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當然疼。
但是魏籮看到趙玠眼中的憤怒和自責,也就不好意思說出來了,只搖了搖頭:「不太疼了。」
其實怎麼可能不疼,她感覺自己一塊肉都要被李頌咬下來了。想起李頌的那些話,她斂了斂眸,沉默不語。
趙玠將她按在懷裡,掏出她袖中的帕子拭了拭那處牙印,又吩咐車伕走快一些。馬車很快停在靖王府門口,趙玠將魏籮抱進府邸,又名管事拿了他的令牌去宮裡請大夫。他臉色不大好,從頭到尾都繃著一張臉,模樣嚇人,饒是王管事在他身邊伺候了那麼久,此刻也不免有些驚惶,行事比以往更加小心了些。
宮裡的太醫趕來時,還當靖王妃得了什麼不治之症,急得額頭直冒大汗,孰料卻見魏籮好端端地坐在花梨木美人榻上,笑盈盈的,一雙杏眼兒彎成兩個月牙。
魏籮吩咐金縷:「瞧把張太醫累得,滿頭大汗,金縷去倒杯茶來吧。」
不怪魏籮心大,實在是趙玠的模樣太緊張,她原本也憋著一口氣,但是一看趙玠比她還憤怒的模樣,登時就不氣了。
張太醫哪裡敢喝茶,聽靖王說了魏籮的情況,登時鬆了一口氣道:「王妃請抬起頭來,讓下官仔細看看。」
魏籮便乖乖地抬頭。
只見那修長雪白玉頸上的牙印已經變紫變腫,瞧著頗為煞人。張太醫左右看了一番,搖搖頭道:「下官會開些消炎的藥,以免留下炎症……只不過傷口太深,怕是會留下牙印。」
趙玠的臉色一沉,冷聲問道:「可有消除的方法?」他不想讓魏籮身上留下別人的印記,更何況還是牙印這種東西,且牙印是在脖子上,倘若夏天穿得單薄一些,別人一瞧就瞧見了。魏籮是那樣愛美的姑娘,必定不希望身上留下傷疤的,只要有一點方法,趙玠都不想讓這個牙印留下。
好在張太醫思忖片刻,頷首道:「倒是有一味良藥,名字叫素肌散,是前年番邦進獻給陛下的良藥,後來陛下轉贈給了寧貴妃。那藥不僅能消腫祛疤,更能悅色養顏,委實是一種千金難求的好藥膏,只不過只得那一瓶,也不知寧貴妃那還有沒有……」
趙玠聞言,對朱耿道:「去準備筆墨,本王親自寫一封書信,送到寧貴妃處。」
朱耿拿來筆墨紙硯,趙玠寫了幾句話,便交給朱耿送往宮中。
除此之外,張太醫又叮囑了一些飲食問題:「這陣子王妃最好不要吃海鮮水產等物,傷口也得用熱水敷一敷,淤腫才能消散。」
一旁的金縷和白嵐一一記在心中。
送走張太醫,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後,朱耿從宮中回來,帶回來一個青花梅雀紋小瓷瓶,「殿下,這便是玉肌散。」
趙玠坐在魏籮身旁,取下她脖子上的熱巾子,接過瓷瓶:「貴妃可說了什麼?」
朱耿道:「寧貴妃道王妃的身子要緊,當即就命人把藥瓶拿來了。還問王妃受了什麼傷,屬下只道王妃是被野貓撓傷了,寧貴妃便沒有多問。」
趙玠點了點頭,看向魏籮那略有消腫的牙印,倒了一些藥膏在手心搓了一搓,覆在魏籮的傷口上。
藥膏涼涼的,旋即又帶來微微的刺痛,這痛又辣又蟄,魏籮抽冷子往後縮了縮。
趙玠哄道:「別動。」
魏籮看向他,斟酌一番問道:「寧貴妃送來這藥膏,咱們是不是也該送些回禮?」
趙玠微微彎起薄唇,鳳目睨向她,「你想送什麼?」
魏籮認真地想了想,寧貴妃住在宮中,那雙眼睛肯定是見慣了寶貝的,金銀珠寶她不稀罕,綾羅綢緞太沒誠意。況且陳皇后與寧貴妃一貫不和,陳皇后是她的婆婆,她也不能送得太貴重了打了婆婆的臉。思來想去,這送謝禮還真是一件費腦子的事。
魏籮把自己的嫁妝在腦海裡過了一遍,仍舊不知道該送什麼。趙玠見她苦惱,笑道:「乖乖上完藥,我帶你去庫房挑選,你看中哪個便送哪個。」
魏籮眼睛亮了亮,點頭答應下來。
這靖王府的庫房魏籮還真沒去過,魏籮尚未嫁給趙玠時,大夫人和四夫人教過她如何持家、如何管賬,她學了三個月,也漸漸能上手了。未曾想趙玠卻擔心累著她,不讓她管這些,依舊讓王管事打理王府庶務,然後每隔一個月向她回稟一次府中的大事小事。
如此一來,魏籮還能輕鬆一些,倒也樂得清閒。
只是魏籮沒想到,趙玠居然是個如此低調的人,別看他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庫房卻藏著這麼多的寶貝。
魏籮立在庫房門口,掃視一圈,見裡面擺放著亂七八糟的古董字畫,隨手拿起來一個看看,不是前朝的孤本真跡,便是當今的奇珍異寶,每一個都價值千金。魏籮看花了眼,從庫房角落結了蛛網的畫筒裡抽出一幅鑲金邊的畫卷,展開一看,竟是前朝書畫大家黃頤的臘梅寒鴉圖,據說這幅畫早已絕跡了,別說是真跡,世面上就連一幅贗品都千金難求,如今竟被趙玠隨手扔在庫房角落?魏籮仔細看了看畫軸落款,委實是黃頤老先生的印章無疑,她低頭,再看那畫筒,是一個白瓷雕刻山水樓閣的竹節筒,這世上唯有任重遠先生喜愛用竹節筒盛放畫軸,可惜任老先生一生只做過三個畫筒,其中一個隨著任老先生埋葬了,一個在皇帝的書房,這第三個,竟然被趙玠遺忘在庫房的角落裡,結滿了蜘蛛網?
一時間,魏籮看趙玠的眼神都變得不一樣了。
魏籮走向一旁的八寶閣,從中取下一個紅珊瑚盆景:「這個是什麼?」
趙玠道:「當年皇祖母送給我的,是珊瑚中的極品血珊瑚。」
魏籮默默放了回去,又問另一個:「那這個花插呢?」
趙玠道:「這是紅白瑪瑙做的雙魚龍紋花插,十年前鄔戎人投誠時送過來的。」
魏籮吹了吹一個金葫蘆上的灰塵,「這個又是什麼來歷?」
趙玠看了一眼,解說道:「象牙雕的葫蘆,一個大臣送的,沒什麼來歷。」
魏籮:「……」
這麼多寶貝,居然被他這樣糟蹋!
魏籮又圍著庫房繞了一圈,每一樣東西都能說得出名號,正是這麼多別人求都求不來的稀世珍寶,卻被趙玠當成白菜蘿蔔一樣隨手堆在庫房裡,若不是魏籮今日過來一看,它們還不知要埋沒到什麼時候。魏籮都想伸手撓趙玠了:「你怎麼能這麼糟蹋東西?」
趙玠笑了笑道:「以前是沒人打理,我不喜歡屋中擺放太多東西,便全堆在這裡了。你若是喜歡,便讓下人擦乾淨送到屋裡去,至於擺放在哪裡,全憑你的喜好。」
這句話說得正合魏籮心意。
這麼多寶貝,她要好好整理一番才行。可是轉念一想,她是來給寧貴妃挑選謝禮的,她看了看,卻是哪個都捨不得,哪個都不想送。
魏籮比起來庫房之前更犯難了。
最後選了又選,才選出一個瑪瑙臥蓮鴛鴦鎮紙和一塊歙石六龍紋金盒的暖硯,她依依不捨地道:「就送這兩個吧,聽說寧貴妃喜愛丹青,這兩個東西也算投其所好。」
趙玠摸摸她的腦袋,頗有些感慨地道:「我的阿籮長大了,懂得人情世故了。」
魏籮揮開他的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瞧這人說的,她又不是傻子,寧貴妃送來了祛疤良藥,她不送點回禮說得過去嗎?
差人送完回禮後,又過了四五天,魏籮脖子上的牙印漸漸開始轉淡了,聽張太醫的意思,只要再堅持塗抹那素肌散十來日,牙印便會消除得一乾二淨。
趙玠聽罷,臉色這才有所好轉。
再加上冬天來臨,天氣也開始變冷了,穿得衣服比較厚實,旁人一般看不出魏籮脖子上有什麼異常。這日魏籮收到英國公府的消息,說是大夫人為魏常引定了一門親事,對方正是平遠侯府的千金小姐梁玉蓉。
一開始平遠侯夫人不大同意,雖說魏常引開始治療腿疾了,但是治不治得好還不一定,若是把女兒嫁過去,發現那魏常引的腿根本治不好呢?是以平遠侯夫人猶豫了很久,後來是魏常引親自登門求見平遠侯夫妻,並說了一番真摯動情的話,平遠侯夫妻才點頭的。
至於魏常引說了什麼,便不得而知了。
且梁玉蓉嫁給魏常引一點也不吃虧,英國公府是世襲的爵位,到了魏常引這一輩,若是魏常引的腿疾能夠治好,他又是大房嫡子,爵位必定會落到他的頭上,到那時梁玉蓉便是國公夫人,身份地位是做姑娘時不能比的。
也就梁玉蓉撿了個便宜,要是魏常引的腿疾治好了,上門說親的人家肯定不在少數,哪能讓平遠侯夫人這麼嫌棄?
魏籮聽到這個消息,既是為梁玉蓉高興,又是為他們感慨。
上輩子梁玉蓉和魏常引的結局那樣悲慘,這輩子發生了許多變數,他們能順理成章地走到一起,委實叫人高興。
梁玉蓉和魏常引的婚期定在明年二月,時間有些趕,畢竟魏常引比趙玠還大半歲,早些年因為腿疾一直拖著,如今總算定下媳婦兒,大夫人自然想早早地把人娶進門,為英國公府開枝散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