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老婆孩子熱炕頭

  聖駕月末之時便離開了行宮往上京去了,在那之前葉榆被傳喚陛見。萬壑松風殿內十分安靜,唯有華興帝批改奏摺時候的沙沙聲。郭公公將葉榆引進去,大門一關,無人再知裡面情景。葉榆是第一次單獨見華興帝,對於皇帝這個職業他一直都是懷著敬而遠之的態度去對待的,如今遠不了,就只能努力把三分恭敬表現出十二分來。

  華興帝對葉榆還是比較和善的,使人看座,又細細詢問了一番傷勢狀況。葉榆一一應下,原本以為不過是走個過場,說些檯面話罷了,沒想到言辭間華興帝倒是真有幾分親近意味在裡頭。葉榆重新拎了一下自己如今的身份,不過是弱冠的年紀,卻實打實的到了從二品官員的位子,放眼朝中三品以上官員再無他這般年輕的了。

  朝中平靜了多年,除卻用功勛升職的武官外,誰不是一個熬字訣?資歷是要熬的,人脈是要積攢的。他這官路走得實在是太快,連底子都沒有,就這樣一路爬山去了,難免遭人詬病。別人可以說葉榆升職快,輕視他太過年輕。但一切即是偶然也是必然,機遇在這擺著,人家拿命博的,倒是令人只有眼紅的份。

  葉榆身後雖無紮實的人脈,但能靠上的人物隨意拎出來一個都得讓人低頭,華興帝的青眼相看,九皇子的親暱,還有就是跟五皇子的那點寄親機緣。葉榆官運亨通,青雲直上,葉家財大氣粗,資金雄厚。明眼人都知道,葉家這是要發達的節奏,一時間葉榆屋子裡又堆滿了厚禮。

  九皇子以葉大人大病初癒,需要靜養為由將那些前來攀交的通通攔下。眾人見這邊是看不到葉榆了,轉而一思量,葉榆的夫人如今也在這不是?於是送禮大隊,便開始浩浩蕩蕩的陸問薇那裡而去。

  聖駕雖走了,但華興帝卻是令葉榆先再山莊休養一陣子,待能經的住這一路顛簸後再回京。葉弘因是事務繁多便先回去了,唯有九皇子自告奮勇要留下來同葉榆一起回上京。陸問薇尚且未出月子,自是跟著一同留下了。待聖駕走後,山莊裡更是安靜,山清水秀,空氣清新,倒真是有一番度假的滋味了。

  葉榆從侍女手上接過青釉碗,有絲絲香甜滋味迫不及待的繞上了鼻端,碗中不知是用何物煮的粥,看著瑩瑩如雪,晶瑩剔透。九皇子在一旁捧著卷書,懶懶散散的躺在籐椅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搖搖晃晃,偶爾抬眼皮子瞧上葉榆一眼,對他道:「雪蓮散寒,爺使人將藥材庫裡的一併全取出來了,左右是父皇下的命令,讓所有藥材緊著你使。不用白不用,煮粥喝也挺好,不信你嘗嘗看。」

  葉榆嗯了聲,半晌漫不經心道:「殿下都嘗過了?」

  九皇子愉快的點頭道:「飽了。」隨即自己也樂了起來,看著葉榆又道:「托你的福,連帶著爺都吃胖了不少。」

  葉榆彎唇道:「也好,殿下最近太勞心了。」

  九皇子輕咳幾聲,他去庫房撈藥材,雖說多是給葉榆用的,但也跟著漏下不少。聽葉榆這般說,倒是有些許不好意思了,轉而改了話題道:「昨天爺閒著無事,去看看你家小傢伙,嘖嘖……真是可人疼,爺記得那時候詠樂剛出生時都是紅紅的一團,跟剝了皮的小猴似得。你家那小傢伙,這才沒多久,就白嫩嫩的了……」

  葉榆原本見不到就難受,聽九皇子這般勾他,更是心癢。待九皇子說完後,他便坐不住了,想著能不能過去看看。九皇子不攔著,使人給他在外頭多加了件衣裳,這才放他出門。

  這近一個月來,葉榆就遠遠瞧過幾次,卻是不敢太上前去的,畢竟太醫有言在先,謹遵醫囑才是正經事。

  陸問薇在床上躺的久了,總想著能出門走走,好透透氣。不過照管她的幾個婆婆都不准,充其量就只能在屋子裡頭隨意走動幾下,只當活動筋骨了。便是這樣走在銅鏡前,方才知曉如今自己是何等模樣。五皇妃派來的幾個使喚丫鬟都是極為細心的,照顧的很是周到,只是即便如此,這樣一個月不能動水,不准沐浴,不准洗頭,她自己都發覺身上有了味。

  鏡子裡的她倒是經過這月餘的進補臉上變得圓潤了許多,原本光潔的肌膚懷孕時生了點點黃斑,這使得她一怔,忽然想起了一個被她忽略了幾個月的問題。如今的自己,還真是不大好看……

  陸問薇有些灰心,當解決了夫妻陰陽相隔的危機之後,沒想到竟然會有這些小麻煩出現。雖然不過是嬌顏不再,跟前段日子相比,簡直不值一提,但當看到葉榆偷摸又站在屏風後時,她倒是下意識頓了一頓。前幾回都是倆人離得遠,這回倒是出乎意料的近了。

  「夫君……」陸問薇怔怔看著葉榆,張口喚了聲。

  葉榆只覺得這並不見得多尖細俏麗,卻格外溫婉動人的輕喚直接撞入了心口裡,使他不由得臉上帶了笑。他點頭應下道:「怎麼不在床上歇著?」

  陸問薇抿緊唇,闊別的許久的聲線終於還是再度入了她的耳畔,心情如何不激動。

  「躺的久了,倒是難受……」

  葉榆手指輕輕扣在屏風上,站在那回道:「可不,感覺全身骨頭都疼。等咱們回家了,就在院子裡多修幾處園子,沒事就走走,不在屋裡躺著了。

  陸問薇聞言輕笑:「好。」

  「修園子就行了,咱們府上就不要修亭子了……」葉榆頓了頓,補充道。

  陸問薇並不知道葉榆為什麼對亭子有芥蒂,只是對他所謂的府上而感到疑惑。

  葉榆解釋道:「今上賜了府宅,就挨著葉家的街巷,待修好了,咱們就搬去住吧。」兩個宅子雖然是挨著的,離得並不遠,但若是能分府過,似乎也不錯。使人把府宅修了,雖麻煩些,但也算得上是件好事。

  陸問薇一怔,隨後緩過神來,看向葉榆的神色越發柔和。雖然是皇帝賜的府邸,但葉榆是長子,理應不同父母分府而過,這樣著急著修宅子,多是為了她。

  「玹兒呢?」葉榆看了圈,倒是沒看到兒子。

  「被奶娘抱去了,這會兒應是睡著。」陸問薇起身朝他走來。

  葉榆皺眉退後兩步道:「問薇,別過來……」話還未說完,手已經被握住。

  陸問薇把那枯瘦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笑著問道:「你看,我如今是不是胖了太多?臉上斑斑點點的,倒是難看的很……」

  葉榆聞言搖頭道:「不難看,沒有人比你更美了,從我見你第一眼起,就是如此。」他指尖微微滑過陸問薇的臉龐,只覺得那零星的斑點都美麗動人,忍不住讓他想去垂頭親吻,這是一個母親,最美麗的勛章。

  陸問薇心下動容,只想著罷了,就這樣吧。她終是埋首葉榆胸膛前,也不再去管究竟頭髮上的難聞味道會不會熏著葉榆了。葉榆猶豫片刻,伸手緊緊抱住她,同時也拋卻了自己這樣會不會硌住她的念頭。有時候陸問薇會想,她與葉榆之間的愛究竟是什麼,或許便是在自己最狼狽時,都可以坦然抱住對方吧。是在他面前的不自棄,亦是對他所有形態的無限包容。

  十月末,葉榆的新府邸已經修葺完畢,府中地形圖是從上京送來的,陸問薇閒著無事便親自花費心思重新繪製,之後命人去修造。待葉家新生的小郎君滿月後,眾人方才預備著一起回上京去。葉玹雖然剛出生的時候身子弱,但經過一個月的精心照養,竟是瞧著跟足月滿月的孩子無甚兩樣。便是連奶娘都說,小郎君長得壯實又喜動,以後定然是個健康活潑的孩子。

  葉榆原本身子就不大好,幾經波折算是直接傷了根基,一時半會兒難得能養回來。華興帝給他休了年假,到了上京後,只需去領職,無需任職忙務。帶薪休假,順帶著在家陪老婆孩子,葉榆只當是福禍相依了。

  喬遷之喜順帶著給小玹兒辦滿月酒,葉家三日的流水席熱鬧非凡。朝臣中的新秀,皇帝面前的紅人,連帶著兒子都是皇帝親自賜名,如此炙手可熱的人物,哪怕目前還是病懨懨的模樣,也有一群人前仆後繼而來。其中可以打的旗號更是多不勝數了,你可以說是來探病的,可以說是來慶祝喜得貴子的,也可以說是祝賀陞遷的,葉府新修的門檻都險些給踩平了。

  葉榆精神不濟,強撐著把不能怠慢的權貴應酬過來一遍,剛剛好些的臉色更是略顯消沉。九皇子聞言從宮裡頭出來,帶著從華興帝哪裡求來的口諭,把葉家大門一關,謝客。沒辦法,華興帝發了話不准眾人多去葉家探看,這才使得家裡頭消停下來。新府邸總有許多事情要忙,招買人手護院,處理分府事宜,這些都是由陸問薇看管著去做的。幾個月下來,使得她原本圓潤的身材倒是給累得清瘦的許多,同從往一般無二。

  臘月初,落了今年第一場雪,皚皚鵝毛雪像是柳絮一樣飄飄忽忽落下,把上京披上了層素白。屋子裡面燒著地龍,和煦如春,在裡頭若是呆的久了,都忍不住要出一身汗。饒是如此,葉榆仍是裹著厚厚的貂裘,一條銀白的毛領子圍的嚴嚴實實的。他雙手捧著一隻翡翠暖爐,待把雙手捂熱了些,這才丟開手爐轉而去戳兒子圓乎乎的小臉。

  小玹兒早就褪去初生時候皺巴巴的模樣,養的白白軟軟一小團,瞧著可愛極了。葉榆愛不釋手,待自己個兒身子好些了,便有些迫不及待的總想摟懷裡抱抱。每天黏完老婆黏孩子,小日子別提多舒坦。

  陸問薇從外頭進來,見葉榆披著毛茸茸的大氅,脖子裡圍著毛茸茸的狐領,露在外頭的小片皮膚也是有些白的透明,只有一雙眼睛烏黑髮亮,乍一看像極了一隻毛茸茸的大雪貂。

  「回來了?」葉榆發覺自己手上所能暫留的熱度並不持久,捂了半晌才捂熱的,轉眼又透涼如冰了。他有些遺憾的再度抱起一旁的手爐,起身往陸問薇身旁湊去。

  陸問薇把身上厚厚的斗篷脫去,見葉榆湊過來,忍不住上前把臉貼到他脖子裡的狐毛領子裡去。葉榆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背,道:「冷不冷,就靠過來?」

  陸問薇吸了口氣,伸手摟住葉榆的腰,抱得緊緊地道:「不冷,總想著能把你暖熱些就好了。」

  葉榆經過這段時日的調養眉眼間氣色看著好了不少,就是身上寒的很,漸漸地他就不樂得去抱陸問薇了,兒子也不敢多抱,生怕會冷了他們。沒想到如今陸問薇則是主動膩在他懷裡不肯出來,葉榆雖然心下高興,卻也不敢總由著她這樣。他正想著再抱一會就好,垂頭一看,懷中人剛剛從外頭回來,鼻尖凍得紅紅的,長長的睫毛上滿是霧氣,襯得眼睛水潤潤的格外可人。可能是他脖領上的狐毛太柔軟,讓陸問薇忍不住用臉頰蹭了蹭,這嬌憨的小動作落了葉榆眼中,使得他一雙桃花眼都眯了起來。

  細碎的吻順著陸問薇的髮頂,一路往她脖頸而去,待她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方才有些驚恐的看著葉榆,磕磕絆絆道:「夫,夫君……你身體……」

  葉榆眉梢微微挑起,輕哼了一聲,眼睛都似乎鍍上了一層緋色。後來陸問薇氣息喘喘握著身下厚厚的錦被時,這才幡然悔悟。

  永遠不要用行麼兩個字去刺激一個餓了幾個月的男人,哪怕對方病的跟狗一樣,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