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這日,陽光普照,萬里無雲。
魏籮昨日剛來了月事,心情很是抑鬱。原本她也沒多在意這件事兒,總覺得孩子該來就來了,根本沒什麼好著急的。可是最近被陳皇后和四伯母連番的慰問,一說趙玠年紀大了,該考慮子嗣問題了;一說梁玉蓉都有身孕了,她怎麼還沒有。弄得魏籮這會兒也很著急,再加上剛剛來了月事,一早上都沒什麼好臉色,連著訓了好幾個下人。
趙玠今兒特意抽了一天空陪魏籮去大隆寺上香,知道他的小姑娘心情不太好,便耐著性子哄她,「我都沒著急,你急什麼?好阿籮,我娶你是想好好寵你疼你,不是讓你給我延續香火的。我若只是為了子嗣,娶誰都可以,何必非你不可呢?母后的話你也別放在心上,她是想抱孫子想過頭了,你若是覺得壓力太大,我便去跟母后說一聲,日後你減少去昭陽殿請安的次數。」
魏籮坐在他腿上,掰著他的手指頭,數來數去。「可是我想生我們倆的孩子。」
趙玠親親她的頭頂,親完又覺得不夠,捧著她的小臉兒耳鬢廝磨。「自然會有的。我們生三個孩子,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好麼?」
魏籮點點頭,心情比來時好了許多。
到了大隆寺山麓,竟然看到了英國公府的馬車。魏籮讓金縷過去問了問,這才知道原來今日大夫人和梁玉蓉也來上香,順道還帶著二房的魏寶珊一起也來了。
梁玉蓉如今剛診斷出一個多月身孕,肚子尚不顯懷,大夫人緊張得不得了,共安排了四五個人伺候,簡直是眾星拱月般的待遇了。梁玉蓉見到魏籮很是高興,拉著魏籮一起上樓梯,「怎麼,你家王爺捨不得你,上香也要陪著呀?」
魏籮有些嫉妒地瞧著梁玉蓉的肚子,她才剛成親兩個月就有了身孕,自己都成親半年了肚子還沒動靜,真不公平。「那你呢?常引哥哥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梁玉蓉不以為然地笑了笑,「來大隆寺要爬樓梯,他的腿還沒完全痊癒,我才不讓他來。」
瞧瞧,模樣多得意。魏籮撇下嘴角,有心想跟梁玉蓉討教一下閨房的私密話題,偏偏那魏寶珊過來跟她打招呼。
魏籮對魏寶珊沒什麼好感,去年在溫泉山莊,她還假裝夠帕子勾引過趙玠呢。
是以魏籮只點了點頭,態度很是疏離。
梁玉蓉拉著魏籮快走兩步,小聲說道:「你離那魏寶珊遠點兒。」
魏籮壓抑地抬抬眉,她還以為只有自己看不慣魏寶珊。「為何?」
梁玉蓉道:「你且記住就是了。聽說她是個不安分的,上回去平遠侯府做客,她還想勾搭宋世子來著,只是宋世子沒搭理她。」
宋暉?魏籮倒有些詫異,沒想到這魏寶珊還挺不安分。想想也是,二伯母有心壓著她,不讓她出嫁,如今她都熬成十八歲的老姑娘了,在英國公府身份尷尬,再不說親,可就沒人要了,到時候只能給人做填房或者妾室。
魏籮道:「你放心好了,我同她沒什麼接觸。」
大隆寺建在山頂,爬到半山腰時,魏籮便沒了力氣,最後還是趙玠背上去的。看得梁玉蓉羨慕不已,心道這阿籮命也太好了,沒成親前有魏常弘背著,成親後有靖王背著,再看看自己,越想越心酸。梁玉蓉懷著身孕,不宜太過激烈的運動,是以走走停停,比魏籮晚了一個時辰才走到山頂。
*
既然是求子,自是要兩個人一起求才誠心。魏籮便拽著趙玠一塊跪在蒲團上,對著菩薩拜了三拜,又點了三支香,插入香鼎中才算完事。
走出寶殿時趙玠敲了敲魏籮的腦門兒,「這下安心了麼?」
魏籮捂著腦門,正要說什麼,一抬眼看見門口站著個人。
魏寶珊後退一步,低著頭道:「參見王爺,參見王妃。」
魏籮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心,不知她何時出現的。
魏寶珊彷彿看不出魏籮的不待見,覷了一眼殿內的送子觀音道:「王爺和王妃是來求子的嗎?」
魏籮眉梢一揚,答非所問:「寶珊姑娘體力真好,大夫人和大少奶奶還在路上,你已經到這兒來了。」
魏寶珊不知有沒有聽出魏籮的揶揄,只笑道:「王妃過獎了,我身子不嬌貴,這點路不算什麼。」話裡似在暗指魏籮被趙玠背上山一事。她又繼續剛才的話題,「王爺和王妃若是為了求子,我這裡倒有一樣好物,是家鄉繡的『麒麟百子圖』。據說很是靈驗,曾幫助好幾對夫妻求得麟兒。王妃若是不嫌棄,回去後我便送到靖王府上。」
魏籮是真不喜歡她,這會兒也無需給她留面子,只道:「是嗎?我看不必了,我從不收來歷不明的東西,寶珊姑娘還是自己留著吧。」
魏寶珊臉色變了變,拿眼睛瞧瞧覷了一眼趙玠,似在詢問趙玠的意見。
趙玠自是以魏籮的意見為主,且也看出來魏籮不耐煩面前的姑娘,遂淡聲道:「阿籮若是想要麒麟百子圖,回去後便讓宮中御繡房的繡女為你繡一幅。」
倒顯得魏寶珊是自取其辱了。
魏寶珊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煞是精彩。
魏籮高興了,握住趙玠的手往後院客房走去,「好呀,我要寬十尺高六尺的。」
趙玠笑著說好。
不一會兒大夫人和梁玉蓉雙雙上到山頂,拜了菩薩,上過香後,也來了客房。
大隆寺除了菩薩靈驗之外,這兒的齋飯也是一絕,時常有許多香客慕名而來。到了晌午,趙玠和魏籮用過齋飯,便準備打道回府。到了大隆寺門口,正準備下山,魏籮眼睛尖,一眼就瞧見趙玠腰上少了東西,「大哥哥,你的香囊呢?」
趙玠低頭看了看,果真沒有,想必是吃飯時不慎遺落在了哪裡。他正欲吩咐朱耿回去尋找,便見魏寶珊從遠處而來,氣喘吁吁地停在趙玠面前,「王爺且慢。」
魏籮看見魏寶珊就眉毛一跳。
趙玠蹙眉,「何事?」
魏寶珊取出一個墨綠繡金暗紋的香囊,捧到趙玠面前,「王爺請看,這是您的香囊嗎?」
趙玠沒開口,魏籮卻是看出來了,那確實是趙玠的香囊沒錯。趙玠喜歡梅花,那香囊上面繡了兩朵寒冽的冷梅,他這陣子一直戴著這個,想必是很喜歡的。
魏寶珊又道:「我是在客房裡拾到的,隱約記得跟王爺的香囊有幾分相似,便想著過來問問。若是王爺的就好辦了,請王爺收好,莫要再弄丟了。」
「朱耿。」趙玠面無表情地道。
朱耿忙走出來:「王爺,屬下在。」
趙玠不再多看一眼,踅身吩咐道:「把香囊燒了,別再讓本王看見。」
朱耿只愣了一下,很快會意,接過魏寶珊手中的香囊,取出懷裡的火折子,放在香囊底下,風一吹便連著香囊一起燒成了灰燼。
魏寶珊臉色僵硬,萬萬沒想到趙玠會是這般反應,這會兒竟是連話都不會說了。
趙玠走到魏籮跟前,揉了揉呆愣愣的魏籮,「別犯傻了,還要我背你下山嗎?」
魏籮回神,搖了搖頭。下山不如上山那般累,她還是能走的。
一直到了山腳下,魏籮才問道:「那個香囊燒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趙玠反問:「有什麼好可惜的?」
魏籮道:「你不是很喜歡嗎,我瞧見你戴過好幾次的。」
趙玠笑了笑,抱著她放到馬車的車轅上,抬頭看著她道:「若是我真收下了,我們家的小醋罈子還不得鬧翻天?別以為我沒看見,你這嘴巴撅得都能掛油瓶了。」
魏籮拍開他的手,認為他純粹是污蔑。「我不是醋罈子。」明明他自個兒才是。
趙玠走上馬車,掀了簾子坐進馬車裡,沒有再逗她,表情比方才嚴肅了一些。「魏寶珊心機不純,日後還是少接觸為妙。」
魏籮沒想到他也發現了,興致盎然地坐到他旁邊,問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趙玠有些好笑,「若是你拾到外男的香囊,你會特意送過去麼?」
魏籮理所當然地道:「自然不會,我會扔了,做什麼要多管閒事。」
這不就結了。趙玠不再多言,原本他也不是喜歡議論是非的性子,只是見魏籮不高興,才多說了兩句。果見小傢伙心情舒暢了,跟他說起別的話題,「你之前說要給我繡麒麟百子圖,是真的嗎?」
趙玠頷首,「自然是真的。」
第二題趙玠便入了宮,尋了御繡房一百名繡活最好的繡娘,給魏籮繡麒麟百子圖。陳皇后正盼孫子呢,聞言自然大力支持,聽說魏籮帶著趙玠去大隆寺求子,還把魏籮叫到跟前著著實實地誇了一通。
*
天兒越來越熱,很快轉入夏季,再過幾日便是英國公府老太太的壽宴。
魏籮一到夏季便蔫蔫兒的,什麼都提不起興致。趙玠命人買了一車冰塊,放在屋子的四個角落降溫,魏籮這才感覺好受一些。
到了給老太太賀壽這一日,魏籮穿了一條輕薄的蟬翼紗衫兒,底下配一條水紅色湖綠色的細羅裙子,瞧著很是清爽。趙玠則穿了一件玄青色的忍冬紋錦袍,腰授玉帶,身軀挺拔,神骨清俊。
到了英國公府,送罷壽禮,趙玠和其他男賓留在前廳,魏籮則去了花廳說話。
如今四夫人見到她倒是不催問子嗣的問題了,蓋因她看得出來,魏籮也要想要孩子,只是孩子卻遲遲不來。這其中的說頭就多了去了,四夫人不想讓她為難,便沒再在她面前談論過這個話題。
只不過四夫人不說,卻不代表別人也不會說。
魏籮陪四夫人聊了會兒話,覺得有些疲憊,想到當初沒出嫁時的閨房睡會兒。路過花圃時,魏籮的手絹兒被風吹到假山後面,便領著金縷一塊過去尋找。剛拾起娟帕,便聽到假山外有人說話:「姑娘,奴婢方才好像瞧見靖王妃從這兒走過。」
魏寶珊的聲音傳來:「我怎麼沒瞧見?怕是你看錯了。」
那丫鬟左右看了看,還是不大確定,「奇怪,怎麼不見了?」說完又緊接著道:「奴婢保證沒看錯,靖王妃生得那般標緻,就跟畫兒裡走出來的似的,奴婢還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呢。」
魏寶珊沒有接話。
那丫鬟想必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很活潑,喋喋不休:「聽說靖王可寵靖王妃了,上元節的時候,還親自做了上百隻花燈放在淮安河,只為了討靖王妃開心呢。」
魏寶珊停了一下,慢吞吞地說了聲「是嗎」。
話雖如此,但是心裡已有八分相信。那次去大隆寺上香的時候,不說別的,試問哪家的丈夫肯在人前蹲下|身,背著自己的妻子爬山拜佛?趙玠不僅做到了,臉上還一點不滿都沒有,端的是將魏籮寵到了骨子裡。
丫鬟又道:「自然是真的。靖王妃可真叫人羨慕,出身好不說,還嫁得那般好……」
魏寶珊輕輕嗤笑,語氣有些不以為然。「有什麼好羨慕的?嫁得再好又如何,還不是一隻不會下蛋的母雞。」
假山後面,魏籮眼神一冷。
金縷氣得渾身顫抖,捏緊了拳頭道:「姑娘,這個魏寶珊太過分了……」
魏籮沒有回應她的話,氣定神閒地從假山後面走出來,恰好擋在魏寶珊跟前。
魏寶珊想必沒料到她竟在附近,登時臉色一白,卻勉強還算震驚,咬著下唇。
倒是她旁邊穿碧綠色襦裙的丫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驚惶道:「參見王妃娘娘……」
魏籮不理會那丫鬟,只看著魏寶珊道:「寶珊姑娘下回再議論旁人是非時,最好別忘了有一句話叫做『隔牆有耳』。」
魏寶珊唇瓣翕動,低著頭不說話。
魏籮冷聲道:「跪下。」
院子裡有來來往往的下人,察覺到這兒情況不對勁,難免忍不住會多瞅兩眼。魏寶珊以為魏籮只是個被寵壞的小姑娘,畢竟她以前跟魏籮接觸時,並未發現過她有什麼不同。如今魏籮命令自己跪下,冷厲中帶著不容置喙,生生多了幾分威嚴。
殊不知魏籮以前不是不收拾她,只是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罷了。
如今她觸了魏籮的逆鱗,魏籮自是不會再對她客氣。
魏寶珊在眾人的視線中緩緩跪下,試圖解釋道:「我剛才的話,並非針對王妃……」
魏籮輕輕一笑,彎腰湊到魏寶珊跟前,若說方纔還有幾分生氣,如今她一慫,魏籮就不由自主地輕蔑了。還當她有多大的膽子,原來也不過如此。「不針對我?那你針對誰?魏寶珊,說過的話就得自己負責,你當我是傻子麼?這會兒害怕了,方才怎麼沒管住自己的嘴呢?」
魏籮雙眼含笑,瞧著很好說話的樣子,然而嘴裡卻道:「目無尊卑,侮辱皇室。單憑這一點我便能治你的罪。金縷,過來,罰她掌嘴二十下,一下都不能少。」
金縷早就忍不住了,目下聽了魏籮的吩咐,自然樂意之極。走到魏寶珊跟前,擼起袖子卯足了勁兒左右開弓。
只聽院裡響起接二連三的巴掌聲,一聲比一聲清脆。
不一會兒,魏寶珊的臉便腫得有饅頭高,完全不能入眼了。
魏籮看了看,還算滿意。她翹起唇瓣,問魏寶珊:「這會兒知錯了嗎?」
魏寶珊緊緊地握著裙擺,屈辱地點了點頭。想必已不能開口說話了。
魏籮垂著眼睛看她,「既是知道錯了,便到二伯母面前說一聲吧,就說你犯了錯,我命人教訓了你一頓。否則被人瞧見你這副模樣,還以為是怎麼回事呢。」她忽而想起什麼,微微一笑,「現在就去。」
魏寶珊驀然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看向魏籮。
二夫人眼下在花廳,那兒聚集了不少賓客,若是她這會兒過去,這般狼狽的模樣不是要被所有人看到了?
【小劇場】
阿月:小包子小包子你為什麼還不出來……
包子:天太冷,不想出來╭(╯^╰)╮想在媽媽肚子裡多待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