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與戲子私奔的軍閥家大小姐之三

「我不願意嫁給唐英韶。」

清妍秀麗如同百合花的女子,眼裡迸出希冀的光芒,表情惴惴不安又帶著焦慮地仰視面前的男人。

「報紙上大肆報道我們兩家的事情,你知道的吧?」

錢雲笙默然地幫她揩拭臉上的淚痕,既知道又能如何,他這般看似光鮮,實則生活在上海底層的人,兩大軍閥家的聯姻……哪有資格和能力去左右什麼。

抹乾淨顧明月淚痕斑駁的臉,錢雲笙側過頭後退兩步,與她拉開約莫三尺的距離,低垂眼眸,以期避開女人那束讓他無所遁形的視線,沉鬱沙啞地「嗯」了一聲。

「我,我不願意!」顧明月用勉力鼓起勇氣的聲音又重複了一遍,加重不願意三個字,並表情激動地朝錢雲笙邁進了一步。

錢雲笙一時間心亂如麻,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什麼又是他這般身份的人該說該做的,於是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裡,如定在地上的一尊雕像。

「雲笙……」女子的語調柔婉中帶著迫切與令錢雲笙不解的哀求情緒。

你怎麼會天真地期待著我能左右什麼呢……我明明才是那個連自己的命運都沒有權利決定的人啊……錢雲笙的嘴角緩緩地勾起,那雙如琉璃般流轉著華光的雙瞳慢慢抬起,眨眼間笑意如春花開遍大地,「錢某在此恭喜了,雪小姐與唐少爺門當戶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出口的話如一把雙刃劍,刺到了別人,也割傷了自己……

「你,你!」顧明月做出一副不可置信又帶著怨憤的表情,連聲音都顫抖著,她三步並作兩步,伸出胳膊怒氣沖沖地朝錢雲笙推過去,力氣大得讓男人踉蹌著向後仰倒。只一瞬間,錢雲笙便重重地摔在地上,而看似嬌小柔弱的千金大小姐則氣勢洶洶地雙腿叉開騎在了他身上。

這樣的姿勢太過不雅,可當下兩人都無心去顧及,錢雲笙被顧明月突然霸氣外露的舉動給驚住了,竟是毫不反抗地任由她擺佈。平時雪荷澤雖然有些嬌憨跋扈,處處標榜自己為新時代女性,但面對他時仍舊帶著幾分女子的羞澀,何時做出過如此大膽豪放的行為。

錢雲笙呆呆地把眸光投向顧明月的臉,做出推倒男人再壓上去的女子,面容怒氣中帶著哀婉,露出了縈繞著絕望氣息的柔弱之態。

「你混蛋!明明知道我心儀的人是你!想嫁的人只有你!雲笙……雲笙,你是喜歡我的,對嗎?你幹嘛要說出如此傷人的話……在那麼溫柔地……之後……錢雲笙!我……愛你啊……」

錢雲笙,我愛你,明明是早就知道的事,但聽她親口說出來,這幾個字如帶著排山倒海般氣勢的千金重錘,重重地敲在他的心上。

深深的無力感溢滿胸膛,他好恨……恨這個有權有勢才能活得像人的社會,恨雪荷澤天真爛漫的一往情深,恨死無能為力無權無勢做著骯髒錢色交易的自己。

青筋迸出,緊握到指尖泛白的拳頭緩緩鬆開,錢雲笙像是一瞬間洩了氣的皮球,軟趴趴地躺在地上,雙目無神地看著天花板。

「若是我臉花嗓子啞,你還會愛上我嗎?

「……不會。」

果然他們的愛都是又膚淺又廉價……錢雲笙木然地想……

「我對你一見鍾情……你的外貌確實起了決定性作用。」顧明月沒有去否認這個事實,語言未有絲毫辯解之意。「若你一開始就臉被劃花嗓子嘶啞,我不知道還能不能愛上你,或許一輩子也不可能注意到你……但是,我既然已經愛上你了,那麼就算你以後臉花嗓子啞,甚至……」她說不下去後面的話,裡面的假設太過不吉,「我仍然會愛你。」

錢雲笙聽著顧明月低婉軟綿的輕訴,表情似悲似喜,無聲地咬住唇閉上了眼睛。

「我們私奔吧,天涯海角我都不怕,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像是所有的勇氣都凝聚在了這一句話,女人緊繃的身子鬆軟了下來,坐在錢雲笙身上靜靜地等待他的回復。

原文中雪荷澤選擇私奔,固然有她的道理。事實上雪荷澤與錢雲笙若是想要在一起,除了私奔別無他法。顧明月可以選擇留在上海,先與雪家斷絕關係再登報告知世人與唐英韶解除婚約,但那之後她與錢雲笙該如何生活,失去了家族的庇護卻生活在兩家的勢力範圍內,承受著世人異樣的眼光以及來自各方的壓力,雪家唐家以及唐英韶會善罷甘休麼……動身去北平,投奔雪荷澤的小姨與讀書時的好友,才是目前暫時最明智的選擇。

雪荷澤的小姨石小曼是近代最早幾批自費出國留學的女學生之一。她出國學習的原因很特別,在憤怒於父母把姐姐嫁給粗魯文盲的軍痞,又為自己將來婚姻而擔憂不安的情況下,她做出了驚世駭俗的行徑——偷偷地從家裡拿了一大筆錢,跑到教會拜託相熟的神父幫助自己去了美國——她的行為直接導致了家裡宣佈與她斷絕關係,再也不認她這個女兒。石小曼在美國待了四年,回國後身邊多了一位大她近十歲的洋人富商丈夫。洋人大抵在國人眼裡比自己人要高上一等,石小曼無意外地被娘家重新接受。由於她沒有自己的孩子,於是一直把雪荷澤當成親閨女疼寵。基於有類似的留洋經歷,雪荷澤近兩年與她的關係越發地親密了,書信不斷,甚至比同自己親生母親的關係還要好。

若是石小曼的話,一定能理解雪荷澤的心情吧,兩人都是敢於做出驚世駭俗行為的女性。若是雪荷澤沒有在半路上遭遇土匪,她或許會同錢雲笙在北平安定下來,然後自然就沒原女主什麼事了。

懷表滴答滴答的聲音在屋子裡迴盪,顧明月等了又等,可錢雲笙好似睡著了一般,咬唇閉著眼睛毫無反應。

「我知道了……」女人聲音哽咽,用萬念俱灰的沙啞音色低喃出這幾個字。她動作緩慢地從錢雲笙身上爬起,尋思著今日是否先離開,不能逼人逼得太緊,現在不如先回住所另想個辦法。

顧明月不想用自殺威脅男人的那一招,靠逼迫得來的感情,太不牢靠。

「我先……呀!」正想要做出淚流滿面的表情然後告別的顧明月,突然被猛然坐起的錢雲笙抓住了手腕向前一扯,她瞬間失去平衡地跌倒在了他的懷裡。

男人的行為套路無常,顧明月短暫地不知所措後,內心被洶湧而來的巨大喜悅所填滿。

錢雲笙雙臂緊緊地環住她,玉白纖長的手指按著她的頭,聲音沉悶含糊地低吼道:「我也喜歡你啊!」

懷裡女人的身體輕軟,可他那些柔情,卻找不到著力的地方。

兩人的身份背景懸殊,就算離開了上海又能如何,他們靠什麼謀生,除了會唱戲他別無所長,是給不了她幸福的男人。

「你走吧,忘了我吧。」似是終於得嘗了許久的心願,臉上帶著滿足之色的男人,溫柔地替顧明月拉平衣服上的褶皺,嘴裡說著道別的話。

這一別,再見就形同陌路了。自己這樣不堪的人,怎麼配得上大小姐,錢雲笙雖然表面看上去傲氣,骨子裡實則自卑到了極點,為了能夠出人頭地連委身同性這般下三濫的事情也能做的男人,獨自在淤泥裡打滾兒才是他的宿命。

顧明月怎會容許他一再逃避,好不容易使他親口承認內心的感情,現在正是一鼓作氣把人拿下的時刻,她要趁熱打鐵,讓錢雲笙避無可避,無處可逃。

「我不走!」顧明月倔強地拒絕,她以快到男人來不及阻止的速度脫下上衣,露出光潔柔軟的肩膀手臂,以及僅著一件鬆鬆的,能透出兩點粉嫩茱萸的白色絲質西式內衣的上身,在男人震驚的表情中,拉下胸前最後一點遮蔽物,明晃晃如兩顆大水蜜桃兒一樣的乳兒。不設防地映入了男人的眼簾。

「你,你做什麼,快穿上衣服!」錢雲笙慌亂地閉上眼,他胡亂地揮出手,可不巧地正逢女人欺身向前的動作,一個晃神柔膩的乳肉便抓了滿手。

顧明月牢牢按住胸前他欲抽離的手,聲音婉轉纏綿地說:「噓……你感受到了嗎,我為你而加速跳動的心臟。」

錢雲笙的喉結咕隆地上下滾動,他不自覺地嚥下一口唾液,顧明月的神情帶著他從沒見過的魅惑之色,從一朵清新妍麗的百合花變為了一片在夜間妖嬈綻放的絳色薔薇。

瞬間轉變氣質迷惑男人這種小事,顧明月現在信手拈來。

錢雲笙真的被誘惑到了,他所有對情事的認識都來自於唐英韶,平日裡哪裡有機會與女人肌膚接觸,更何況是如此香艷極品的女體。

「不行!你不該做這種事!趁沒有人看到,快離開這裡!」錢雲笙終究還是用理智的韁繩約束住了感情,他大力抽回自己的手,把顧明月推開後迅速從地上爬來,似要拉開門奪路而逃。

再在這個房間裡待下去,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理智就會崩潰,做出連自己都不能原諒自己的事情。

「你站住!」顧明月厲聲喝止住了男人的動作,她的聲音裡蒙上了濃濃的屈辱與不解,「能和唐英韶一個男人做,卻無法要了我麼?」

錢雲笙的手停頓在門把手上,他終於理解什麼叫撕心裂肺的痛楚了。

自己最不堪,最醜陋的傷疤,被顧明月一把揭下,連著血淋林的皮肉,讓他連包紮的時間與空間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