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書房距離臥房不大遠,再加上魏籮跑得快,一溜煙就沒了影兒,等到趙玠追上去時,恰看到魏籮毫不留情地「砰」一聲關上房門。趙玠碰了一鼻子灰,推推門,直欞門被那小姑娘從裡面死死地閂上了。他無奈地歎一口氣,「阿籮,你開開門,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說。」

門裡沒聲兒,想必還在生氣。

氣性倒是挺大,趙玠苦笑。

其實,何止是生氣,魏籮既是失望,又是憤怒。原來趙玠跟那些男人也沒什麼區別,他心裡也是這般想的,當初他佔自己便宜的時候會想什麼呢?是不是如同那書生一般,一面覺得這姑娘真個隨便好騙,一面又享受姑娘的身體,做著那苟且之事?

魏籮臉上火辣辣的,回頭狠狠地瞪了直欞門一眼,對門外的哄騙聲不理不睬,一時間真是討厭極了趙玠。

魏籮擔心趙玠從窗子裡進來,畢竟他以前不是沒幹過這種事兒,遂先他一步,來到窗邊,把窗子也關得嚴嚴實實。她在屋裡走了一圈兒,坐立不安,最後坐在美人榻上,摟著金銀絲引枕衝門外道:「你不要說話了,我不想聽。今晚我們分開睡,你走吧,不要來找我。」

門外的聲音頓了頓。趙玠的手放在門框上,徐徐才道:「阿籮,我不知道你是這麼想的,我從未那般看待過你。」他喜歡她都來不及,又怎捨得低看她一分?可是小姑娘生氣了,他還是要好好解釋,「早先我們未成親時,是你情我願、水到渠成,你總歸會是我的,我便忍不住提前行使了一些權利。我不會是那個書生,也不會對你薄情寡義,你把門打開,我有些話想當面跟你說。」

魏籮眼眶紅紅的,倒在美人榻上,雙腳蹬了蹬脫掉鞋子,身子一縮滾成一團,「我不想跟你說話,你剛才不是這麼說的。」

如今改了口,不過是想哄好她而已。

魏籮越想越覺得趙玠可惡,沒成親時說的比唱的還好聽,成了親後就原形畢露了,男人都是一樣的劣根性,不好好治治便以為自己能上天了。

無論趙玠在外面怎麼說,魏籮就是不搭理。沒多久,漸漸地困意襲來,她閉了閉眼睛,睡著在美人榻上。

約莫過去半個時辰,裡頭沒有丁點兒動靜。

金縷和白嵐瞧著站在門外的靖王爺,有些手足無措。王妃和王爺小倆口吵架了,彼時她們正在外面伺候,根本不知道發生何事,只見王妃氣沖沖地衝了出來,之後便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怎麼了這是?頭幾天不是還恩恩愛愛,如膠似漆嗎,怎麼一轉眼就鬧了起來?

這般夫妻之事,金縷和白嵐身為丫鬟不好相勸,只默默地站在一旁,替王爺默哀。

魏籮的脾氣她們是最清楚的,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還記得小時候魏籮不知因何跟魏昆鬧了脾氣,將魏昆平素送給她的小玩意兒一股腦地都燒了,燒得一乾二淨,更是好幾天沒有搭理魏昆。事後是魏昆低聲下氣地哄了好幾天,才將她哄好的。

如今姑娘跟姑爺鬧了脾氣,且一瞧就不是小脾氣,不知道姑爺要哄幾天……

「娘娘想必是睡著了。」金縷勸慰道,「王爺不如明早來吧?說不定明早娘娘的氣就消了。」

趙玠不為所動,對身旁的朱耿道:「把門打開。」

朱耿聽話地上前,不知使了什麼妖邪的手法,只見他的手往門上一放,再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金縷和白嵐瞧得目瞪口呆。

趙玠推門而入,讓其餘的人都在門外等候,入了內室,便見那小姑娘躺在四扇紫檀畫美人圖屏風後面的榻上,將自個兒縮得小小的,半張臉藏進大紅繡喜鵲登枝毯子裡,摟著迎枕,睡意正濃。趙玠縱是有再多不滿,看到她小臉兒上掛著的淚痕時也都消了,他坐在榻沿,伸手輕輕地婆娑了下她的臉蛋,那淚痕早乾了,單用手指根本拭不去,他便無奈又心疼地道:「傻姑娘。」為何要這樣同他置氣?

趙玠起身,去一旁的木架上取了巾櫛,蘸了點水,回身仔仔細細替魏籮擦拭了手臉。巾子有些涼,魏籮下意識往後縮了縮,發出一聲輕輕的嚶嚀。趙玠一笑,把巾櫛放到一旁,刮了刮她的鼻子,「這般嬌氣,還不讓人在跟前伺候,怎麼想的?」

魏籮自是聽不到了。

做完這些,趙玠又找出一身紫粉色的寢衣給魏籮換上,這才將她抱回床榻上,給她蓋了蓋被子,順勢躺在她身側。

*

翌日魏籮睡醒時,趙玠已經下山了。

今兒是修築河道的重要階段,趙玠必須親自監督,是以即便沒有哄好這姑娘,也不得不先去處理公務。

魏籮早晨梳頭時問道,「昨晚誰給我換的寢衣?」

金縷一邊給她戴金累絲翡翠蝴蝶簪,一邊略有些心虛道:「是王爺給您換的。」

果然,魏籮不說話了。

用過早飯後,魏籮正準備去莊子裡轉轉,未料頭上竟飄起了片片雪花。她抬頭往天上看,許是在山頂的緣故,覺得天是那樣近,觸手可及。雪花瓣晶瑩剔透,簌簌而落,彷彿織開了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將人籠罩其中。這場雪越下越大,沒法子,魏籮只好回屋抱著手爐,坐在暖塌上看雪景。

另一邊,通州城內,由於忽然天降大雪,河道堤壩無法修築,只得暫時停止。

通州知府林秋堂提議道:「這雪看著一時半會兒停不了,正好敝府就在不遠,不如王爺跟下官回府坐坐吧,也好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趙玠立在傘下,看著河面上紛紛揚揚的雪花,少頃頷首道:「也好。」

林知府喜不自禁,忙命人回家準備,自己則誠惶誠恐地領著趙玠乘上馬車,「聽聞王妃也跟著殿下一塊兒來了通州,不知王妃住在何處?敝府旁的不多,空屋子倒是不少,住在外面恐有諸多不便,不如請王妃住到府上來,還有小女陪伴。」

趙玠臉上沒什麼表情,「她不喜接觸生人。」說罷掀眸看了林知府一眼,「林大人無需操勞。」

林秋堂沒想到趙玠會拒絕得這麼乾脆,訕訕一笑道:「是下官多嘴。」

到了林府,林秋堂將趙玠請入正廳,立即有人端上茶水。林秋堂先是跟趙玠探討了一番河道修築的問題,能做到這個位子的,多少都是有些本事的,林秋堂的見解也頗獨到,不少都能派得上用場。趙玠神情寡淡地聽著,很有些漫不經心。

過去半個時辰,外面的雪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有愈來愈大的趨勢,恐怕一時半會兒停不了。趙玠想起天蟬山上的魏籮,那小姑娘不知道氣消了沒有,這麼大的雪,應該會好好待在屋子裡吧?

他擱下粉彩梅雀紋茶杯,起身道:「看來今日雪是不會停了,修築河道的事暫且停一天,本王先走一步。」

林知府沒料到他說走就走,慌了一下,忙站起來道:「這……下官送送殿下。」

趙玠沒放在心上,舉步往外走。

剛走出正廳,便見一個紅色的身影冒著雪跑到廊上,懷中抱著幾支新折的梅花,衝著林秋堂嬌嗔道:「爹爹真是的,這麼大的雪,非要人家折什麼梅花?喏……」

話音未落,一抬頭看到跟前丰神俊朗的趙玠,登時沒了聲音。

這姑娘穿著大紅織金寶箱花紋的斗篷,頭上和肩上都落了雪花,生得花兒一般,朱唇皓齒,杏臉桃腮,端的是俏麗動人的小家碧玉。興許是天兒太冷的緣故,她鼻子凍得通紅,看見趙玠的那一瞬臉蛋也紅了,將所有抱怨都吞回肚子裡,「爹爹,這位是?」

林秋堂笑呵呵地上前,替趙玠介紹:「殿下,這是小女,讓您見笑了。」旋即又板著臉對著女兒道:「柔兒,還不快來見過王爺。」

林柔茵面露羞赧,先才父親跟他說王爺來的時候,她本以為能做到這個身份的,都是三四十歲的老男人,沒想到這位靖王爺竟如此年輕,且模樣俊美無雙,登時一顆芳心就亂動了。林柔茵怯怯地上前,紅著臉兒道:「民女見過王爺……」

話音未落,腳下一個不穩,身子踉蹌了下,往前栽去

趙玠蹙了蹙眉,林柔茵這個角度摔得極妙,直衝著他的胸膛而來,即便他不扶,也躲不過這一次接觸。更何況面前的姑娘摔倒了,扶一下乃是情理之中,就在旁人都以為趙玠會伸手時,他卻往旁邊錯了一步,堪堪與林柔茵避開。

林柔茵收勢不及,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只覺得腳腕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怕是扭著了。

趙玠冷冰冰的視線看了她一眼,未有絲毫動容。再看向林秋堂時,客氣變成了警告,冷聲道:「林大人下回若是再自作聰明,做這等蠢事,休怪本王不客氣。」

林秋堂大冬天的驚出一身冷汗,這才知道自己的那些小伎倆兒在趙玠這裡根本不夠看,立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下官知錯,是下官僭越了,求王爺恕罪。」

林秋堂聽過趙玠的傳言,知道他不近人情,這次本是抱著僥倖的心理,希望自家女兒能有幸被他看上。哪知人家根本不屑看,還當場戳穿了他的心思,委實丟人。

趙玠垂眸看了他一眼,淡聲道:「既是知道錯了,便跪著吧,明早本王再來。」

這意思,便是要他跪到明天早上。

林知府臉色煞白。

趙玠頭也不回地離開,乘上馬車,往天蟬山而去。

到達山頭時才過未時,天還沒黑,只是雪下得太大,擋住了陽光,天兒有些昏暗。趙玠撣了撣肩上的雪花,踩上廊廡,往臥房走去。然而一推開門,趙玠便覺得不大對勁,屋裡安靜得厲害,不聞一絲聲音。若是魏籮在的話,無論是不是生他的氣,總會鬧出點兒聲音。

他的視線逡巡了一遍,「阿籮?」

沒有回應。

趙玠走出內室,面無表情地詢問白嵐:「王妃呢?」

白嵐瑟瑟發抖,慌張地跪地認錯:「回王爺,娘娘去後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