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這天,葉府上下帶著過年的喜氣洋洋,僕役丫鬟們臉上也都帶了笑的模樣。陸問薇特意命人進了一批肉,用盒子挨個裝好,給家中管事丫鬟僕役們依次分發下去,權當做是過年的福利。葉家的下人瞧著那一盒盒裝好的肉,也不禁跟著心頭一熱,倒是對新掌家的大少夫人多了幾分好感來,這些往年裡都是沒有的,瞧著倒實在是貼心。
葉家上下掛滿了通紅的燈籠,滿是喜慶,家中花草上也裹著紅色綢幔和金色錫紙,入目一片金燦燦和火紅。陸問薇起了個大早,底下的管事們一批接著一批的來回稟這年關事宜,許多事雖有章程,但也要由她來點頭,這幾日裡便忙得連歇會兒的空都抽不出。
玉玦尋了件胭脂紅點赤金線緞子襖裙給陸問薇換上,對陸問薇道:「姑娘昨夜可是又沒睡好?瞧著總有些氣色不足的模樣,待會兒若是閒了就找郎中瞧瞧,開寫安神的方子吧,總這樣也不是個辦法。」
陸問薇對著妝奩上的鏡子照了照,玉玦說的倒也不錯,看著確有些精神不濟的模樣,她從一旁取了胭脂,輕點在臉頰,反覆揉搓了一會,這才顯得面色紅潤起來。她往後椅子上靠了靠,微微闔眸養神,任由地玉玦幫她綰髮。
「桑榆居那邊早飯可是送過去了?」陸問薇有些擔憂,待會兒要去祭祖,這一折騰下來便是大半天,若是早上不吃點什麼墊吧墊吧,熬下來可是不容易。
玉玦應道:「都按著姑娘吩咐送過去了,選的都是些清淡開胃的小菜,姑爺會喜歡的。」玉玦心頭有些發苦,她不明白自家姑娘跟姑爺之間到底是怎麼了,分明在陸家之時還是好好的,便是瞎了眼也瞧得出姑爺是打心底裡喜歡姑娘的。可偏偏自打回來後,兩人就像是形同陌路了一般,再也無了往來。若是只單單無了往來,不過是跟剛剛到葉家時一樣罷了。可又不是這樣,姑娘滿心裡都是裝的都是姑爺,衣食起居無微不至,卻偏要躲著,令人心急又琢磨不清……
說話間金鑲玉的步搖已經墜在耳鬢,纏絲紅玉滴耳璫帶在耳間,玉玦選了眉黛墨用燒好的柳枝兒細細為陸問薇畫了眉,這才用簪子挑了牡丹狀的火紅花鈿點在眉心。陸問薇緩緩睜開眼睛,隨意掃了眼鏡子,見鏡中人已是瞧著頗有神采,不再似方才憔悴模樣,這才滿意點頭道:「好了,不用再畫了。」
玉蟬在一旁已經端上了些米粥小菜,陸問薇將就著用了些,這才裹上件嶄新的雲錦斗篷往外頭去。
到了大堂的時候,葉家的子女還不曾全部到齊,陸問薇一看便看到了坐在一旁椅子上閉目養神的葉榆,自從回來之後便沒有再見,這些日子他似乎又清瘦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衣裳,如今穿著都顯得寬鬆了,臉色也很是蒼白,便是眼下時候還早,這般闔眸休息時,眉心也似有些不舒暢的微微皺起。一旁除了阿兆和阿彥外,陸問薇又尋了兩個沉穩妥帖的小廝安排他身邊,這兩人分別喚做天成和天正。
原本安排人過去的時候她還有些擔憂葉榆會誤會,不過葉榆倒是沒有說什麼,只是默許了這兩人留下。眼下天成正湊在葉榆耳畔似乎在說些什麼,抬眸看到陸問薇時,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忙起身道:「請少夫人安。」
其餘的人見陸問薇進來也都紛紛見禮,開什麼玩笑,如今這家中可是陸問薇說的算,哪個園子的小廝還敢怠慢。
葉榆稍稍抬了抬眼皮子,見陸問薇正站在不遠處的對面,蛾眉皓齒,明豔動人,眉宇間自有一番沉靜氣度。如今這家中上下皆由她說的算,她既能如願以償,自然是歡愉許多。便是沒了他,又能如何?思及至此令他只覺得胸口一窒,忍不住皺眉掩袖咳了起來,不過幾聲下來便出了一頭冷汗,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陸問薇臉色一變,忙上前去扶住葉榆,見他臉色煞白,不禁急聲道:「快去請郎中來!」
葉榆聞言抬手示意無需如此,半晌緩過口氣道:「不用忙了,待會兒就要祭祖,勞師動眾的倒是麻煩。」他勉強讓自己能完整的能把話給說全了,可別一句話斷斷續續的丟人。但出口卻是無精打采的虛弱聲調,不比斷斷續續好到哪去。直到眼下,葉榆才恍然想起自己剛剛來到這陌生的地方時,他不斷的告訴自己,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別出師未捷先歇菜了。結果折騰半年,反而比從前還糟糕了,這讓他萌生出一種挫敗感。當然比這種挫敗感更濃烈的自然是這些日子以來揮之不去的失魂落魄。他到底還是怨不得誰,陸問薇雖然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但卻不曾開口說過是否真的喜歡他。是他下定了決心要好好待她,不想讓她在受委屈,說到底不過是一廂情願。坑爹之處在於他低估了陸問薇的戰鬥力而已……
陸問薇見葉榆臉色越發難看,心頭緊成了一團,近似乎懇求的說道:「就請郎中來看看吧,若是實在不行就先回去休息,待會兒我自會跟父親說明的。」她無意識的抓緊葉榆的手腕,不敢鬆開。
葉榆看著陸問薇眼中的急切的擔憂,不由得一怔。還不待說些什麼,只聽得外面傳來腳步聲,接著便看到一個少年風風火火的衝到他面前,神采奕奕的衝他道:「大哥,可算是見到你了!」
看著面前紅衣箭袖,神采飛揚的少年,葉榆都忍不住感慨一聲年輕真好了。
葉賀乍見葉榆蒼白模樣,也不禁嚇了一跳:「大哥你這是真病了?」
葉榆懶洋洋的將手搭在額上,掃了他一眼道:「嗯……」廢話,沒看到他這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的半死不活的樣子麼。
葉賀咂舌道:「怎麼病成這幅模樣,我只當你是故意裝病來著。」
葉榆扶額:「我又不是你。」
為了逃年前的課業,躲過先生和自己老爹的檢查,葉賀便是裝病咬牙在屋中趴了半月。葉弘一看這小子平日裡這麼跳脫的性子,竟然這般老實在屋中待著,便也半信半疑了,之後手中事務一忙起來,就把葉賀給徹底丟在了腦後。
成功逃過一劫的葉賀興致勃勃的來尋葉榆,半月沒活動筋骨,渾身都癢癢了。也就是俗稱的,皮癢,欠揍。
葉賀在上下打量一番,覺得大哥倒真不像是裝的,便湊了過去道:「大哥你怎麼病成這樣的,也告訴我,下次我照著病上月把也沒人會瞧出不妥了。」
葉榆氣的牙癢,抬手要沖葉賀那小腦袋瓜上敲上一下。只是堪堪伸出手,便被葉賀這小子給輕鬆一把攥住。
葉賀笑的頗有幾分意味深長,拖了長音道:「大哥?當初誰說等我能幹的過你的時候,再來同你講道理……」
葉榆瞪了笑的一臉燦爛的葉賀一眼,初步估算了一下憑他眼下的狀況放倒這小子的幾率還有多大。
「三弟」略帶責備的聲音打斷了葉賀的玩鬧。
葉賀一怔,往陸問薇那看去,只見她唇畔還帶著幾分笑意,可眸中滿是嚴厲。葉賀一個激靈,下意識的鬆開了葉榆的手腕,往後退了一小步,不知如何便從心底生出了兩分畏懼,辯解道:「大嫂……我,我不過是跟大哥鬧著玩……」說完,他才反應過來不對。他害怕個什麼……
可是葉賀卻是準確無誤的捕捉到了危險的氣息,這感覺甚至於要比父親帶著先生堵在他門前讓他交功課的來的更加□人。
葉賀乖乖坐在葉榆身旁,親自倒了盞茶奉到他手邊,認真道:「大哥,方才是玩笑話,莫要放在心上。不如我堵去御醫署,給你逮個老郎中回來?」
葉榆慢吞吞接過茶盞道:「得了,你能少闖些禍就好。」
葉賀倒也是瞧出來葉榆真的是病的厲害,有些別彆扭扭的問道:「大哥,你沒事吧……行不行啊,要不讓父親去請個太醫來瞧瞧,前些時候不還好著?」
葉榆擺手道:「沒事,養些日子就好了。」說著還詫異的看了眼葉賀,「怎麼著?還知道心疼下你大哥了?」
葉賀臉一紅,扭過頭嗤道:「好容易遇上個能跟小爺單挑的,還這般不濟就倒下,著實沒勁透了。」
葉榆瞧葉賀這幅模樣也跟著心情好了些,便不提醒他所謂單挑不過是單方面碾壓他這一事實了。
倒是陸問薇聽了葉賀的話,心裡有幾分思量,葉榆眼下用的藥還是甄郎中之前開的藥方。甄郎中的醫術她自然信得過,但她同樣瞭解甄郎中的用藥習慣,是屬於穩妥型的,用藥方面也很是保守。這般想來,應託人把藥方尋個有名望的太醫看看,是否要稍作修改。正當思量著,葉家其餘的幾個孩子也都到了。
溫婉可人的葉家大小姐,見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葉家二小姐,還有跟在自家姨娘身後葉家三小姐,雖面上神態不同,但也都給陸問薇稍稍見了過禮。之後陸續到的則是葉家的二公子葉均,還有葉家的老四葉瑾。最後便是葉弘夫婦,姨娘孫玉。
陸問薇大致一掃,這鬆鬆散散的一家子,總算是都到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