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尊主恕罪

花逸再一次逃跑依舊以失敗告終。那天天朗氣清,微風徐徐,花逸硬讓人找了一隻風箏,跑到姨娘的院子裡放,不負所望地把風箏放到大樹上了去了。

丫環道:「奴婢馬上找人把它取下來。」

「這點小事,我自己來。」花逸跳到樹幹上,一路攀爬往上,到了樹梢頂也沒急著取風箏,凝神望了一會,縱身一躍跳到旁邊的屋頂,如離弦的箭一樣朝圍牆飛掠而去。

幹嘛要晚上偷偷摸摸地跑?她就要出其不意,在大白天逃出去,堂堂郡主在院內飛奔,護院的高手就算看見了也不敢放箭把她射成箭靶子,她可是事先勘察過地形,這一處離圍牆不遠,只要動作快,護院根本追不上她。

後面傳來驚呼聲,花逸順利地跳出圍牆,越過前街,往巷子奔去。

直到有人攔住她的去路,花逸當即想罵一聲:司空騫,我們是不是八字不合?

司空騫微皺眉,「花逸,你又跑什麼?」

護院已經追出來,花逸來不及跟他說那麼多,好聲好氣跟他商量:「以後再說,我先出去逛逛。」

司空騫不放她走,花逸直說:「我在王府呆膩了,要出去闖蕩江湖,司空騫,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你就當沒看見我,以後我請你吃飯。」

「花逸,等這段時間過了,我帶你一起到處走走,屆時榮華富貴在手,天下都任你橫著走。」

花逸不幹,強行逃竄,無奈功夫太低,做的都是無謂的掙扎,又被司空騫給抓了回去。

賀王對此極為不悅,指責道:「一點都沒有女兒家的樣子,如今世道不穩,你一個人想跑去哪裡?」

花逸試圖跟他溝通,「爹,我一向都自由慣了,你就放我走吧,以後我每天都來天都看你,天南海北的土特產都給你提過來。」

「你是皇族子嗣,要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我替你把一切都打理好了,以後你就等著嫁給司空騫就行了。」

花逸搖頭,「我不想要那些,也不想嫁給司空騫,我不喜歡他。」

「胡鬧。」賀王變臉,轉向護院僕從,「你們看好她,不准她再出門。」

花逸看著院子裡多出來的護衛,用盡捏了捏掌心,果然皇家薄情,現在是特殊時期,賀王需要司空騫替他清理餘黨,她就成了賀王取信的工具。

晚間花逸睡不好,又思念滕風遠,既盼著他來救她,但滕風遠如今武功不若從前,王府守衛森嚴,他來了,怕是危險重重凶多吉少。

睡得迷迷糊糊之際聽到輕微異響,花逸醒過來,瞥見一條人影從窗戶閃進來隱在廊柱背後,花逸驚喜:「尊主,你來救我了。」

火折子的光亮起,露出司空騫的臉,「你在等滕風遠?」

花逸失望,「大晚上的,這是女子閨房,你懂不懂禮節?」

司空騫點亮兩盞蠟燭,「你就是因為他不想和我成親?花逸,你以前那麼喜歡我,跟著我跑了多少路,你以前跟我說會愛我一輩子,結果遇到了滕風遠,你就變了。」

「就算沒有他,我們也不可能。你不是我曾經心目中的那個瀟灑俊逸的司空大俠,你不會再救助弱小,不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也不是你心目中那個玲瓏識趣的梁花逸,我們看到的、喜歡上的,都不是真實的對方,所以最終不能在一起。」花逸看了看他,「司空騫,你若肯幫我離開王府,至少我們還能留點回憶。」

司空騫逼視她:「你要長石迷圖是不是為了拿回穿雲教?幾年前,滕風遠殺了方堡主搶走一張迷圖,現在,穿雲教湊齊了幾張?」

「我以前就跟你說過,殺人奪圖的不可能是滕風遠,你那時候還信我,現在又不信。」

「你還真是維護他。」司空騫面色微慍,「你把我給你那張迷圖還回來。」

花逸雙手一攤,「那天拿那麼多東西過來,我看了一會,覺得藏寶圖不好玩就扔掉了。」

「這種話你也編來騙我?」

花逸死不承認,「我沒有,不信你自己找。」

司空騫看著她,良久道:「花逸,你真的變了。」

「你也一樣。」

「可我還是喜歡以前的花逸,既有江湖女子的活潑靈動,又似大家閨秀般品格端方,舉止嫻雅,每日跟在我身後和我談天說笑。」

「那不是我,」花逸平靜道,「其實我骨子裡就是一個自私的女流氓。」

司空騫歎息,「穿雲教真不是個好地方,竟然把你變成這樣。」

花逸送客:「時辰已晚,你還是回吧,不然我喊人了。」

司空騫對她頗有不滿,而花逸鳥困籠中,更是煩悶,院落東北角有一棵楊樹,新添了一個鳥窩,花逸無聊透了,便飛身上樹看鳥窩,院外護衛只當她又要跑,將楊樹周圍圍了一圈,花逸看他們這架勢,倒樂了,午後又跳上去一回,護衛再度神經神經緊張。

如是三番,護衛扶額歎氣,而花逸樂在其中--原來烽火戲諸侯這麼有趣。

賀王回來聽說此事,微怒:「堂堂郡主,舉止荒唐。」

司空騫進言:「郡主生在民間,散漫慣了,如今是金貴之身,以前的事對她多有不光彩,她還意圖回到江湖中,的確有失風範。」他又捏了捏拳頭,「而且,她還念念不忘滕風遠。」

賀王道:「本王也希望她能脫離前事,好好做本王的女兒。「

司空騫道:「這也不難,有一種藥名曰桑吉散,能讓人忘前事,平心氣,以後再讓嬤嬤多教習郡主禮儀,她也能做舉止得體的大豐郡主。」

賀王意味深長地看著司空騫,沉默片刻,道:「她以後是你的人,此事就由你做主。」

晚間司空騫拿來一包藥粉遞給王府總管,「以後放在郡主飲食之中,一日三次,每次半勺,不可過量。」

兩日後,院中傳來一陣碗碟碎裂之聲,花逸將桌上飯菜悉數打翻,「你們給我吃的什麼?是不是給我下藥了?」

那藥粉溶於水本來有輕微的味道,但加在湯菜中一般人吃不出來,花逸自然不知道,可這幾日忽然嗜睡,腦袋混混沌沌,今日更是發現許多事居然想不起來,連劍招都忘了,勃然大怒,「不想讓我呆在這裡就放我走,我才不要吃你們的東西。」

花逸還真不敢再吃王府的飯菜,瞥見案桌上放著幾個梨,連忙全部收羅過來,抱著梨呆在屋中,不許任何人進來。半下午司空騫過來了,見她不再吃飯,便把藥粉調在水中,叫了兩個武僕過來按住她,夾住花逸的下巴把藥水灌了進去。

等武僕把她放開,花逸咳嗽不止,怒視司空騫,「你混蛋!」

司空騫道:「我和王爺都是為了你好,你就好好做郡主就行了,以前的事不要去想。」

花逸瞪圓了眼睛,「呸!」

藥粉下肚,花逸又想睡覺,躺在床上抱著被子,喃喃低語:「呆子,你還不來救我,以後我就記不起你了。」

花逸晚間讓人拿了硃砂進來,在左臂上寫了「花逸」兩個字,可過兩日她醒來,愣愣看了許久,也沒想起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二月下旬入夜之後,天上無月,只有幾顆疏星,賀王府意外走水,熊熊火焰藉著風勢不多會就從一間屋蔓延到另一間屋子,連藏書閣和王爺的書房都著了火,呼喊聲,尖叫聲,僕人守衛全都慌了,提著水桶忙成一團,整個王府一片混亂。

混亂中一名守衛打扮的人跳入花逸院中,跑到臥房看到花逸還在床上沉睡,連忙將她搖醒,「花逸,醒醒,我們快走。」

花逸醒過來,睜開懵懵的眸子看著眼前的人,又垂了眼睛,「我要睡覺。」

滕風遠訝異花逸的反應,「花逸,你怎麼了?」

火光在不遠處映亮半邊天,花逸坐在床上,愣愣地沒反應。

滕風遠拽著她的手,「我是滕風遠,花逸,我也想早點來救你,可是王府守衛太嚴。」

花逸忽然開口,「出去……你們都不許進來……你們這幫壞人……」

她幾乎要尖利地叫起來,滕風遠大驚,知道她不對勁,連忙把人敲暈了,抱著人就跑。

半個王府已陷入火海,混亂不堪,僕從丫環護衛暗衛全都滅火去了,滕風遠抱著花逸跳出院牆,繞過大街,一路還算順利。

滕風遠將她帶到天都西面的一座青樓,從小側門進入偏僻院子,將花逸安置其中,點了蠟燭,接著燭光審視花逸的眉眼,她依舊膚色瓷白,眉如柳葉,滕風遠也沒把她強行弄醒,放到床上給她蓋了被子。

花逸醒來已是翌日,陽光從窗戶照進屋堂,外面有小鳥的啾啾聲,滕風遠坐在幾步外的小桌邊,聽到床上聲響,連忙走過來,「花逸,你醒了。」

花逸抬眼看他,「誰是花逸?」

滕風遠墨色瞳仁幡然碎裂,「你就是花逸,你不記得了嗎?那你還記得我嗎?」

花逸道:「我不是叫郡主嗎?」

滕風遠掌風驟出,那張小桌砰然坍塌,碎木散落一地。

花逸連忙往床角里縮。

花逸真的不記得他了,滕風遠試圖跟她多說幾句話,但自從他把小桌打碎之後,花逸就有點怕他,縮在床上喊:「你出去,離我遠點……」

甚至真氣外放,不讓滕風遠靠近她。

肖承過來的時候滕風遠正在歎氣,花逸正坐在飯桌邊,一面吃早飯,一面警惕地看著他們,肖承問滕風遠:「她真的失憶了?」

滕風遠點頭,坐在門階上回頭看著飯廳的花逸。

花逸也瞅了瞅他,手上正去抓籠屜裡的荷葉丸子。

肖承湊過去問她:「梁花逸,你還記得我嗎?」

花逸搖頭。

肖承看她抓著丸子直接往嘴裡塞,也搖了搖頭:「好想不光忘了人,連丸子怎麼吃都忘了。」

肖承其實很想說,好像比以前傻了點。

荷葉丸子是油炸過,而後用荷葉一個一個裹了放在籠屜上蒸,吃的時候把荷葉撕掉。滕風遠連忙走回桌邊,「花逸,不是這麼吃,要把外面的荷葉扯掉。」

說著滕風遠拿起一個丸子給她示範一遍。

花逸也覺得外面的東西不好吃,但她不待見滕風遠,抱著飯碗端了丸子躲到裡屋去了,還不忘關門。

上午穿雲教的大夫過來了,給花逸把了脈,對著她瞧了好一會,對滕風遠道:「也不是什麼特殊的藥,就是普通的桑吉散所致,微量可以安神靜心,要是長期食用,會讓人失憶。」

滕風遠忙問:「有解藥嗎?」

「有。」大夫寫了一個方子,「不過慢性藥也得慢慢治,平時多吃點補腦的東西,這藥吃半個月應該會有好轉,半個月後再換個方子。」

大夫又瞧了瞧花逸,「好在她應該沒吃太久的藥,桑吉散對腦子有傷害,吃久了會讓人變傻,要是腦子徹底損傷,什麼神藥都沒用。尊主,前事不能勉強,能記起多少算多少,只要能恢復她的反應力就算不錯。」

滕風遠「嗯」一聲。

花逸安靜地坐在窗戶邊看著外面的花花草草,有點呆,有點愣,滕風遠握著拳頭,指甲都快嵌入肉中,聲音低得幾不可聞:「你們不喜歡她何必勉強?非要把她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