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隔線把脈的事跡傳開後,蘇毓逐漸變得忙碌起來,有不少後妃召他看診。雖礙於禮數只能隔著重重紗帳,但她們聽著宮女們的描述,也知道來的是個俊俏男子。哪個女子不愛俏,尤其是當朝皇帝已六十出頭,寵幸甚少時。
即便不能見著,隔著紗帳閒扯兩句也解心癢,一時間他進宮的次數比八名新院判的總和還多。於是四合院中嘲諷的內容變成對「小白臉」的譏笑。要知道,蘇毓可是花了大力氣才曬黑他一臉白皙,這譏笑實在是不厚道。
高院使照例一次一次壓下蘇毓的藥方。蘇毓算是他手下帶著的院判,若藥方不合適,他自有權更改,蓋上自己的章呈上去,不知情的只以為高院判醫術精進,深得宮中娘娘歡心。
蘇毓對他的作法,只冷哼一聲,「那些個無病呻吟的主子,我還不屑於開藥方,真正丟人。他若要截去,正合我意。」想來他也是看小病看得心煩了。
太醫院院判也有休息日,每十天輪一次,一月中的三個休息日,蘇毓都花在義診上,將在藏書中看到的,治疑難雜症的偏方用在病患身上,確實收到奇效。說來也怪,自從蘇毓松口說義診可收美酒後,他的病患就時常會送美酒小壺,他往往不動聲色地收下。我自此就養成個習慣,在他休息那日,等在他房中,當然是等他的美酒。
這一日義診回來,蘇毓一進院落便看見坐在院中石椅上的太監,我記得在太子府中見過,來找蘇毓不知何事。
我和蘇毓約定,若我在一旁隱形,就將院中的一盆栽放在東面,若我不在,便把它放回西面。此時盆栽正在東面。
「這位公公好,下官蘇毓。」
「你就是蘇毓?」那太監上下打量了下,「太子傳召看診,你倒是好,這一日都不知去哪了。」
這在休息日看診,難道算加班嗎?十天一次休息也就罷了,加班還不給加班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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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太子那噸位,也知道他身子骨必是不怎麼好,什麼現代的富貴病,比如高血脂、糖尿病,他沒准都占一腳。
「聽說你來京師沒多久,倒是義診了不少百姓。」太子打量正在替他把脈的蘇毓,「最難得的是你年紀輕,醫術好,醫德高。」
「太子殿下過譽了。」
「小德子,你來說。」太子叫了身旁的太監。
「奴才聽街尾閒言,說是蘇院判初到京師時,就有傳言說上京路上,他治好不少長年頑疾。禮部尚書聽聞後,幾次請蘇院判過府義診,蘇院判都回絕。」小德子恭敬地低首,一番話說的卻是生動,難怪招主子喜歡。「一來,他是太醫院院判,不方便與朝廷命官接觸,另外,他是義診,診乞丐、診流民、診百姓,不診高官。」
太子仁慈愛才,看他的神色,對蘇毓的回答很滿意。
「這事還有下文,尚書大人為根治他的腰痛頑疾,無可奈何之下,只能身著破舊補丁衣裳,遮遮掩掩與收買來的乞丐一同就診。就診完後想給銀兩作酬,被拒,又想送美玉,再被拒,最後倒是一小壺酒,院判大人卻收了。」
太子面露微笑,「蘇院判可是好酒之人?」
蘇毓搖頭,「下官家有小妹,嗜美酒,這酒是給她的。」
太子點頭,「原來如此。小德子,繼續。」
「是。據說當時朝中大臣都將此事當成尚書大人的醜事流傳,但幾天後,尚書大人多年彎著的腰竟慢慢直起來,走起路也利索了很多,說是全靠蘇院判開的外敷與內服的藥。」太監小德子忍不住抬眼瞄了瞄流言核心人物,「於是多年為病所苦的官員,紛紛效仿尚書大人,補丁衣裳,美酒作酬,就著蘇院判的藥方,病痛都有所改善,長此以往必藥到病除。」
原來這就是義診美酒的由來,我看著那廂不動聲色的蘇毓,從第一壺酒時,他就早知道了,那送酒的不是一般人。
我從沒想到,他為了我堅持至今的義診,也能為他帶來如此這般的美譽,或者只是我沒想到,他早已料到?
古人最怕的就是患病,但誰個能生下就不帶病痛的,即使尊貴如太子,也是早晚眩暈,夜不能寢。醫療技術差、衛生條件惡劣,讓他們只能隱忍著不適,忍到哪日去了地府,才算個終結。
現今憑空迸出個蘇毓,雖是皇家太醫,卻能借著義診之名,為百官診療。那些個官員,即使貴為尚書,又有誰有那個閒工夫去計較他是否無理,是否傲慢,只盼早早將疾病去了,換個清靜身子才是重要。壽命本來就短,再被疾病折磨的期期艾艾,更沒甚意思。
太子著蘇毓先開了藥方,他拿著看了看方子,再仔細端詳了下方那獨一無二的章,「小德子,拿去藥房。」
「稟太子殿下,下官的藥方需經高院使過目,才是穩妥。」蘇毓出聲提醒。
「高院使?」太子不怎麼清楚太醫院的規矩,也就沒阻攔,「那你拿回去給他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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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四合院途中,走的是僻靜街道,道上無往來行人,我便不再隱形。
有些郁郁寡歡,我不過幾次沒有跟去義診,他卻能鬧得如此風生水起,而我一無所知。但想來,畢竟他是一個個體,我不能總是貼身跟著他滿京師跑,來把握他在做什麼,揣測他在想什麼,實在太累。
可能我們的智商本來就不在同一水平線上,關注的也不同,他能把握的機會,我永遠也想不出怎麼把握。況且我已過世很久,名利心生前就少,死後更是半點沒有。
「今天義診時收了幾壺美酒,適才來不及拿給你。」蘇毓拖起我的手,「等回去後給你。」
「蘇毓,為何你要跟太子說,把藥方給高老頭過目?」因為不喜歡高院使,我便總以「老頭」稱呼之。
「你說高院使會不會壓下我藥方?」
「應該會吧。」
「若是太子喝到的藥和我開的一樣,藥方卻被換成高院使的章。」他拉我近他身旁,「太子會不知道其中李代桃僵的緣故?」
高院使不在現場,自是不知道藥方早被太子瞧過,也不知道太子對於蘇毓的賞識,若如往常一般壓下藥方,再抄襲一張的話,只會恰得其反,撞在槍口上。
我掙離蘇毓的懷抱,「別抱我了,我身上冷。」
若是夏日,我倒是塊天然冰塊,全身的冰肌玉骨,然而冬日中,這一身的冰冷卻總是讓我自己都厭惡起自己來。
小倩總說我和蘇毓這般連體嬰兒,遲早談崩,這年頭流行距離產生美,我不能再這麼來膩著他了,不該看見的不見,不該聽見的不聽,或許會好些。
自此,院落中的盆栽有好一陣子都放在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