,花逸慘叫出身,卻被那兩個侍衛死死按住,口中大罵:「狄千霜你這個賤人,不得好死……」

狄千霜不緊不慢把整壺水倒完,「我看你以後如何追的上他!」

「賤人!我咒你全身長瘡……」花逸大罵。

狄千霜正欲再收拾她,卻瞥到店門有道白影正進來,忙低聲讓那兩個侍衛鬆手,過來扶花逸,「要緊嗎?趕快去看大夫。」

司空騫已經走了進來,意外道:「花逸。」

花逸腳上火燒火燎,幾乎站不穩,卻大勁推開狄千霜,「你給我滾遠一點。」

司空騫看滿地水漬,看向狄千霜,「怎麼回事?」

狄千霜眼眶紅了,拿起手帕泫然欲泣,「我剛才不小心撞到小二,小二正拎著壺,不妨水就倒在梁姑娘腳上,我真不是故意的,也不知梁姑娘傷勢如何。」

花逸雙目冒火:「她就會在你面前裝,她故意拿水燙我。」

狄千霜滿臉委屈,狄千磊橫眉冷對,「三妹又不是故意的,好心想幫你看看,你這個女人好不識禮,還誣蔑我三妹!」他遞給小二一個眼神,狄千磊是簡城的都尉,平日裡就沒人敢惹,小二隻能昧著良心對花逸道歉,「姑娘,對不起,是小的不是,趕緊去看大夫吧。」

他們一唱一和,花逸氣急,看向司空騫,「你是不是也不信我?」

「花逸,我帶你去看大夫。」司空騫準備扶她。

花逸見他一點都不信自己,憤然道:「我不去,你若顧念當初的情分,就幫我報仇收拾狄千霜。」

司空騫扶起她,「花逸,別鬧了,先去看大夫。」

花逸打開他的手,掙脫而出,「我自己會去看,不消你帶我去。你既然不信我,那多說無益,你我當初的情分今日殆盡。」

花逸踉蹌逃出店門。

司空騫忙追出去,拉住她:「還是我帶你去,你一個人也沒人照應。花逸,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很喜歡你。」

花逸冷笑,「如果你真喜歡我,就不會同時還喜歡上別人。別來煩我了,好歹還能留點回憶。」

她說著又掙脫跑開,快速消失在拐彎處。

狄千霜見司空騫追出去恨得咬碎銀牙,狄千磊在旁安慰:「好了,三妹,二哥不會讓你受委屈。」

他跟侍衛低語幾句,那侍衛從側門悄悄出了飯莊。

飯莊位置較偏,花逸一路走得好不艱難,還未走到醫館,一陣勁風起,一人從旁邊小道竄出來,對著花逸來勢洶洶。

花逸一見那人和狄千磊所帶的侍衛裝扮相同,心知不好,轉身就跑。可惜她腳疼,對方到底是個練武之人,不消幾步就追上她,逮住花逸衣衫,一手刀將人敲暈。

花逸醒來時她正如麻袋一般倒掛在別人肩頭,男人扛著她正在疾跑,兩旁樹木不斷閃過,花逸猜他定是要找個地方毀屍滅跡,果不其然,那男人見周圍僻靜,直接把她扔在地上。

花逸仍佯裝暈著,閉著的眼睛露出一條小縫偷偷看他,準備去摸旁邊的石塊。

那侍衛本該把花逸直接殺掉埋了,殺之前在花逸身上一通亂摸,把她身上的錢全掏出來,一雙手摸到花逸的胸,心頭就起了邪念,欲行苟且之事,也不管花逸醒沒醒,開始扒花逸的衣服。

花逸摸到石塊,在他撕衣服時朝著他的頭猛砸過去,無奈石塊不夠大,那人頭上雖鮮血直流,但沒立時暈過去,往旁邊一滾,避免遭到再次襲擊。

花逸不敢靠近再砸他,舉起石塊朝著他的腦袋扔過去,聽到那人哎呀又叫了一聲,不知砸中了哪裡,花逸轉身就跑。

沒跑多遠,聽到那人追上來,「賤人,找死!」

生死時刻,花逸顧不得腳疼,狂奔亂跑,此處是亂石山林,樹蔭濃密,花逸哪裡看得清道路?腳下跑得急,不妨遇到個下坡,被亂石一絆,花逸如滾瓜一樣往下滾,直接滾進了一道崖坑,好在縫中生了籐蔓,花逸慌亂中抓住籐蔓才避免自己繼續往下滾。

她也不敢叫疼,屏住呼吸,上方之人也不知她跑到哪裡去了,到處找她。

花逸始終不敢出聲,疑心那人還在附近找她,在崖坑一呆,就呆了一晚。天色微明時往下一看,嚇了一跳,下方乃是深澗,儘是亂石,摔下去非要命不可。

花逸連忙往後退了退,崖坑說高也不高,兩丈左右,若有武藝倒也難不著,偏生石壁光滑,除了底部生出來的這根一米來長籐蔓,再無其他攀附之物,花逸根本上不去。

她總疑心那人沒走,身體直直貼著崖壁,怕人從上方看出端倪,直到烈日當空,她才放了心,開始小聲呼救,隔幾分鐘叫一次。

太陽從頭頂緩緩偏西,花逸已經聲嘶力竭,摘了籐蔓上葉子吃,見旁邊有小石塊,開始偶爾砸一下石塊弄出點聲音引起別人注意,但這點聲音實在太小,花逸尋思上去之後一定要找人做個口哨隨身帶著。

頭上的天空變成暗藍時,上方出現了一個腦袋,傳來幸災樂禍的笑聲,「竟然落到這個地步。」

花逸興奮了,仰頭揮舞著雙手,「肖護法,快救我。」

肖承居高臨下看著她,「我跟你不熟,沒有義務救你。」

說完人走了。

花逸在下面亂罵,「肖承,你回來,有本事你把我弄上去。」

罵了幾句都不見肖承,心頭又絕望得只想哭。

在她絕望的時候上方又探出一個腦袋,陌生的面孔,手上居然抱著一塊石頭,花逸大驚,「你要砸誰?」

那人道:「肖護法說,誰來救你讓我砸誰。」

雖然他說話的樣子很欠扁,但花逸放了心,至少還有人在上面。

肖承倒是真不急,反正梁花逸一時半會死不了,他慢悠悠回到簡城,回到客棧點了兩斤牛肉,正拿起筷子準備開吃,滕風遠回來了,看他如此悠閒,問:「有沒有什麼情況?」

肖承站起身,不緊不慢道:「找到了,梁花逸叫你去救她。」

滕風遠怒視他,「你怎麼不救?這種事能耽擱嗎?」

「禍害遺千年,她怎麼會死?英雄救美的機會還是留給你。」肖承還添了一句,「再說,她是自己要跑的,你不給她一點教訓,她下回還會跑。」

滕風遠那張臉出現在崖坑上方時,花逸想哭了,「尊主,救救我。」

滕風遠涼眼,「費盡力氣跑出來,就搞成這樣。」

花逸此時自然會說軟話,「我以後都不跑了,救救我,就算要算賬也回去再算。」

滕風遠見她快哭了,跳下崖坑,花逸直接撲上去拽著他的衣襟,「尊主,你可來了,我都被他們整死了。」

滕風遠抱著她躍上去,花逸卻沒撒手,雙手還抱著他的脖子,難得溫順地靠著他。

滕風遠輕輕拍她,「走吧,回去了。」

他要把她放下,花逸卻不下來,一抽一抽地吸氣,「我腳疼。」

花逸的腳被燙得起了漿泡,昨晚又在亂石中疾跑,泡都被磨破,此時痛得厲害。

滕風遠脫了她的鞋,見襪子上有點點血跡,眉頭微皺,等把她襪子脫了,臉都青了,「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花逸告狀,「狄千霜幹的!還有她家的兄弟,還想把我趕盡殺絕,尊主,你要給我報仇。」

「好,給你報仇。」滕風遠雙眸微瞇,他把她放在地上,把袍子下擺撕了一半,分成兩塊小心地裹上花逸兩隻腳,抱起她下山。

受了傷的花逸總是格外溫順,生怕自己被拋棄一樣,微閉了眼睛極度乖順的依偎在滕風遠胸前,偶爾在他胸口蹭一下,大概在這個時候,她更像一個柔弱無骨的女人。

滕風遠把她攬得更緊,本來他可以走得更快一點,但他貪戀這種被她依靠的感覺,也不提真氣,大步地朝前走。

花逸在他懷中動了一下,「你怎麼知道我在簡城?」

滕風遠的聲音在黃昏時的微風中格外溫柔,「我猜的,這個季節正好吃簡城的小龍蝦。」

花逸唏噓,還好你夠瞭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