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越小說中,每每那些女主角能在眾人中鶴立雞群,我自以為,都是心理年齡在作祟,再加上十幾年的現代教育,自然與眾不同。在這荒蕪年代,沒有什麼比博學多識更引人注目了。
不知從何時起,住在破廟中的乞丐漸漸開始相信那個古怪的,老是在他們脈搏上摸來摸去的小男孩。他們在商量後,湊足了錢,照著蘇毓的交代,去藥房買了幾包藥給病得尤其重的一個孩子。
幾日後,那孩子明顯好轉了,燒也退了,人也不說胡話了,蘇毓醫治好了他生平第一個患者。孩子八歲,叫阿毛,沒有全名,三歲被惡徒欺侮,打折了右腿,簡單包扎後留下了長短腿的殘疾。
這幾日,蘇毓一直坐在阿毛身邊,觀察他的情況。當他臉色變好,漸漸醒來時,蘇毓呆愣一會後站起來,俯視著阿毛那對他感激涕零的模樣。
此時的他,不知心裡在想什麼,卻讓我覺得有種說不出的古怪。
阿毛醒了,我也大大松了口氣,真怕蘇毓誤人子弟,把人家孩子給耽誤了。幸虧天才加上勤奮的效果,古往今來都不會太差。
沒多久,這個嘴上沒毛,身高剛到一米七的男孩居然也成了小有名氣的郎中。遠近的乞丐都知曉他的名聲,讓他來診治。病輕的,他便說些個需注意的地方,讓病人自行調理;病重的,他就口述藥方,讓病人籌錢去。
幾天下來,我發現他看診時,竟沒帶半點一貫的倨傲,平淡無波得讓人心下琢磨不出,到底是死疾還是小病,開起藥方,用起藥來也是半點不猶豫。
我奇怪,「你難道不怕開錯藥嗎?」
他擦擦手,這表示他要休息了,今日不再看診。「開錯又如何?哪個大夫能保證不開錯?與其畏首畏尾,還不如照著自個心思來開。」
「開錯不是就誤了人家?」他就不急的嗎?
蘇毓眼神卻很清冷,「人貧命賤,除了我,他們難道還能指望別人來救嗎?」
世態炎涼,除非是自個身子骨硬,否則就是病死的份。
「若是救不活呢?」我猶不死心,追問。
「那是他們的命數。」他並沒有醫者憐憫之心,可能那些病人對他而言,不過是實驗中的小白鼠。
我很失望,我開始覺得在蘇毓身上,少了一些我想在他身上看到的東西,還是那東西根本就不曾存在過。
我果然對他寄托過大,或許我也是一個隱藏的完美主義者。
××××
「七七,你最近怎麼不去陪你的小朋友了?」小倩本月第四次在餓死酒樓中遇到了我,萬分驚訝,想當年我可以拋棄他們半年不見人影。
我喝著餓死酒樓提供的香檳,不得不承認,對於鬼官來說,節省法力的天性的確是不可抗拒的。
「他最近比較忙。」算一算,我已經月余沒有出現在蘇毓面前了。
自從那日發現他對於患者的心態後,我有些心涼,不自覺地疏遠他,對原本覺得自己教了個聰明徒弟的心態有些懷疑,或許我這個不屬於活人范疇之內的鬼差不應該頻繁打擾他的生活,過早教給他那些他應是循序漸進學習的醫學知識。
若說半年以前是如膠似漆、形影不離的話,現在就是若即若離,偶爾報到一下。況且,他也很忙。
「我的書生下月要參加科舉了。」小倩歎了口氣,
「這不是好事嘛,求取功名可是他們頭等大事。」
她對此並不抱希望,「他肯定會名落孫山。」
「那麼悲觀?」
小倩重重點了點頭,「他的文采不是一般的爛,此次能參加應試,全是托親戚舉薦。」
那結果的確是很懸。
「既然朝中有親戚,他應該可以買官。」對於這個朝代的當官制度,我略有耳聞。
「只是遠房親戚,若真要買官,他家還沒那個實力。」
我問出一直以來的疑惑,「那你為什麼喜歡他?」又沒有才,又沒有貌。
她搖頭不語,既然她不願說,那我也不再多問。
「你的小朋友在忙啥?」
蘇毓嗎?「他去了家藥鋪當藥童。」不是普通的藥鋪,是鳳陽縣最大的一家。而他之所以能當上藥童,是因為他隨便掃了一眼,就將一面牆上所有抽屜的藥名和位置都記下了,比起原來那個手忙腳亂的藥童,他實在機靈太多。
「藥童?看來他是決定要從醫了。」
我搖頭,他只是想更清楚藥材藥性,醫術他都在我這裡學了。
「小倩,我發覺在這亂世生存,難道真要有點心機?」
「你指誰?」
「蘇毓。」我告訴小倩,即使他過目不忘,也沒有如斯厲害,去見藥鋪店主之前,他讓我先打探,把那牆的藥名與位置細細轉述於他,讓他有十足把握。
他的心機的確越發深沉,把我特殊身份也用了個十足。想到這,我心情更沉重了,他似乎真的把我當成救星了。
「想蠻深遠的。」小倩不在意地笑了,「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再被人欺負。」
「我不覺得這是好事。」總想著,他不過才初中罷了,應該是摸爬打科的年紀。
「人無完人,我的書生也有兩房妻妾了。」小倩喜歡喝可樂,半點不怕那甜膩。「一個時代的人,做一個時代的事。」
小倩是我朋友中唯一一個知道我和蘇毓能語言交流的。她第一次知曉後,還特地跑去找她的書生聊天,結果被書生當成花癡,不屑一顧。幾次下來,書生竟再納一房小妾,以擺脫這個連面容都不清不楚的女人糾纏。
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我想,蘇毓之所以能那麼快接受,應該是因為他妹妹的死,留給他太多疑惑不解。
「小倩,大夫不是應該有仁者之心嗎?」
小倩張大嘴笑我,「七七,你怎麼還那麼天真?」
我一聽之下,極度郁悶。
「醫生不過是正常人,當然也有好有壞,有貪欲,有雜念。」她用酒杯敲我的頭,「你總不能指望所有醫生都無私奉獻,那這世界就大同了。」
想想也是,是我太固步自封了,這麼大人了,還那麼理想化。
「蘇毓只要醫術好,管他心裡是怎麼想的。」她一想就想到我在煩惱什麼,「你別總把蘇毓當成孩子,他一個行差踏錯,你就把責任攬在自己身上,覺得哪裡出了問題。一樣米養百樣人,你控制不了,只要他不害人就成。」
我點頭,終於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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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更時分,我回到客棧,
蘇毓倒是半點沒受我來去不定的影響,在床上徑自酣睡。
我坐到他床沿旁,看他臉朝內蜷縮著,不過月余,他的身子似乎抽長了些。我的別扭也鬧完了,現在才發現,原來自己是一別扭,就躲得不見人影的性格。
以前人緣不好,倒是沒什麼別扭的機會。
我想了半天,自言自語,「蘇毓,你不用做我想讓你做的大夫,做你自己就好。」
半晌,床裡那邊傳來悶聲。
「我,蘇毓,答應你,只要是有生之年,就會幫窮人開義診。」
之後,他也的確在有生之年履行了這個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