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下得又快又急,趙玠剛回來不久,雨便停了。只不過魏籮卻有些不適,剛用過晚膳不久,臉蛋便紅紅的發起熱來,神智不清,窩在趙玠裡說些稀里糊塗的話。
請大夫看過以後,大夫說是這幾日勞思過度,再加上今日寒氣侵體,病症才一併發作了。大夫開了一副藥方,趙玠命一個小廝跟著大夫回去抓藥,自己則接過金縷遞來的巾帕,覆在魏籮的額頭上,問向金縷道:「王妃今日都做了什麼?」
金縷一五一十地答:「今兒下雨後,娘娘便一直站在窗邊,婢子勸說了幾句,娘娘後來才坐回屋裡繡了會兒花。後來……後來李家少爺求見,娘娘出去看了看。」
趙玠面色不改,垂眸看向蜷縮在自己懷裡的小姑娘,忽然問:「繡的什麼花?」
金縷恍悟,忙去一旁的紫檀浮雕卷草紋亮格櫃裡取出一個繡花棚子,遞到趙玠跟前,「回稟王爺,正是這個。」
趙玠接過看了看,見上頭繡著金銀兩色的忍冬花紋,看模樣應當是一雙鞋子。他忽然想起來之前想讓魏籮給自己做一雙鞋子,本以為過去這麼久,這小傢伙早就忘了,沒想到竟是沒忘。趙玠斂眸笑了笑,重新遞還給金縷,道:「放回去吧。」
金縷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依言做了。
不多時下人煎好藥送過來,趙玠舀了一勺吹涼了些,送到魏籮嘴邊,「阿籮,吃藥了。」
魏籮其實病得不大嚴重,先才在趙玠懷裡瞇了一會兒,目下被趙玠喚醒,擰巴著小眉頭強忍著苦味兒吃完了一碗藥,翣了翣扇子似的眼睫毛:「我想吃桂花糖藕。」
這有何難?趙玠把青瓷蕃蓮花紋碗放到床頭的束腰小桌上,對金縷和白嵐道:「命廚房立刻做一道桂花糖藕送來。」魏籮如今病著,飲食當以清淡為主,又道:「再煮一碗銀耳南瓜粥和幾碟小菜。」
金縷和白嵐立即退了出去。
魏籮蔫蔫著趙玠的胸膛,往他懷裡拱了拱,伸出雙手摟住他的腰,有點不高興,「大哥哥這幾天為了處理汝陽王的事,總是早出晚歸,許久沒好好陪伴我了。」
趙玠眉眼含笑,捏捏她的小鼻子,「本王怎麼沒好好陪你?只這兩天忙了點,就被你記心裡了。」
魏籮不吭聲,興許是生病的緣故,思緒亂亂的,想到一茬兒便說一茬兒,「李頌的玉珮,我不想要。」
趙玠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下巴抵著她的頭頂,「明日我便讓人還給長公主。」
她點點頭,不再開口。
不多時桂花糖藕和銀耳南瓜粥送了上來,魏籮手上無力,依舊是由趙玠餵著吃完了一頓飯。用過晚飯後她便倦了,摟著被褥睡了過去,趙玠則去了一趟書房。
今日入宮後,崇貞皇帝將趙璋手裡的一樁事情交給了他,要他過兩日去通州監督修築河道。按理說這事兒本不該趙玠去的,趙玠才剛成親大半個月,小兩口親親熱熱沒幾日,就扔給他這個活兒委實不太厚道。但是這河道的修理不能耽誤,崇貞皇帝大手一揮,讓他過幾日就出發去通州。
趙玠倚著雕花玫瑰椅,心裡算計一番,通州距離盛京城不遠,馬車要七八日,水路只需三四日。倒是可以把魏籮一起帶去,且天蟬山也在通州,魏籮若是無趣,還可以帶她去山頂的莊子裡泡溫泉。
就是不知道那小姑娘意下如何。
*
次日魏籮的病好了大半,一大早便想吃蜜汁醃蘿蔔。她洗漱完畢,神清氣爽地坐在桌後,聽趙玠問她:「過兩日我要去通州一趟,阿籮,你陪我一起去如何?」
醃蘿蔔又脆又甜,魏籮咬得「咯滋」作響,聞言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好呀。」
趙玠笑了,真想把她抱在懷裡,「你就不問我去做什麼?」
魏籮吃一口醃蘿蔔又喝了一碗粥,倒是看得很開,「無非是陛下交給你的事,有什麼好問的?」忽然又想起什麼,轉頭緊張兮兮地問:「去多久?咱們年前能回來嗎?」
梁玉蓉在二月裡成親,她還想著成親前跟梁玉蓉再見一面,順道說些體己話。而且要過年了,總歸是要回英國公府看看的,且常弘的親事也該有個著落了,她也不能錯過。
好在趙玠點了點頭,「自然能。」
魏籮這就放心了。
很快到了出發這一日,魏籮得知天蟬山也在通州,不禁更添了幾分興致。趙玠在通州處理公務,她便自己住在天蟬山上泡溫泉,委實妙哉。因著路途遙遠,魏籮帶的下人不多,只帶了金縷、白嵐和雲緺、玉梭,以及兩個年紀稍長的婆子。
許是入了冬的緣故,一路上天氣越來越冷,馬車不比王府,地上沒有燒地龍,饒是懷裡抱著手爐,身上穿著狐狸毛裡子斗篷,魏籮也覺得冷。魏籮不願意出去,趙玠便一直坐在馬車裡陪她,兩個人待著,總比一個人待著暖和。
這日,趙玠把金縷和白嵐都趕到外面,摟著魏籮跨坐到自己腿上,「還冷嗎?」
魏籮點點頭,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幾天冷得厲害,往年入冬都不曾這樣冷過。
趙玠貼著她的耳畔問:「不如我們做點事情,讓身體熱起來?」
起初魏籮不明白他的意思,還天真問他「什麼事情」。等到趙玠脫掉她的斗篷時,她就明白過來了。
這幾日一直在馬車上,身邊有金縷和白嵐伺候,趙玠不方便行那事兒,想必憋得狠了,顧不了這還是馬車上,便將她剝得乾乾淨淨。魏籮不排斥做這種事兒,只是擔心被外面的車伕聽了去,遂紅著臉掩住胸口,道:「馬上就到通州了……」
趙玠扶著她的腰,咬著她的耳朵道:「等不及了。」
這一下,又重又急。
趙玠的胸膛比魏籮滾燙許多,魏籮只覺得自己抱了一個火爐,被這火爐烤著,沒一會兒就要融化了。魏籮強忍著沒發出聲音,許是太久不做,趙玠第一次很快就交代了。她正輕輕地喘息,還沒休息一會兒,哪知趙玠很快恢復了精神,將她覆在曲水紋大迎枕上,又動了起來。
這一次時間就長了。
魏籮張口咬住趙玠的肩膀,可憐兮兮地輕哼:「輕點。」
只是趙玠這個沒臉沒皮的,非但沒聽她的話,反而故意重了三分。
半個時辰後,魏籮渾身虛軟,汗涔涔地倒在大迎枕上,身上蓋著大紅繡金牡丹花紋斗篷,愈發襯得她露在外面的那雙腳丫子瑩白似玉。趙玠是吃飽饜足了,捧著她的小腳分開她的腿,魏籮立即警覺,往角落裡縮了縮道:「別來了。」聲音啞啞綿綿的,很是招人疼。
趙玠眉眼含笑,頗溫柔地道:「我幫你擦一擦,否則一會兒你怎麼穿衣服?」
魏籮頓了一下,果真不反抗了,只是錯開眼不看他。
她覺得外面的車伕肯定聽見了,方纔她沒忍住叫出了聲,一想到這個,就沒臉出去。雖再怎麼不情願,馬車還是到了通州,一路行駛到天蟬山下,上了山頂,山莊裡的管事早已領著下人站在門口迎接。
趙玠下去向管事問話,魏籮則叫了金縷和白嵐進來,伺候自己穿衣服。
金縷和白嵐都知道怎麼回事,十分有眼力勁兒地什麼都不問,乖乖做自己的事。
進了山莊,魏籮住的還是上回來住的那個房間,唯一不同是,上回她是自己一個人住的,這回是根趙玠一起住的。
趙玠因有公務在身,只留下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匆匆下山去城內監督河運了。
魏籮一覺睡到大天亮,舒舒服服地泡了半個時辰的溫泉,便開始找事情做了。山上常年積雪,昨日來的時候,只見山頂白茫茫一片,白雪皚皚,難怪這麼冷呢。她披著大紅鑲狐狸毛邊斗篷,捧著手爐,繞著山莊轉了一圈。上回來她跟梁玉蓉在這裡住了三個月,知道這裡哪兒最好玩,只是一個人難免有些沒意思,沒轉多久她便回來了。
剛走到廊下,便見院子裡的松樹下立著一隻灰褐色的小松鼠,兩支前爪捧著一顆松果,正睜著眼睛瞧她。
魏籮一下子來了興致,眼睛一亮,問道:「金縷,咱們這裡還有松果兒嗎?」
金縷道:「婢子進屋找找。」
只可惜沒等金縷回來,那松鼠已經一溜煙爬到樹上,再跳到院子外面逃走了。
魏籮有些遺憾,當晚趙玠回來的時候,便把這件事隨口說給他聽了。
趙玠聽罷,笑道:「你若是喜歡,我明日便去給你捉一隻。」
魏籮連忙拒絕了,松鼠偶爾看一看還可以,若是真叫她養,她未必能養得活。忽然想起以前趙玠層送給她的綠松石松鼠腰飾,魏籮從箱籠裡翻出來,拿到趙玠跟前問道:「當時忘了問你,為何要送給我這個?」
趙玠這次沒有迴避這個問題,兩隻手捏住她兩邊臉頰,低低一笑,「那時候你喜歡在我的馬車裡吃松子,窸窸窣窣的,不像松樹像什麼?」
原來是因為這個!魏籮頓時覺得這松鼠也不怎麼可愛了,慢吞吞地放回去道:「哦。」
小姑娘變臉變得太快,趙玠哈哈大笑,「除了看松鼠呢,你今日還做了什麼?」
魏籮便老老實實地說了,末了把他往床上一推:「大哥哥快睡覺吧。」
其實從天蟬山到通州城有好一段距離,馬車需得走一個半時辰,趙玠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即便如此,他也不願意住在城內,偏要每天這般來來回回。通州知府邀請過他許多次,希望他住在自己家中,但是他都拒絕了。原因麼,自然是因為要回來陪他的小媳婦兒。
如此四五日後,趙玠總算有半天空閒時間,他索性賴在魏籮這裡不走了,摟著她坐在窗邊,閉目養神。
魏籮瞧見他眼睛底下薄薄一圈青黑,料想他這幾天肯定沒睡好,便搡了搡他道:「你去睡覺吧,好幾天沒休息好了,我坐在這裡看會兒書,用晚飯時再叫你。」
趙玠沒動,嗓音懶怠:「我就坐在這裡陪你。」
魏籮拿他沒轍,只好由著他了。
魏籮看的是一本民間奇聞錄,上頭記載了許多有趣的故事,她這幾天閒著沒事,就喜歡看這本書。魏籮正好看到一個叫《翡翠鎖》的故事,上頭講的是一個出身大家的名門閨秀,喜歡上了一個書生,不顧丫鬟的勸阻,與那書生暗中幽會,私定終身,後來把自己清白的身子也給了書生。到這裡本該是一個情投意合的佳話,只是那書生高中探花之後,竟做起了薄情郎、負心漢,領取了宰相的女兒為妻。大家閨秀接受不了他的變心,臨死前問道緣何如此,那秀才竟然道:「你輕易將自己的身子交給我,小生事後想了想,你與我心目中的閨秀有所不同。女子當自矜自愛,怎可婚前將自己輕易交付?」
那姑娘受不了秀才的奚落,留下一把翡翠鎖投湖自盡了,那翡翠鎖正是當初他們的定情信物。
魏籮看後氣惱得差點把書撕了,脫口而出道:「我若是那書上的女子,我便拉著秀才一塊兒自盡。」
正好趙玠也沒睡著,跟她一起看完了這個故事,隨口點評道:「我倒認為秀才說得不錯。」
魏籮錯愕地轉頭,盯著趙玠問道:「你說什麼?」
趙玠意識到魏籮是真的生氣了,便倚著窗戶,笑凝睇她。
只是趙玠方纔那句話放佛是一根刺,刺在魏籮心口。她一定要問出個所以然:「你當真認為書生沒錯嗎?」
趙玠不言不語,見魏籮的小臉慢慢難看起來,才道:「為何執著於這個問題?」
可是他這般態度,在魏籮眼裡就是默認。魏籮一把推開他,從他懷裡退出來,繃著小臉審問他:「大哥哥心裡是不是也這麼看待我的?早先我們沒成親的時候,也是私相授受,有了私情,你是不是也覺得我跟那書上的姑娘一樣,不自矜自愛?」
趙玠這才知道她為何生氣,心裡一咯登,伸手欲把她重新抓回來,「說什麼胡話……」
哪知魏籮的速度比他更快,兔子一般跳下暖塌,怒視他道:「我不想理你了。」然後,鞋子都沒穿好,趿在腳上便跑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