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抒微拒絕貝耳朵再次合照,用他的話說是照片很寫實,和她基本沒差。
貝耳朵當然不會愚蠢到把這張發上去,她準備默默將之刪除,只不過在要按下刪除鍵的刹那,她遲疑了……幾秒鐘的思想鬥爭後還是保留了。
萬一以後用得著呢?先留著吧。
至於網友那邊,遲一些時間再交代吧。
「本來今晚可以發照片的,但沒拍好。」貝耳朵打了一串,附加一個無賴的表情發給唐栗。
唐栗遲遲沒有回復。
貝耳朵坐在電腦前整理資料夾裡的攝影圖。
快淩晨的時候,貝耳朵才收到唐栗的回復。
「我一個小時前結束手上的工作,然後和鬱總他們去吃宵夜了,剛剛到家,現在才看見你的資訊,沒事,這次沒拍好就下次拍嘛。」
「天天熬夜?注意身體。」
「嗯嗯,不過呢,我挺開心的。」
「哦?」聽出了一點弦外之音。
果不其然,唐栗下一條信息是鑲著粉色泡泡的:「耳朵,鬱總他人超完美的。」
「哦?」貝耳朵來了精神,「難怪你為他鞠躬盡瘁。」
「其實我常常笨手笨腳的,但他從不會公開批評我,而是選擇在私下指點我。」
「這麼呵護你,是有什麼別的意思嗎?」
「別鬧,他一直很有風度的,對女生都是這樣。」
「那你是希望他唯獨這麼對你吧。」貝耳朵順手拿過床櫃上的一顆水果糖,剝開後塞進嘴裡,好甜。
「他對我……完全沒有意思。」
「你確定?」
「嗯,他對我和對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別,私下不會和我多說話,也不會多看我一眼。」
「我提醒你,單戀是很苦的。」貝耳朵補充了一句,「而且,你對他的感情或許只是單純的崇拜。」
「要是單純的崇拜就好了,那個,前幾天我們一起去勘察拍攝地,是一座荒山,爬到最頂點,他不小心踩到了一坨狗屎,鞋子和褲腳都遭殃了,但我覺得那一刻他帥爆了。」
「呃,是嗎?」看來唐栗走火入魔了。
「是啊,我當時特別想……撲倒他,告訴他我已經覬覦他大半年了,每天和他在一起工作,我血糖都變高了。」
「既然這樣,不如主動一點試試看。」
「這個嘛,喜歡他的人太多,競爭壓力太大,還不如獨自YY來的有意思。」
貝耳朵無奈一笑,這就是糖栗子,她對喜歡的事和人不會有特別深的執念,能得到固然好,得不到也不強求,標準的豁達人生,值得好多人學習。
「你再看看,如果有機會的話把握一下也無妨,反正他是單身,你有資格花癡。」
「哈哈,那我再看看!」
貝耳朵想起唐栗高中時代的一段暗戀,她當時暗戀坐在前排的一男生,因為對方是個書呆子,她覺得沒希望,遲遲不敢表白,唯一做的就是買了一支和他一模一樣的唇膏,每天塗嘴唇,直至用到和他鉛筆盒裡的那支一樣長短,在某天下午的活動課上,偷偷溜回教室,打開對方的鉛筆盒,和他互換了用了一半的唇膏。
每次回憶起這事都覺得她暗戀的行徑很變態。
「對了,郁總和葉抒微關係挺親的。」唐栗又發來。
「什麼意思?」提到葉抒微,貝耳朵聚精會神。
「那個關係好像是……葉抒微是郁總老媽同父異母的最小的兒子。」
「那不就是舅舅嗎?」貝耳朵給出了標準答案。
「啊,好像沒錯啊!」向來慢半拍的唐栗反應過來。
「鬱總不是二十六嗎,葉抒微才大他一歲,是他舅舅?你不會搞錯吧。」
「是方總監說的,他的消息向來精准。」
「如果是真的話,難怪葉抒微長得這麼老成,原來已經有這麼大的外甥了。」
「你這麼說就有失公允了,葉抒微如果穿學生裝上街,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認為他是高中生。」
「他?他有,那,麼,嫩,嗎?」
「你不信的話讓他在當場穿給你看。」
「我又不是他的誰,他怎麼會聽我的?」
「別謙虛啊,你們現在不是情侶檔嗎?這點福利算什麼,他一定要滿足你的,嘿嘿。」
貝耳朵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想理會唐栗的風涼話。
「好啦,我去睡了,寶貝你別忘記發照片啊,安。」
提起照片一事,貝耳朵一個腦袋兩個大。
為什麼葉抒微把她拍得那麼醜?不會是故意的吧他……
*
「今天有時間出來合照嗎?」
好幾天後的一個早晨,貝耳朵主動發了一條短信給葉抒微。
過了一會,葉抒微回復:「那天不是拍好了嗎?」
「那張被我不小心刪除了。」貝耳朵撒謊。
「我今天很忙,只有午休的時間可以做閒事。」
「那要不我去找你?反正拍照不需要浪費你太多時間。」
「隨便。」
「……」貝耳朵在心裡告訴自己兩個字,我忍。
中午十二點多,貝耳朵頂著大太陽趕到動物疾病預防研究所,在門口的時候她打了個電話給葉抒微,對方關機,她熱得不行,先走進去乘涼。
昏暗涼爽的走廊兩邊是一間又一間關著的門,大概午休時間的關係,工作人員在裡頭休息,走廊上不見人影。
貝耳朵正在張望的同時,走廊盡頭三分之一處的一扇門打開,某個穿白色衣袍的研究員拿著水杯走出來,當看到她時,顯然很驚訝:「貝耳朵?」
貝耳朵聞聲看過去,因為逆著光不太看得清是誰,等對方走近了,她才認出他,原來是何楊。
「你來找葉抒微?」何楊在她面前停下,很友好地問。
「嗯,我是來找他的,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他在樓上的實驗室,都呆了一上午了,沒出來過,估計連中飯都還沒吃。」何楊點了點樓上,「我帶你上去找他吧。」
貝耳朵跟著何楊走上二樓,沿著走廊向前,直到最後一扇寬敞的門前,何楊停下腳步,也沒叩門,直接開門進去。
進去之前,貝耳朵瞟見「疾病動物模型與新藥研發聯合實驗室」幾個字。
她沒有穿工作服,也不知道裡面是不是有無菌操作之類的,不敢貿然闖進去,就停在原地。
「葉抒微,別忙了,休息一會,你女朋友來了。」何楊走過去,拍了拍葉抒微的肩膀。
站在門口的貝耳朵看見坐著的葉抒微站起來,回過身,目光投過來,她立刻招手,朝他無害地一笑。
葉抒微摘下手套,關閉了工作臺上的儀器,脫了白色的工作衣,和何楊一前一後地走出來。
「這是你們的實驗室?裡面都有什麼呢?」貝耳朵好奇道。
「什麼都有。」何楊笑了,「手術臺,高壓滅菌鍋,血液生化儀,呼吸麻醉機。」
「會解剖小兔子嗎?」貝耳朵又問。
何楊一愣,隨即笑容更大:「你當是學校裡的生物課嗎?」
意識到自己問了零技術含量的問題,貝耳朵自嘲地一笑:「對我來說,解剖小兔子難度很高。」
「你吃過了嗎?」葉抒微突然問了一句。
「吃過了。」
「那陪我去樓下吃飯。」
「哦,好啊。」貝耳朵點頭。
「你們去旁邊的速食店吧,食堂這會只剩下包子和餅了。」何楊說,「我就不奉陪了,回去睡午覺。」
貝耳朵跟著葉抒微出了研究所,來到旁邊的一家速食店,一塊進去。
葉抒微隨便點了一個套餐,付錢的時候,貝耳朵說:「你怎麼三餐不準時啊,這樣對身體不好。」
「什麼時候拍照片?」他單刀直入。
「別急,等你吃完飯吧。」貝耳朵一邊說一邊仰著腦袋看餐單,「有西米露?我想吃。」
她說著準備找出包裡的皮夾。
「再要一份西米露。」葉抒微對服務生說。
服務生啪啪啪地輸入。
「你請客?」貝耳朵驚訝他今天的大方。
「作為你上次請我吃早餐的回饋。」
好吧,他還是算的這麼清楚。
等面對面坐下後,向來怕冷場的貝耳朵開啟了話嘮模式。
「你吃這點就夠了?不會是在減肥吧?你又不胖,減什麼肥?我們大學的男生吃的都比你多,還有,你口味偏清淡,不喜歡吃紅燒的東西?那碗湯是雞肉湯嗎?怎麼只見香菇不見雞肉?是不是忘記給你放了?」
葉抒微停了停筷子,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貝耳朵知道自己招人煩了,閉上嘴巴,低頭吃自己的西米露。
葉抒微繼續用餐。
貝耳朵消停了一會,就開始了,八卦道:「對了,我聽說你和唐栗的老闆關係匪淺?你是他舅舅?」
「你聽誰說的?」
「唐栗啊。」
「這是私事。」葉抒微說,「不便奉告。」
貝耳朵咳咳:「那說一點非私事吧。你平常的性格就是這樣?」
「怎麼樣?」
「慢熱。」她儘量用了最委婉的兩個字。
「不存在快慢的問題,我和某些人永遠也熱不起來。」
貝耳朵被噎了一下,在心裡猜測,自己是不是屬於「某些人」的範圍。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貝耳朵的言下之意是,我們熱得起來嗎。
「你?」葉抒微給出中肯的評價,「言長。」
「言長?這……」貝耳朵閉上嘴巴,徹底放棄和他聊天的想法。
於是,他吃著飯,她睜著眼睛死盯著他,不再說一句話。
說真的,貝耳朵一直覺得憑一個人的吃相可以看出他的一些內在。像是吃飯時,揮舞雙臂,嘴巴發出吧唧吧唧聲音的人欠缺教養,自私自利,吃飯時,眼珠子在幾道菜上轉來轉去的人性格急躁,功利性強,吃飯時,夾菜徐而有序,喜歡把食物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細嚼慢嚥的人很細心,也很耐心,吃飯時,目不斜視,吞咽咀嚼無聲音,不妨礙周圍人用餐的人自律性很高,是典型的理智派。
葉抒微是最後一種。
似乎長時間被對面灼熱目光包圍,葉抒微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走吧,我們去拍照。」
「大哥,你還沒吃完。」貝耳朵提醒,「不用那麼急的。」
「早點拍完,你可以早點回去。」
咦?怎麼有種嫌她存在感強的錯覺?
貝耳朵忽略心中的那點感想,問:「那我們去哪裡拍啊?」
「就近的地方。」
貝耳朵聽葉抒微這麼說,以為他找到了神秘的好地方,於是放心地跟著他出去,誰知頂著大太陽在他身後跟了一圈,又回到了速食店門口,葉抒微停下,說道:「就在門口拍吧。」
「……你就找不到其他的地方了嗎?」貝耳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除了這裡就是研究所,你要哪個?」
「還是研究所吧,研究所還比較涼快,這裡太熱了吧。」貝耳朵看著眼前人來人往的街道,嘀咕,「人還那麼多。」
兩人回到研究所,貝耳朵跟著葉抒微走進一樓的一間休息室。
走進去意外地發現一個人都沒有。
兩張長桌並成一張,桌子上放著一個杯架,掛著四五個杯子,杯架邊是簡易的小音箱,小音箱邊是零零落落的碟片,還有即溶咖啡,茶葉罐,筆筒,小電扇,薄荷味的口香糖,兩塊疊在一起的巧克力……
除了桌子,還有一個書櫃和一張沙發床。書櫃裡是各種書和動物骨架,沙發床上有一個藍色的靠墊和一張折疊很整齊的毛毯。
「這裡挺幽靜的。」貝耳朵站在視窗,拉開窗簾一角,看見外面有兩棵樹,陽光從葉枝間的空隙漏下來,輕輕的蟬鳴聲和滿室的書香讓人心靜。
葉抒微走過來,順勢把窗簾拉開了一半:「這是研究所後面的空地,沒有人。」
「那我們在這裡拍吧。」貝耳朵說完,看了看周圍,把休息室裡唯一一張椅子拉過來,自己坐下後,讓葉抒微靠過來,「我們面朝陽光,效果會很好。」
所謂陽光燦爛嘛。
「你坐著,我站著?」葉抒微突然問。
「這個,好像是有難度。」貝耳朵又站起來,「那我們都站著?看著窗外的風景?會不會太假?」
「很假,沒有正常情侶會擺出這樣拍寫真集的姿勢。」
「那正常情侶會怎麼樣?」貝耳朵反問,心想好像你多瞭解似的。
葉抒微想了想,走到沙發那邊:「我們坐著拍。」
貝耳朵走過來,放下包,坐下。
「你靠在我肩膀上。」
貝耳朵將信將疑地把腦袋靠過去,用手打開手機,調到拍照。
「把你的手機給我,然後你閉上眼睛。」他突然說。
她抬眸:「為什麼?」
「為了追求最自然的效果。」
她把手機遞給他,靠在他肩頭:「你別想上次那樣把我拍得很醜。」
「我還是實物實拍。」
她鬱悶地閉上眼睛。
「頭往下一點。」
她照做。
「左邊的頭髮,撥到耳朵後。」
她照做。
「下巴再抬高一點。」
她照做。
「鼻翼不要煽動得那麼明顯。」
她照做。
「臉往右側過來一點。」
她照做,睡意逐漸襲來,最終她頓了頓腦袋,頭徹底歪向一個不可控制的方向。
過了很久,她才醒來,因為睡得很酣,以至於睜開眼睛的時候還未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
她好好地側躺在沙發上,柔軟的靠枕就在臉側,腳踝處還覆蓋著毛毯。
長腿的葉抒微站在長桌前沖水泡茶,熱氣嫋嫋,很快無聲地消散在金燦燦的陽光裡。
「葉抒微?」她喊了他一聲。
「二十三分鐘。」他背對著她,「你打盹的時間。」
她驟然清醒,坐起來,理了理頭髮:「不好意思,我太困了,對了,我們剛才在幹嘛?哦哦,是拍照,現在繼續吧。」
「已經拍好了。」他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茶,「在你手機裡。」
貝耳朵狐疑地抓過身側得手機,打開一看,有新拍的三張照片。
她的頭擱在葉抒微的胸膛上,頭髮有些淩亂,睡得倒很寧靜,葉抒微低頭看她的睡顏,另一手按在她的肩頭。
「這……不算是正面照吧。」貝耳朵研究地說,「不過好歹你露了一回臉,大家應該滿足了。」
「貝耳朵。」
「什麼?」貝耳朵抬起頭,響亮地問。
「你睡覺喜歡流口水?」葉抒微轉過身,靠在長桌前,一手持玻璃。
「我剛才流口水了嗎?」貝耳朵本能地低頭檢查沙發。
葉抒微垂眸看了看自己胸口襯衣的浸漬,花了零點五秒鐘選擇遮罩,淡定地轉開視線:「我拍了三張,你自己選比較滿意的就行,今天到這裡,你可以回去了。」
貝耳朵把手機塞進包裡,點了點頭,站起來。
出門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一事,問:「你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找女朋友吧。」
「不會。」
貝耳朵笑了:「我只是突然想到,那個,如果明天你有喜歡的女生了,記得第一時間告訴我,我會立刻和唐栗說停止這樣的逢場作戲,否則會影響你的正常生活。」
「不會。」葉抒微長身玉立,靠著窗外的陽光,像是固定在一個畫框裡,那種骨子裡藏著的優越感在這一刻很自然地彰顯出來,好似放大了很多倍,「我不會在明天遇見喜歡的女生,這樣的概率是零。」
「萬一呢?話不能說太滿。」
「萬一的話,我會第一時間甩了你。」
「……」貝耳朵的太陽穴莫名一跳。
男人啊,果然都是冷血動物,好歹他們現在也是外人眼裡的情侶檔,有了「新歡」後說甩就甩了……
貝耳朵這樣腹誹的時候,全然忘了剛才是誰提的這話茬。
「對了,換作是你的話。」葉抒微提醒她,「你也必須提前告訴我,我會來負責終止這樣的關係。」
貝耳朵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那沒問題了。」
等走出研究所,她突然醒悟了,什麼沒問題啊?剛才葉抒微說的分明是,如果換作她碰到喜歡的男人話,要她提前告訴他,他來負責終止……負責甩了她?!
等於說,不論是他還是她有了「新歡」,都是由他甩她?
簡直是太陰險,太會計算了。
陽光下的貝耳朵在思考一個問題:這憑什麼啊?
她按捺不住情緒,給葉抒微發了短信:「憑什麼都是由你主動結束我們的關係?」
葉抒微的回復:「因為我從來沒有被甩過。」
「你覺得我有這方面的經驗?」
「難道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