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尊主恕罪

聶占的慘叫聲在礦洞中迴響,花逸對他的死沒有半分同情,也無半分喜悅,她只關心滕風遠,蹲在他身邊按住他,「你不能再動。」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微微顫抖,滕風遠面白如紙,之前腹上纏好的繃帶又被血染紅,花逸忍不住要哭出來,但她不能哭,目光警惕地注視著不遠處的空岳散人。

空岳散人也恨恨地看著她,被高濃度強酸嚴重燒傷的柴錦仍在哀嚎,腹部之前被花逸刺中一劍,血流不止,空岳散人恨不得將花逸撕成碎片,但柴錦危在旦夕,他連忙抱起柴錦往偏僻處閃去。

空岳散人剛走,肖承和白斬刀都過來了,白斬刀身上多了幾道劍傷,皮肉外翻鮮血淋漓,好在都不是致命傷,花逸像是看到了救星,「肖承,風遠需要大夫,我們趕快離開這裡,我們另外人呢?」

「都死了,長石那幫人的毒太厲害。」肖承道,「你帶尊主走,我掩護你們。」

花逸力氣小,道:「你背上他,我和白斬刀做掩護。」

肖承背起滕風遠,白斬刀接過那把逐日刀,剛走幾步,花逸看到不遠處的箱子裡放著一張深褐色蓆子,用線將無數打磨得光滑的石片穿結起來,花逸料想這就是他們要找的熏華玉席,連忙跳出去合上箱蓋,抱起箱子就走。

幾人快速撤離,快到出口遇到梟陽派的古教頭,花逸握著劍橫眉冷對,肖承道:「我們要速帶尊主去醫治,穿雲教不要金子了,還請古教頭看在過去的情分上讓條路。」

花逸和白斬刀緊盯著古教頭,古教頭沒說什麼,側身一閃當沒看見他們,快速去幫遠處的聶弘歸,加入到和長石後裔的殊死搏鬥中。

古教頭惦念著滕風遠和梟陽派之間的情分,其他人可不這樣,花逸一行人還沒跑到垂直向下的出口,後面已經有人追上來,遠遠地聽到聶弘歸的聲音,「把他們攔下,不能放一個活口離開這裡。」

花逸催促肖承:「快。」

一路跑到豎著鐵架的地方,那裡是垂直的一條甬道,幾十丈深,從上方垂下來數條鐵鏈,幾條鐵鏈之間有一塊巨大鐵架,是運礦石用的,他們就是從鐵架上下來。但是要上去的話,需要有人從上方拉動鉸鏈,運用滑輪將鐵架拉上去,不過現在,上方沒有人,鐵架不可能自己把他們送上去。

這也難不倒幾個習武之人,肖承扯出繩子把滕風遠往自己身上綁緊,雙手抓住鐵鏈往上爬,雙腳蹬在甬道的石壁上借力,不一會就爬上去一段路;就算受了傷的白斬刀,爬上去也不成問題;花逸本就輕功了得,要不是背著熏華玉席,她定然能迅捷如猴。

剛爬了七八丈,梟陽派的人已經追過來,在下面猛烈晃動巨大的鐵鏈,見不能把他們搖下來,聶弘歸下令:「追上去,殺了他們。」

花逸等人要麼是傷員,要麼背著人或背著物,速度慢了幾分,梟陽派的人順著鐵鏈追上來,距離越來越近,五丈,三丈,兩丈……眼看對方即將躍上來,滕風遠對肖承道:「抓緊點。」

隨即,滕風遠聚集真氣,朝下方狠狠打出一掌,白色氣浪在甬道中散開,下風傳來一陣慘呼,緊接著人往下掉的聲音,還有抓住鐵鏈發出的激盪之聲。

花逸驚叫:「你不要再動手了!」

聲音已經驚駭發顫,花逸看到滕風遠吐了血。

滕風遠沒有回答她,他已經虛弱至極,剛才那一張已經耗盡他全部力氣。

後方追兵又繼續追來,幾人加快速度,花逸最先爬上甬道,把肖承和白斬刀拉上來,抽出劍朝著猛砍旁邊的鐵鏈,還對白斬刀道:「快,用那把逐日刀。」

白斬刀抽出逐日刀,氣沉丹田,看準鐵鏈猛然砍下去。

鐵鏈一根根斷裂,下方傳來驚惶的聲音,不過習武之人反應快,在鐵鏈還未完全斷裂之前已經如猿猴般攀附到甬道中的巖壁上,四周到處是魚鱗般的挖掘痕跡,可以攀附的地方很多,雖然速度慢點,但追兵仍在往上面爬。

花逸見礦洞中有一塊大石,拿起旁邊手臂粗的鐵釬,「快來把這塊石頭撬過去,把甬道蓋住。」

白斬刀連忙過來幫忙,肖承放下滕風遠,也找了工具過來撬動大石,三人提起真氣,一陣猛撬猛推,大石緩緩挪動,「轟」地一聲翻滾過來,震得地動山搖,正好將甬道蓋了個嚴實。

「你們就和寶藏死在一起好了。」花逸朝著下面大聲喊了一句,又看向肖承:「我們走。」

幾人原路出了礦窯,肖承背著滕風遠到河邊,重新給他包紮上藥,但這只能暫時緩解他的傷勢。滕風遠目光渙散,花逸又倒出兩粒傷藥塞進他嘴中,緊緊握著他的手,「風遠,撐著點,你別睡……」

滕風遠眼皮越來越重,意識漸漸渙散。

花逸拍他的臉,聲音哽咽,「呆子,你別睡,我帶你去找大夫。」

滕風遠聲音又細又弱,「好,我不睡。」

雖然這麼說,他的眼皮卻緩緩闔上,花逸不斷吵他,「呆子,不許睡……」

傷員不宜暴力挪動,花逸連忙在旁邊砍了樹枝,解下披風做成簡易擔架,把滕風遠放上面,她和肖承抬著他往外走,本來白斬刀想幫忙,花逸看他一眼:「你左臂都不能用力,一隻手怎麼抬?」

好在花逸和肖承抬著滕風遠沒走多遠,就遇到穿雲教前來接應的人,當初三派雖然說好只帶二十個人,但滕風遠安排了另外一支隊伍潛入翼山南面,一路悄悄留下暗號。

穿雲教會這樣做,其他兩派暗地裡應該也有接應,只是三派互相提防得很緊,尤其是棄了馬車之後,留暗號也變得困難,接應的人不知他們走到哪個位置,也不知寶藏具體方位。

穿雲教過來的人足有上百人,裡面有兩名大夫,花逸命人在附近安營紮寨,先給滕風遠治療傷勢。

滕風遠躺在簡易的床榻上,氣息微弱,墨色髮絲鋪散,他的眼睛還睜著細細的一條縫,但卻沒有反應,花逸不知道他有沒有暈過去,固執地抓著他的手跟他說話,「風遠,你再撐一會,大夫都過來了,很快就會沒事。」

大夫給他上藥縫針,花逸一直在旁邊看著,拿了毛巾給滕風遠擦臉,「我已經把熏華玉席拿出來,你不會短命了,可以活得比我還長,你也答應過我,要死在我後面。」

她一直絮絮不休,滕風遠除了手指動了兩下,沒作別的回應。大夫忙碌了半個時辰才把滕風遠的傷勢處理好,只說:「這一劍雖然沒有傷及心脈,但尊主強行運功,失血過多,如果能度過今晚,應該能安然無恙。」

換句話說,今晚是危險期,能不能熬過得看天意。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下來,幽靜的暮色在蔓延,穿雲教的人搭起簡易帳篷,帳篷內的滕風遠面白如紙,脆弱得如同一隻隨時都會死去的蝴蝶。花逸端來藥,拿著勺子一點一點餵他,他卻總是不配合,藥汁大半留了出來,花逸口中歎氣:「你怎麼像個孩子一樣,不肯乖乖吃藥呢?」

花逸只好多端來兩碗藥餵他,藥汁苦一點也好,太苦了他就睡不安穩,說不定什麼時候就醒過來,花逸如是想。

月上山坡時,肖承進來讓花逸去吃點東西好好歇著,他來看著就是,花逸不肯,道:「我在這裡守著他,你帶人回礦洞把出口再堵嚴實點,然後把礦道炸了,入口處多做些掩飾。」

那塊大石雖然堵住了出口,但多給幾日時間,裡面的人照樣能想辦法出來。

肖承問:「你不要寶藏了?」

「我現在只擔心風遠,至於礦井下面的人,他們沒那麼容易死,等風遠好了我們再把礦井挖開,把他們放出來。」花逸面上籠著厚厚的鉛雲,她摸著滕風遠的眉眼,聲音也是極冷,「要是風遠有事,就讓那幫人在下面化成白骨。」

滕風遠當初在長石皇陵困了近一個月也沒死,何況礦井下面的人身上還帶著少量乾糧和飲水,在裡面困上一兩個月應該也死不了,等一兩個月他們沒力氣之後,花逸再帶人去挖礦井也不遲。

肖承趕緊帶著人去辦,花逸囑咐:「路上謹慎點,別被另外兩派的眼線發現地方。」

帳篷裡面點著一支蠟燭,花逸覺得這一夜無比漫長,她靠在小榻邊不斷給滕風遠擦臉,給他餵藥餵水,絮絮叨叨不停,大夫過來看了幾回,半夜的時候遠遠聽到雷聲,想來是肖承帶人炸了礦道。

一晚上花逸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熬過來的,天色微明時眼睛裡全是血絲,大夫勸她去休息一會她也不肯,直到太陽高高昇起,滕風遠雖然還沒醒過來,但呼吸漸漸平穩,大夫總算說了一句安定人心的話:「應該沒事了。」

花逸還是不放心,上午取了粥水來餵他,直到中午時聽到有人低低地喚她:「花逸……」

花逸正面無表情呆坐在小榻邊,聽到呼喚還以為自己出現幻覺,再看滕風遠確實在動,大喜,「你醒了?」

「花逸,」滕風遠眼睛睜開一條細縫,模模糊糊地叫她。

「我在這兒。」花逸握了握他的手,朝著帳篷外大叫:「大夫,他醒了……」

滕風遠醒過來,花逸總算放了心,跑出去又端了一碗湯藥過來餵他,滕風遠看著她遞過來的小勺子,微微皺起眉頭:「你怎麼不用嘴餵我?」

花逸道:「你昨晚昏迷的時候,我那樣餵你了。」

滕風遠狐疑地看著她,「有嗎?我怎麼沒感覺?」

「你要是有感覺你怎麼不醒過來?」花逸揚了揚勺子,「快點喝藥,你知道我怕苦,別以為我會跟昨晚一樣。」

她說得面不改色,滕風遠只好信她昨晚給過福利,心頭還暗暗地冒著甜甜蜜意。

花逸嘴上利落,心裡還是擔心他,又跑出去讓人熬點粥,吩咐道:「打幾隻鳥,把肝臟剁得細細的熬上粥,不然做點別的藥膳粥也行。」

雖然穿雲教有護衛,但花逸還是親力親為照顧他,晚上自己也歇息得少,眼睛微腫。在山林中再歇息一天,花逸讓人備好滑竿,準備先帶滕風遠回穿雲教,等他身體完全好轉再來挖寶藏。

翼山離穿雲教的勢力範圍並不遠,在山中行了大半日到達江邊,這條江往東南注入槐江,順流而下就是穿雲教的勢力範圍。

江邊已有船在等候,花逸讓人先把滕風遠抬上船,自己也下了馬,還沒走到船上,忽然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滕風遠慌了,不顧傷口,急急從船上跑回來,「大夫,快過來。」

花逸被抱上船,大夫手指搭在她的脈搏上,眉頭微蹙。

滕風遠看大夫一直在面色微緊給花逸把脈,自己心頭更慌,「她得了什麼病?還是中了毒?花逸的身體一直很好,不會無緣無故暈倒的。」

「這個……」大夫有點拿不準,「老朽說不好,再容老朽細細診治。」

這位大夫在穿雲教是老資歷,醫術過人,滕風遠一聽他說「說不好」,心頭更急,很可能是空岳散人在礦井中下了毒,滕風遠面無人色,忙喊道:「把船開回去,我要回翼山找他們。」

「不要回翼山,夫人需要好生調養。」大夫到。

「她到底怎麼了?」滕風遠急切問道,「中了什麼毒?」

「老朽沒說她中毒。」大夫道,「老朽只是不能確定夫人有沒有懷孕。」

「懷孕?」滕風遠驚訝。

「現在時日早,老朽也看不準,但有五分把握,夫人應該是懷孕,加上勞累過度氣血虧損才導致暈倒,她沒什麼大礙。」

滕風遠怔了好一陣才反應過來,喜上心頭,「你是說花逸大概是懷孕了?」

他由惶恐轉為興奮,抓著旁邊的肖承,「肖承,你聽見沒有?大夫說花逸懷孕了,我和她的孩子……」滕風遠似乎也不知該如何是好,笑得像個孩子,喃喃重複:「我和花逸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