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曾經說愛她的少年長大了,知道了什麼是愛情。愛情就是得知以後不能和心裡的那個人在一起,難過得失聲痛哭。

***

宋凌走後,李欣桐覺得自己完蛋了,忐忑地喝了好幾口水,試圖平靜地看幾集電視劇,最後還是煩躁地關掉電視。她打電話給宋凌,宋凌手機已經關機。那刻,李欣桐很想咬碎自己的滿口銀牙以謝罪。

她打電話給宋子墨,響了很久,終於接通了,但電話那頭不是宋子墨的聲音,而是賈玲可。

「桐桐嗎?子墨去洗手間了。

李欣桐怔住,怏怏然地說「那沒事了」。她方想掛了電話,賈玲可慌忙阻止她掛斷,「桐桐,先別掛斷。」

「還有什麼事情?」

「你……」賈玲可斟酌了很久,「你和子墨今天吵架了嗎?」

李欣桐不明白她怎麼這樣問,還沒來得及回答,賈玲可接著說:「子墨今天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玲可姐你一定不要小看自己的魅力,宋子墨見著你,指不定高興成什麼樣,他就會裝,你也知道他那德行。」

賈玲可一句話也沒說,似在沉思,又似心不在焉,終於她說了一句,「既然你知道他那麼會偽裝自己,你怎麼就不明白他的心呢?」

李欣桐一怔,明白了賈玲可的意思。賈玲可的意思無非是明明知道 宋子墨喜歡的是她賈玲可,為什麼還要自己貼上去?自動離開比較好,免得自討無趣。李欣桐有點受挫,她說: 「放心,我這次不會死纏著 他,我會滾遠點的。」

「呵呵。」賈玲可在電話裡冷笑。李欣桐聽著她的笑十分不舒服,但也不好發作,悶著不出聲。賈玲可說:「桐桐,你到底是不瞭解宋子墨。你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對他而言,他又需要什麼,你想要獲得他的愛,死乞白賴地不斷告訴他,你愛他。我只想告訴你,不僅僅只有你一個人付出了。」

沒等李欣桐說話,賈玲可就掛斷了電話。李欣桐的臉上早已佈滿了陰鬱。她的智商不夠』聽不懂賈玲可的話中話,她只知道自己當年付出了很多,卻得不到宋子墨的愛。至於賈玲可付出多少她不想知道,畢竟賈玲可已經勝出,何必再向她這位失敗者訴苦,自己贏得多心酸?

真是天大的諷刺。

***

宋子墨從洗手間出來,看見賈玲可在掛他的電話,他也不惱,只是很平淡地問:「誰?」

「你的桐桐。」賈玲可笑得淡然。

宋子墨只是有著一閃而過的發愣,隨即叫服務生點餐。賈玲可目不轉睛地看著宋子墨,想從他的神情之中窺探出什麼。事實證明,他的確是個很會掩藏自己情緒的人,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被人窺探出來。

賈玲可沒頭沒腦地說:「新聞我看了,你真是個知恩圖報的人。」

宋子墨正舉著一杯紅酒,身子僵硬了一會兒,隨即恢復如常,呷了口紅酒,不發表言論。

賈玲可說:「當年為你媽媽捐腎的那人你只知道是南海群島的居、民,其他一概不知,所以你的雨露灑遍了整個南海群島,所有人都得到了你的報答。呵呵,你這麼懂得感恩的人,桐桐卻對你一點也不瞭解,是不是很傷心?」

宋子墨不答,只是遞給她一把鑰匙,「生日快樂。」

「瞧,又對我感恩了。」賈玲可很無奈,撿起桌上放著的鑰匙,把玩著它,談淡地說:「什麼鑰匙?車?房?」

「美國一家診所的大門鑰匙。你掛了牌.就可以開業了。」宋子墨微笑。

賈玲可怔了怔,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在她面前,小她八歲的男人曾經以堅定的目光告訴她,他愛她。那時候她只覺得他很可笑又可愛。她拒絕了他無數次,因為她知道他太懂得感恩,錯把恩情當愛情。他在感激她,在他和他母親最艱難的時候,是她伸出援手榴助,為她母親治病,代替他母親撫養他長大。因為她太理智,遭到報應了,她喜歡上了這個懂得感恩的大男孩,可那時候大男孩已經有了他的小公主。

他對愛情成熟得太晚,以至於他不懂得怎麼抓牢。

那時她移民美國,宋子墨的母親還在國內醫治,她是她的主治醫生,要換主治醫生,很是不便。宋子墨那年臨近考研,學業又忙,有些體力透支。李欣桐苦追宋子墨而不得,於是抓住此機會,到醫院裡照顧起宋媽媽,還十分大方地交醫藥費。

宋子墨困惑,但礙於母親,不好發作。李欣桐嘴甜,哄得宋媽媽很是歡喜。宋媽媽知道宋子墨向大他八歲的賈醫生告白,思想封建,有點牴觸,眼見現成討喜的李欣桐,便故意撮合他們。

在李欣桐生日那天,李欣桐邀他前去,他本不想去,是宋媽媽硬逼著他去的。一群大學室友在李欣桐的公寓裡狂歡,由於太高興,喝了很多酒,然後也不知是誰爬上誰的床,醒來之時,兩人已是赤裸相對。相對無語。

李欣桐便以負責為由,威脅宋子墨與她交往。如若不然,就告訴宋媽媽。宋子墨是個孝順的孩子,只能答應。他剛開始和李欣桐交往,是不喜歡她的,甚至有點討厭她。可她確實待他極好,全心全意地付出,對待宋媽媽如親生母親般孝順。漸漸地,他對她慢慢改觀。

人的感情確實很奇妙。這是賈玲可從中領悟到的。她把玩著手中的鑰匙,望著宋子墨,「你怎麼知道我想開一家診所?」

「我秘書說女人最想收到的禮物是安定。擁有一家屬於自己的診所,就永遠不怕被炒了。」宋子墨淡淡地說道。

賈玲可失笑,「中國有句古話,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男人要的安定是事業,女人要的可是老公!」

宋子墨怔了怔,無言以對。

「哎,離過婚的女人掉價了。」賈玲可無比感慨。

宋子墨略有抱歉地說道:「對不起。」

「我懷孕了。五個月了。」賈玲可忽然說道,表情有些自嘲,「不能再以發胖為借口,藏不住了。」

宋子墨一怔,「孩子他爸是……」

「一夜清,不知道是誰的。」

宋子墨沉默不語。

賈玲可說:「我想生出來,自己養。」

「玲可,你想清楚了嗎?」

「是啊,但是我沒臉去美國養胎,被你媽瞧見了不好,而且我那些同事嘴碎,你也知道我煩這些。」玲可捋了捋自己額角的垂發,一派風輕雲淡的樣子。

宋子墨默默地點頭,「國內養胎的事情,我來辦。」

「我住你家方便嗎?」

宋子墨笑道:「我現在住桐桐家。家也不常常去。」

賈玲可覺得好笑,「你怎麼不讓她住你家?」

宋子墨說:「她不喜歡。」

賈玲可笑而不語。她看著眼前這位英俊成熟的男人,想起他在美國的點點滴滴。宋子墨是個過分安靜的男人,心事不與人說,便是難過也總會找個無人的地方,捂著臉痛哭。她見他哭過兩次。

一次是他媽媽病危的時候。一直堅強的大男孩默默流著淚,咬著指甲在手術門口耐心等待。

另一次是他出車禍後醒來,渾身疼痛,他卻如個孩子雙掌捂著臉大聲痛哭。他不是因為身體疼才哭。她知道.他是心疼。那時的他,心很疼。因為他從此失去了李欣桐。她是他臉上的笑容。

宋子墨有點不自在。他不習慣賈玲可認真地看他的樣予。他問:「看什麼?」

賈玲可笑著問:「和桐桐上床了嗎?」

宋子墨怔了怔,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苦笑,「玲可,八卦不是你該有的。」

「沒辦法,我跟你結婚一年多了,想當年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別說跟我上床了,就連親一下,你都不曾有過。」賈玲可打趣道。

宋子墨無奈,「玲可,你別打趣我。」

「誰打趣你了?我可是認真地問你。你愛誰,就把對方視如女神。你愛我,所以你不碰我。如果你碰了桐桐,就說明你不愛她,對不對?」賈玲可已經掩不住在笑了。她的態度極不認真,明顯嘲弄他。

宋子墨略顯窘態,握成空拳,放在嘴邊千咳,雙頰有些緋紅。

賈玲可見他這不好意思承認的樣子,她想笑,卻在那—剎那覺得自己挺心酸的。她努力保持笑意,喝了點紅酒,「今晚去桐桐那兒嗎?」

「嗯,她腳扭傷了,有點不方便。」

「我看是想人家吧。」

宋子墨笑了笑,沒有說話。

***

宋子墨把賈玲可送回星海大廈,便去了南朝二弄。他剛打開門的時候,聞到香濃的美食味道。他怔了怔,換好鞋進屋,便見李欣桐正端著一大碗,盤腿坐在沙發上,吸碗裡的拉麵。她興許是聽見動靜了,轉頭朝宋子墨這邊看了看,沒說什麼,直接叉把頭霸向電視,當宋子墨為空氣。

宋子墨電不惱,逕直走向她,坐在她旁邊,問她,「晚餐就吃這些?」

李欣桐一邊吸著拉麵'一邊說道:「哪有你這麼命好,和前妻出去吃大餐。」

宋子墨聽出她語氣的不滿,失笑,眼眸不小心瞥到躺在沙發上的相冊。他拿起來打算看一看,被眼明手快的李欣桐一把奪去。李欣桐死死護在懷裡,「這是個人隱私。」

「拿來。」宋子墨毫不畏懼侵犯個人隱私。

李欣桐剛開始不從,但看宋子墨那不容置疑的模樣,護著相冊的手鬆了鬆,最後豁出去的樣子,直接丟給他,「看就看吧,不准笑。」

宋子墨沒搭理她,直接打開相冊,認真地看了起來。他每一頁部看得極其認真,讓李欣桐有點毛骨悚然。看照片也要看這麼認真嗎?可宋子墨向來是面癱,李欣桐完全不能從他的神情之中瞧出那麼一點他的情緒。

全過程宋子墨都是面無表情的。當他合上相冊之前,直接拿出李欣桐的滿月照,打算佔為己有。李欣桐一見他這舉動,想奪回來,卻被宋子墨巧妙地閃躲開,奪照壯舉失敗。

李欣桐皺了皺秀氣的眉毛,「為什麼拿我照片?不會是想我的時候,對著光屁股照片想入非非吧?」

「我一個電話,你本人就會站在我面前,何必?」

滿臉高傲的樣子!李欣桐一臉鄙視地看著他,很不滿地說:「那你要我這照片幹嗎?」

「我喜歡。」宋子墨看了看照片,心滿意足地放入皮夾裡。李欣桐覺得這兄弟倆真不愧是兄弟倆,癖好也一樣,喜歡這種光著屁股的嬰兒照,而無視她後面水靈的大美人照,只要這種黑白沒實感的老照片。

「你和宋凌真不愧是兄弟倆。」李欣桐說:「今兒他也拿走了我一張滿月照。」

原本宋子墨想忽略宋凌到家裡來的事情,被李欣桐如此理所應當說出來,加之李欣桐還給了他一張滿月照。宋子墨不悅地蹙了蹙眉,「你似乎忘記你是有男朋友的人?」

李欣桐仰著頭,不以為然的樣子,「你似乎也忘了自己是有女朋友的人。」

「很好。」宋子墨臉上淡淡的,不惱也不怒,直接打橫抱起她,朝著雙人床走去……

「桐桐。」事後,宋子墨吻了吻她的額頭,語氣很柔很輕。

「嗯?」

「桐桐。」

「嗯?」

「桐桐……」

「……」李欣桐有點無語,「一直叫我做什麼?」

「就想叫叫你,沒別的意思。」宋子墨微微一笑,大手摩挲著她的肩膀,下巴靠在她的頭頂上,輕嗅她發間的芬芳,心滿意足地閉著眼微笑。

那晚宋子墨睡得很早,習慣當夜貓子的李欣桐表示她的悲傷正在逆流成河。她睡不著,宋子墨抱她抱得太緊,她不能下床玩電腦。

太悲劇,太悲情了!

李欣桐每天要換藥,都是由宋子墨帶她去醫院。當她的斷傷好了,李欣桐想報答宋子墨,辛辛苦苦在家等宋子墨回家,自己坐在來上等他忙完。當宋子墨終於也上了床,她問他:「想要什麼報答?」

宋子墨淡淡地看了看李欣桐一眼,沒有說話。

李欣桐會意,直接撲向他。她早就知道他想要什麼了。

事後,疲憊不堪的宋子墨說:「你這不是報恩,是恩將仇報。」

「……」

***

李欣桐的腳好了,就該上班了,要不然總裁辦的秘書們可要說閒話。她打算上班的前一晚跟宋子墨說了,白天讓她搭個順風車,一起去公司然後在距離公司五百米處把她放下來。宋子墨也沒說答不答應,李欣桐就當他默認了。

誰知早上李欣桐爬起來,已是九點半,就算她直接去上班,起碼要遲到一個小時之多。李欣桐很憤怒,宋子墨早就去上班了,怎麼不叫醒她?李欣桐再細想了一會兒,又覺得宋子墨故意不叫醒她,是想她繼續休息?如此,李欣桐的憤怒小了很多。

確保安全,李欣桐打電話給宋子墨的私人電話。

接電話的依舊是他的秘書,林小婉。

「哦,欣桐啊,今天早上Allen總裁特意通知我,說你今天會來上班,若是不上班,算曠工。」

「……」

掛完電話,李欣桐的憤怒火苗迅速燃燒,想直接燒死已坐在辦公室裡的宋子墨。這不明擺著坑她嗎?秘書曠工一天不僅沒有了全勤獎,而且還要把這一天補回來。誰知道宋子墨想怎麼利用這一天?

不能讓他得逞,她情願遲到也不曠工。於是,李欣桐火速起床穿衣刷牙洗臉,以最快的速度出了家門。

她本想打車過去,奈何上班高峰期還沒過去,她根本就打不到車。好不容易打到了車,快要到的時候,卻遭遇到大堵塞,來往的車輛堵得水洩不通,一直沒通的跡象。

李欣桐急得在車裡跺腳,「怎麼還不通啊?」

「前面一棟樓好像出了事情。」司機很淡定地說。

李欣櫚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實在淡定不了,給了司機車錢,直接下了車。她沿著人行道走了一會兒,發現人行道也被路人堵住了。路人仰著頭朝一棟大樓指指點點。李欣桐順著他們指指點點的方向看去,瞳孔驟然放大,驚恐萬分。

有人站在窗口要跳樓,而且所選的跳樓地點正好是華東旅遊集團的大樓。

「跳樓的是華東旅遊的職員家屬,好像是因為職員受了工傷,華東旅遊不賠錢才鬧起來的。」有路人在李欣桐面前討論這件事。

李欣桐完全忘記了要趕著上班的事,而是如路人一樣,圍觀。

不一會兒,有警笛響起,警車在大廈前停了下來。從警車裡跑出幾名身形矯健的特警。李欣桐一眼便看見了特警的其中之一,宋凌。他們正在很嚴肅地討論營救方案,最後決定讓宋凌穿上武裝裝備,從事發樓層的下一層樓高空爬上去,直接把跳樓者踢回屋內。

李欣桐當時就窒息了,這得多危險?李欣桐拉住準備要去行動的宋凌。宋凌見到李欣桐很意外,「你怎麼在這裡?」

「你真打算靠著安全措施爬上去?」

「當然。」

「換個人吧,你別千這麼危險的事情。」

宋凌有些發愣,顯然沒料到李欣桐會這麼關心他。他笑道:「邪我同事就不危險了?」

李欣桐臉大紅。宋凌笑道:「隊長派我過去,是覺得我有足夠的心理素質和體能,你放心吧。」

「我要跟你一起過去。」

宋凌有些猶豫,最後還是答應了李欣桐的請求。

跳樓者要在20層跳樓,他們就選擇正下方的19層。他們—進去,就見到了華東旅遊的高層,宋寶珠還有此事的負責人姜軍。宋寶珠見著自己的兒子並不意外,反而是看見了李欣桐,有點吃驚。

當宋寶珠得知他們的營救方案,十分不淡定地說道:「不行,我要求換個特警。」

當媽的,肯定捨不得兒子冒險,別的特警就不是爹娘養的?當然這話李欣桐沒膽說。她欣賞女強人,也怕女強人,更別說沒什麼善心的女強人。宋凌不理會她,直接要爬窗。

宋寶珠忍不住喊道:「你瘋了!」

「女士,別打擾我們。」宋凌嚴肅地對待宋寶珠。宋寶珠緊緊地抿著唇,忍著不再發言。

宋凌跳出窗口,吸在大樓牆壁上,靠著繩子,一點點往上挪。跳樓

者的情緒不好,要見華東旅遊的高層,宋寶珠便去了20層。也不知道談話

如何,李欣桐只聽見跳樓者的情緒十分不穩定,最後像發瘋一樣嘶吼,「宋寶珠,像你這樣惡毒的女人你不得好死。」

一片喧嘩之下,跳樓者跳了下去。

聲聲尖叫,劃破了天際,李欣桐只看見窗戶外有一團黑影墜落。但是……怎麼像兩個人?

「凌兒!」宋寶珠歇斯底里地大吼。李欣桐一怔,不顧特警的反對,衝向窗戶,只見宋凌吃力地拽著跳樓者的衣服,他的身子被繩拽著,好像卡在四五層的位置上。

特警以最快的速度跑下去,李欣桐也急忙跟了下去。李欣桐尾隨特警進屋的那一霎,原本以為可以把那跳樓者拽進窗口,可遲了—步,李欣桐親眼看見一抹黑影墜下的那一瞬間,然後是重物落在水泥地上的悶響。

宋凌有繩子綁在身上,特警同事把他從窗外拽回屋內。他剛著地,宋寶珠就衝過來上下打量他,看他有沒有事。宋凌厭惡地躲開她,悶不作聲地一人離開。李欣桐看了看宋寶珠,又看看離開的宋凌。

最後還是朝宋凌追了去。

外面一片混亂。救護車把滿臉是血的跳樓者架到車上揚塵而去,路人都在討論跳樓者的生死,只有宋凌一個人沉默地坐在大樓下的花壇上,雙眼出神,不知想些什麼。

李欣桐試著問:「這件事是意外。你不要自責了。」

宋凌以手掌抹掉自己臉上的汗,深吸一口氣,「你知道剛才我媽怎麼跟他說的嗎?」宋凌冷笑一下,「她說,作秀給誰看?要跳別在我公司大樓跳,別髒了我的地方。」

「所以他直接跳了?」

「是啊,我只來得及抓到他的衣服,但是往下衝勁太大,他的衣服撕裂斷開了,我沒有辦法救他。」

李欣桐拍拍宋凌的肩膀,「別難過了。」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人,只能這樣笨拙地安撫他。

宋凌卻哭了,他說:「我最愛的媽媽竟是這樣冷血不顧也人感受的人,踐踏他人的生命……」

李欣桐明白他的心情。曾經外面怎麼說他媽媽不堪,他都能接受。因為即使她不好,也是他最愛最愛的媽媽。當親眼看見他心中的好媽媽不善的一面,心裡瓦解的不只是形象,還有他的信仰。

李欣桐抱住宋凌的頭,讓他靠在她的肩膀上。當她看見宋凌的右手在一直發抖,她碰了碰,宋凌吃痛地縮了縮,李欣桐才知道,他手受傷了。

且傷得不輕。手骨折了……

很巧的是,宋凌住的病房正是奶奶住的病房。女大學生出院了,宋凌便睡了她原先的那張病床。宋寶珠原本給宋凌準備了VIP高級單人病房,但被宋凌冷漠拒絕。宋寶珠在宋凌那兒吃了很多次閉門羹,也識趣,不在他面前出現。

宋寶珠終於拉下臉面,特意找了李欣桐,請她好好照顧宋凌。

***

李欣桐給宋凌倒水,剛走出病房,張靜跟了出來,像個八婆一樣問道:「那位哥哥是誰?」

「怎麼?又貪他長得帥?」

張靜不滿地說: 「才不是,我只是為你老公打抱不平。你都沒對你老公這麼好過。」

「……」

「他是誰?」

「他是……我老公的弟弟。」李欣桐乾笑兩聲。

「哦!我猜也是。都是美人胚。奶奶說是你弟弟,我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天一個地。」

「……」誰是天?誰是地?李欣桐很想問。李欣桐打完水,一旁的小八婆張靜還在喋喋不休,「姐姐,你老公會來看他弟弟嗎?」

李欣桐思索了一下,「他很忙,應該不會。」她自然是不想傷害張靜幼小的心靈了,她要發揚兄弟團結精神。

「哎。」張靜的表情很失望。

李欣桐問:「怎麼?想見他?」

「我奶奶說,想代表全村人民謝謝他。」

這事讓李欣桐也有點意外,商場上爭鬥的人,一向行事狠絕,宋子 墨也不例外。但改善南海群島生活的善舉,著實與他的作風不符。

回到病房,有人來探望宋凌,是他爸爸,宋建立。宋建立淡淡地看了眼進屋的李欣桐』朝她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和宋凌說著話。宋建立說:「凌兒,你聽爸這一回,辭職別千了。我和你媽就你這麼一個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讓我們二老怎麼辦?」

宋凌對待宋建立比對待宋寶珠的態度上要好很多。宋凌說:「爸,你也知道,我不喜歡做生意,又不愛在家吃軟飯。」

宋建立沒說話,他隱忍了一下,歎了口氣,「行吧,你好好照頤自己。我先回公司,晚上再來看你。」

「嗯。」

宋建立望了望李欣桐,便離開了。李欣桐不問剛才的事,只是問宋凌,「你肚子餓嗎我下樓給你買點吃的。」

「都前胸貼後背了,麻煩你了。」宋凌對待李欣桐的態度,絕對是好得沒話說,一改剛才陰霾的臉色笑極其燦爛。

李欣桐打算下樓給宋凌買吃的。因為等電梯的人太多,李欣桐估摸自己過去會超重,再等下一批,還不如自己走樓梯下去。所以她果斷選擇走樓梯。她剛來到樓梯口,打算打開安全門,卻通過透視的玻璃看見宋建立從一名醫生手裡接過一份文件。

當醫生朝她這邊走來之時,她就像做賊心虛一般逃離樓梯口,待到一定距離,就佯裝偶爾路過,與那名醫生擦肩而過。李欣桐偷偷瞄了一下他的胸牌,是腦外科醫生。

這腦外醫生給宋建立什麼文件?李欣桐不是八卦,單純只是因為宋建立是宋子墨的親生父親。難不成宋建立大腦有點問題?這事李欣桐不鈿道要不要告訴宋子墨。雖然宋子墨肯定不屑於談論宋建立.但畢竟是親父子,血濃於水。

李欣桐是個很注重親情的女人。

給宋凌買完午飯,李欣桐便告辭了,直接去了公司。到達公司的時候,正是午餐時間,總裁辦沒有一個人。李欣桐便打電話給宋子墨的私人手機。

「喂。」

「是我,你現在在哪裡?」

「辦公室。」

「吃了嗎?」李欣桐笑瞇瞇地問。

宋子墨回:「沒。」

這時,李欣桐已經到達宋子墨的辦公室,她直接轉動把手.探頭進去,對上宋子墨吃驚的眼。她對著電話說:「要不要—起吃飯?」

宋子墨含笑,「好。」

李欣桐掛掉電話,走至他的桌前,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她說:「總裁,你真忙,都快過了午飯時間。我要是不來,是不是打算不吃了!」

宋子墨點頭。

李欣桐想想,一起去吃飯,回來肯定又委遲到了,他是老闆,沒關

系。她上午已經曠工了,下午再遲到就太不稱職了。她說:我們點外

賣吧?」

「可以。」

李欣桐覺得,今天的宋子墨特別乖!居然如此順著她。外賣很快就送了過來。宋子墨的辦公室很大,有特意空著的茶几沙發,招待來客。兩人坐在沙發上,李欣桐為宋子墨拆開一次性筷子,把熱氣騰騰的拉麵端到宋子墨面前。

宋子墨接過,便吃了起來。李欣桐也端起自己的那碗,吃了幾口問宋子墨,「好吃嗎?」

宋子墨點頭。

李欣桐得意地說:「我特意找的。你也知道,我這種不能幹的秘書工資不高,公司不包吃不包住,生活到處要錢,不節約不行,為了款待自己,得找一家好吃又便宜的地方,於是在我千辛萬苦的努力之下,發現了這家超級讚的麵館!」

宋子墨似乎沒聽進去,只顧著自己吃麵。李欣桐非常不爽地說:

「你倒是也搭理我一下啊。」

「你鋪墊這麼長,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果然,宋子墨不是一般地瞭解她。被揭穿的李欣桐面帶尷尬,遲疑了一下緩緩說道: 「我上午不是沒上班嗎?其實我是出了事故。」

宋子墨停下筷子,看了她一眼。李欣桐忙擺手,「我沒事,我只是圍觀跳樓。但是你弟弟宋凌因為救跳樓者他手骨折了。」

「關我什麼事?」宋子墨淡淡地問。

「呃,我知道你對宋凌沒感情。我想說的是,你爸爸腦子好像有點

問題。」

「這還用你說?我知道他腦殘。」

「……」李欣桐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他大腦好像有點疾病。」

宋子墨繼續吃麵,好像在聽一個無關緊要的新聞。李欣桐歎了口氣,也不想說什麼了。她不會去勸他關心宋建立,畢竟她無法明白宋建立對宋子墨造成多大的傷害。她只是想告訴宋子墨自己所看到的,至於他的想法,她尊重他。

宋子墨確實餓了,面吃得精光。李欣桐拿出紙巾,幫宋子墨擦了擦嘴,就像當初他們戀愛時那樣。宋子墨先是一怔,隨後含笑地看她認真地幫他抹嘴。李欣桐站起來收拾桌上的碗筷,收拾好了,準備出辦公室。宋子墨卻忽然叫住她。

宋子墨說:「以後中午陪我在辦公室裡吃吧。」

李欣桐怔了怔,點點頭。

「那你出去吧。」

「嗯。」

李欣桐剛出門,就見林小婉手裡拿著手機t算進辦公室。李欣桐隨口問問,「找總裁?」

「是啊,有位先生找總裁。」

「嗯,總裁在裡面。」

李欣桐先去了茶水間,見茶水間裡有幾個秘書在聊天。李欣桐本想倒完水便離開,無意中聽到一姑娘對另一姑娘說:「我們Allen總裁對他前妻真好,我男朋友做地產的,聽說Allen總裁最近購了一處別墅,名字是寫他前妻的。」

「咦?Allen總裁的前妻不是在美國嗎?在這裡購房,是不是要在這裡長期居住?」

「這誰知道。我看Allen總裁早晚會和他前妻復婚,那些對Allen總裁抱以幻想的還是提早死了這條心吧。」

「哎!」

李欣桐覺得身子很冷,或許是空調開得有點太大了。李欣桐剛出茶水間便撞上衝過來的林小婉,幸好她水倒得不多,沒灑多少。林小婉向李欣桐道了歉,便衝進茶水間,一臉興奮地對秘書姐妹說:」大消息,大消息。」

「什麼消息?」

林小婉一臉神秘地說:「你知道剛才是誰打電話給我們總裁嗎?」

「他前妻?」林小婉搖頭。

「他女朋友?」林小婉繼續搖頭。

「他男朋友?」林小婉白了秘書姐妹一眼,「Allen總裁要搞同性戀也是攻。」

「好了,廢話少說,誰啊?」秘書姐妹對她的故作神秘有點不耐煩了。

「Allen總裁的爸爸!」

「哈?Allen總裁有爸爸?」

林小婉又白秘書姐妹一眼,「你以為他是石頭裡蹦出來的啊?」

「他爸爸是誰?」

林小婉嘿嘿一笑,「知名企業家宋建立。」

「原來是富二代啊!」

林小婉的臉上忽然一沉,嚴肅地沉思了一下,「但是我好像聽到腦中有瘀血什麼的……」

李欣桐心想,宋建立腦中有淤血?生命有危險?所以求自己的兒子原諒他今生所犯的錯?

狗血電視劇看多的李欣桐覺得她這個邏輯是百分之百正確的。

***

李欣桐下午下班先於宋子墨離開公司,在她去醫院的途中接到宋子

墨的電話。

「你在哪?」

李欣桐坐在公交車上,看看路旁,「正新街口。」

「去那裡幹什麼?」

「勾搭男人。」

「晚上在家等我。」

「……」

宋子墨掛了電話。

兩人談話不歡而散。李欣桐覺得宋子墨最近有點奇怪,大概快到夏季了,所以比較暴躁不安吧。李欣桐不愛多想這些,手機既然放在手上了,她就順便給宋凌打個招呼,免得自己像是不請自來。電話不是宋凌接的,而是他的媽媽,宋寶珠。電話有來電顯示,宋寶珠知道是她,語氣沒有初次見面那樣冷淡,她說:「我是宋凌的媽媽,宋凌去上廁所了,李小姐。」

李欣桐怔了怔,覺得她媽媽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有點不太適應地說:「哦,我打電話只是想告訴宋凌我要去看看他。既然伯母在醫院,我就不用去了。」

「你過來吧。」

李欣桐萬萬沒想到宋寶珠願意她去接近她的兒子。

宋寶珠是聰明人,自是知道李欣桐沉默是為什麼,她解釋說:「凌兒最近情緒不大好,煩請李小姐多開導開導。」

原來她是有利用價值的。李欣桐會心一笑,「我開導是自然的,只是……」李欣桐頓了頓,「到時候宋凌離不開我怎麼辦?」言下之意,就是她做知心姐姐可不是白做的,她不是想利用就能利用的。

李欣桐已然能感覺到宋寶珠正在咬牙切齒。一向把別人操縱在手的女強人遭到乳臭未千的女人的威脅,不氣憤才怪。

宋寶珠說:「李小姐,有句話說得好,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來。」

李欣桐覺得這話說得很對,頗為贊同地說:「可不是,所以我覺得

伯母不要做無謂的掙扎了。」

「……」

李欣桐覺得宋寶珠此時一定想掐死她。

宋寶珠說:「李小姐,你還來嗎?」

「當然。不去宋凌會傷心的。」

李欣桐掛了電話,自己也有些發傻,她怎麼和宋寶珠槓起來了?她這是為了自己當初被羞辱還是宋凌總是被她操控或者因為是宋子墨?她自己都有些迷茫,只覺得自己必須要這麼做。李欣桐剛來到醫院,還沒進宋凌的病房,就聽見宋寶珠在說話。

「宋凌!我是你媽,你必須尊重我。」

「就因為你是我媽,我才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我在你心裡就這麼不堪?」

「你說呢?」宋凌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絲絕望。

「行行!」

正在李欣桐猶豫要不要進去之時,宋寶珠已經出來了。她看了李欣桐兩眼,沒多說什麼,逕直離開。李欣桐因為只聽到後半部分,還不明白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她進屋後,即便看見宋凌悶悶地坐在床上,她也不問,而是笑著說:「我來了,吃驚不?」

宋凌抬抬眼皮,沒說話。

屋內沒有其他人,其他兩鋪連床單都沒有了,看樣子像是出院了,但是否太突然了?而且醫院的床位不是一直很緊張嗎?怎麼任由這兩床空著了?李欣桐心存疑惑,但仔細想想,也就知道肯定是宋寶珠安排的。難道他們吵架是為這個?

李欣桐坐下來,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喂,你至少理我一下吧?」

宋凌轉身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就像沒有主人關愛的可憐小狗。李欣桐氣餒,她本來不想八卦這事,奈何這隻小狗急需想發洩一下。她只好扮演知心姐姐問:「說吧,有什麼不開心的事讓姐姐開心一下。」

「昨天我嫌醫院太吵,想回家睡覺,結果聽見我爸媽在吵架。」

「呃,然後?」

「然後我聽見我爸說,我是野種。」宋凌像是受到打擊一般,臉色頓時發白。

李欣桐一怔,驚訝於宋凌如此直白,以致不知道如何接話。宋凌繼續說道:「我爸看見我的病歷卡,我是AB血型,我媽是O型,我爸也是O型。」醫學上的遺傳學來說,兩個O型血的父母是不可能生出AB型的孩子。

李欣桐試圖安慰:「你會不會被抱錯了?」

宋凌瞪了李欣桐一眼。

好吧,她想多了。

李欣桐繼續安慰:「既然已成事實,你也別太難過。」

「我都不瞭解我媽了。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一點羞恥感都沒有嗎?她一直都知道我不是我爸爸親生的兒子,她居然可以欺騙這麼多年而不內疚。」

李欣桐說:「或許你媽媽覺得這是一個美麗的謊言。」

宋凌疑惑地看著她。李欣桐笑笑,笑得有點淒淒然,「我從小就沒媽媽,我爸爸說我媽媽去世了,她會在天國繼續愛我。後來我才從奶奶口中知道,我媽媽拋棄了爸爸和我,並沒有死。她並不愛我。可我爸爸為了不讓我傷心,所以騙我。而我為了繼續這個美麗的謊言,我編織了另一謊言,我假裝自己不知道。但有一點我知道,我是幸福的,因為我有一個不僅給了我父愛,還給了我母愛的爸爸。」

宋凌沉默。

「我不知道你媽媽當初懷有身孕嫁給你爸爸的動機是什麼。但這些年來,你應該能感覺得到,你媽媽對你的愛,不是謊言。」

宋凌忽然伸出手擁住李欣桐。李欣桐一怔,本想掙扎,但最後還最依著他了。宋凌輕輕地抱著她,好似在等待她的掙扎,見她並未掙扎,他便越抱越緊,緊得讓李欣桐都無法呼吸。

「太緊了。」李欣桐抱怨。

「我喜歡你。」宋凌低著嗓子,略帶哽咽地說。

「……」李欣桐無言以對。

「從我第一眼見到你,我就知道你與眾不同。你不會像別的女人一樣,貪圖我的家世背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這些日子的交往,我更深刻地明白,你就是我喜歡的人。」

李欣桐這輩子其實沒有被人表白過。年少的時候,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宋子墨身上,她愛得張揚,誰都知道,即便有人對她有心思.也會自覺退場。步入社會,想與她進一步交往的男人,開口的第一句話無非是,要不要和我交往一下,或者我們交往吧?從來沒有一位像宋凌這樣,不是以交往為前提,很簡單地去表達自己的心意。

若是沒有宋子墨在先,她或許會嘗試一下。

「你是知道我的,我和你哥哥……」李欣桐有些哭笑不得的同時又有些淒涼。真是一個尷尬的身份。

宋凌並沒有鬆開緊抱她的手,他把頭深深埋在她的頸窩裡,聲音低沉卻堅定,「我不在乎這些,我喜歡你,只要你願意和我在一起。」

不算太動聽的情話,卻讓李欣桐感動得無言以對。這麼多年來,她只愛過一個男人,但她愛宋子墨實在愛得太累,如果她和宋子墨注定沒有將來,她是否應該,重新規劃一下自己的人生?

房間裡一片靜默,半晌後,李欣桐說: 「讓我考慮一下。」

她沒當即拒絕,讓宋凌興奮,他驚喜地看著她,癡癡地看著她。李欣桐有點尷尬,乾笑兩下,「餓了嗎?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我要吃瘦肉丸!」

「你個肉食動物!」

「是啊,現在特想吃了你。」

李欣桐白他一眼,起身去給他買。剛走出房門,宋凌叫住她。李欣桐轉身,只見宋凌對她傻傻地笑,有些撒嬌地說: 「不要醋,我不愛吃醋。」

「知道了,囉嗦。」李欣桐感覺不自在,但打心眼裡不討厭宋凌對她這樣。或許是宋凌比她小,有點母愛氾濫了,加之性格要強,別人對她的依賴,她找到了存在感。

她在等電梯,骨科在醫院的八樓,不高不低,但對於懶人李欣桐,能電梯就電梯。

電梯門開了,裡面人很多,她低著腦袋進去。

在電梯下降的時候,她聽見背後有個熟悉的聲音。有個女人在乾嘔,有個男人關懷備至地問:「害喜這麼嚴重?」

女人答:「嗯,很不舒服。」

「要不再去給醫生看看?」

「瞧你大驚小怪,這是正常反應。」

「嗯。」

李欣桐只覺得渾身發冷,有股酸楚湧上眼眶,有液體在眼眶打轉,她吸力控制自己,但還是落了淚。她迅速抹捧滑下的淚水,深吸一口氣。正好此時電梯到達一層,李欣桐率先出了電梯,急匆匆地往醫院門口走。

她以為自己能順利逃離,沒想到,忽然有人從後面拉住她, 「桐桐。」李欣桐想甩開,奈何拉她的人力道很大,根本甩不開。

「放開我!」李欣桐回頭瞪了宋子墨一眼,憤怒地吼了—聲。

宋子墨的手慢慢鬆開,李欣桐便逃脫般迅速離開。

賈玲可從後面跟來,擔憂地說:「她是不是誤會了?要不要解釋?」

「謝謝。我送你回去。」

賈玲可擺手:「女孩子需要哄的,去哄哄。你就先別管我了。」

宋子墨默默凝視著賈玲可,賈玲可笑說:「去吧。」

宋子墨點頭,朝著李欣桐離開的方向追去。賈玲可注視著宋子墨離開的背影,笑得有點淒涼,她知道自己禁錮他這麼多年是該放手了。她還記得在Eva的派對上遇見因自尊心受傷當場潑富太太一臉紅酒的李欣桐,看著她眼中的固執與倔強,她彷彿看到了宋子墨這些年在無人的時候總會發愣許久的眼睛,眼中帶著傷,帶著思念,帶著絕望。

她永遠忘不了宋子墨出車禍醒來的第—句話,玲可姐,現在幾點?

她說,十點半。不過抱歉,是六月二十三號早上十點半。

他要的時間是,六月十七號早上七點四十。他要趕飛機。因為李欣桐說,她只等他兩個月,兩個月不回來,那就後會無期。她不會原諒他。六月十七號是最後的期限。

他錯過了。

她忘不了他當時的樣子。捂著臉,像個孩子一樣失聲痛哭,嘴裡喊著桐桐,桐桐……

那天,她知道,曾經說愛她的少年長大了,知道了什麼是愛情。愛情就是得知以後不能和心裡的那個人在一起,難過得失聲痛哭。不捨,如此的不捨。

***

宋子墨試圖找李欣桐,但他找不到她了,他著急地給李欣桐打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宋子墨剛想抬腿繼續尋找,卻見李欣桐靠在醫院門口的牆邊,坐在地上出神。宋子墨走上前,見李欣桐發愣,他蹲下來摸摸李欣桐的長髮,「桐桐……」

李欣桐抬眼看著宋子墨,雙目失神: 「我……我站不起來,我……渾身沒力氣。」

宋子墨一怔,想扶李欣桐站起來,但她像是沒有骨頭一般,軟軟地癱在宋子墨的身上。李欣桐大哭,「我怎麼了?我到底怎麼了?」

宋子墨忙抱住李欣桐,「桐桐不哭,我帶你去看醫生。」

說著,他便把李欣桐打橫抱起,衝向急診。

經過三個小時的診斷,結果讓宋子墨瞠目結舌。

李欣桐確診為Miller-Fisher綜合征,病因不明,但可能是由於自身抗體攻擊外周神經髓鞘,從而導致急性的神經系統傳導上行性麻痺及紊亂,會視覺重影,肌肉無力。患者有可能自行恢復,也可能一輩子不能恢復,甚至會致命。

宋子墨從醫生口中得到這個消息,胸口發悶,向醫生道謝後,默默走進病房,看著一向堅強的李欣桐躺在床上默默流淚。宋子墨走上前,不吭—聲地為她擦眼淚,指腹輕柔,眼眸含水,似柔情又似心疼,「桐桐,沒事,有我。」

「我得了什麼病?」

宋子墨毫無隱瞞地告訴了李欣桐。李欣桐默默地聽著,淚水卻如泉水般滾滾湧出。宋子墨沒阻止她哭,只是執起她無力的手,唇貼著她的

手背,「桐桐,不哭。」

「宋子墨,求你件事情。」

「好。」

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答應她。

「我要是好不了,求你幫我照顧我爸。行嗎?」

「行。」

「謝謝。」李欣桐閉上眼睛,逼迫自己不准再哭,她閉上眼睛試圖阻止自己的哭泣,但她無法抑制自己的難過,淚水依舊不停地湧出滑下臉頰。宋子墨幫她擦掉臉上的淚水,不再說話。

病來如山倒,宋凌還不知道,給李欣桐打電話催她。宋子墨接了電話,並告知詳情。他們住同一家醫院,只是不同層。宋凌很快趕到,他站在門口,見宋子墨挽著白襯衫的袖子,拿起水盆裡的毛巾,擰乾後,細心地給李欣桐擦臉。

宋凌愣了愣,不知自己當不當進去。

宋子墨幫李欣桐擦完臉,吻了吻她皺著的眉心,語氣溫柔,「餓嗎?想吃什麼?」

李欣桐搖頭,保持沉默。

宋子墨說:「給你買點粥。」

李欣桐依舊沉默。

宋子墨自行穿上衣服打算出門,卻見到已久站在門口的宋凌。宋子墨淡淡看他一眼,眼中無敵意,只有忽視。

宋凌抿了抿嘴,抓住要與他擦肩而過的宋子墨。「你……」宋凌深吸一口氣,「她現在得了病,你可以不要她了。」

宋子墨挑眉,「然後?」

「然後我來照顧她。」

「謝謝你的好意,她現在是我的女人。」宋子墨淡漠地甩開宋凌的手,「我去買粥,請不要在我不在的時候做出不合原則的事情。」宋子墨看了眼躺在床上出神的李欣桐,心疼地離開。

宋凌遠遠地看著病床上的李欣桐,躊躇許久,還是選擇靜靜地靠近李欣桐,但沒說話。直到坐在她的床邊,他才開玩笑地說:「我剛向你表白,你就病了,是不是故意考驗我啊?」

但他開玩笑的那張笑臉笑得極其僵硬。

李欣桐轉著臉,看著別處, 「不好意思,我對你沒有一點感覺,你那告白我只當個玩笑。」

她在拒絕他。宋凌掛在嘴邊的笑容更加僵硬了。他說:為這個病的原因,我不在乎,我願意照顧你一輩子。」

「不是。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心有所屬。」

是啊』他怎麼看不出來呢?他又不是傻子。宋凌沉默了,他想看她此時此刻的表情,但她早已把臉轉向別處,他瞧不見。他有點難過地笑了笑,「希望他能好好照顧你。」

「放心吧,他會的。」李欣桐想,他會的。宋子墨不是個絕情的人,就算他要和賈玲可復婚,也一定會找個保姆照顧好她。

宋凌沒再待下去,道了別,便離開了。李欣桐依舊呆杲地望著天花板,覺得自己真是命苦,當她得知賈玲可有了宋子墨的孩子那刻,她很難過很悲涼,她覺得自己終於可以死心地抽身離開了。她可以放下他去接受別人了。可她剛下定決心,轉身之後立馬就陷入了悲劇。

是不是上天不肯讓她幸福?

***

宋子墨確實把李欣桐照顧得無微不至,不過李欣桐猜錯了,他沒有找保姆,而是親力親為地照顧她,對她噓寒問暖。李欣桐對宋子墨的態度始終是冷漠的,除了每到晚上,宋子墨幫她擦澡時,稍稍臉紅一下,抗拒一會兒。

「你找個保姆照顧我就好了。」李欣桐總是向他提這個建議。

宋子墨卻總說:「不要。」

李欣桐就有點納悶了:「你這幾天一下班就來醫院,晚上也住醫院,玲可姐可是懷孕了。」

「你生病了。」宋子墨盯著她,向她強凋,生病比懷孕重要。

李欣桐患病不是很嚴重,臉上的肌肉還是健康的,所以她能笑著對宋子墨說:「其實我心願已了,死了也無所謂。」

宋子墨卻拿眼狠瞪她,原本溫柔幫她擦臉的手勁加重,像是負氣地說:「想死沒那麼容易,你之前可是砸了我一尊玉雕,先還我錢。」

「小氣。」李欣桐知道宋子墨對她說這話不是為了錢。他都肯無條件照顧她爸爸了,那就說明錢在宋子墨眼裡,並不是擺在很前面的位置。宋子墨見李欣桐噘著嘴,又好氣又好笑,幫她擦好臉,便解開她的病服,打算給她擦澡。

每次做這事,李欣桐總會臉紅不自在,今天也不例外,李欣桐紅著臉咳嗽兩聲,重複著這幾天這時候的話,「這事口叫護工就行了。」

前幾天宋子墨都不理她,埋頭苦幹。現在,宋子墨卻回了她一句,「你好意思裸體給護工看?」

李欣桐想想,「不好意思。但是,相對於你,我情願繪護工看。」

宋子墨挑眉,危險地看著她。

李欣桐不怕死,繼續說:「護工看到我肯定會露出驚艷的表情,再怎麼也會誇一下我身材好。你看看你,每天就像擦玻璃一樣,只知道埋頭苦幹,挺傷自尊的。」

宋子墨不說話,只是抓起李欣桐尚有知覺的左手,帶領她的左手覆上胸前,透過薄薄的襯衫感受自己的灼熱予心跳。頓時,李欣桐雙頰泛紅,抿著笑意,偏過頭去不說話。

宋子墨抬起她的下巴,吻住她的唇,反覆品嚐,最後離開她的唇,微微一笑:「不是還可以接吻嗎?這張濕潤的嘴挺靈巧的。」

李欣桐大駭,「臭流氓。」如果她的長鼴有力的話,她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朝他狠狠踢過去。宋子墨見李欣桐還有心情罵他,微微一笑,摸摸她柔軟的長髮,癡癡地看她。

李欣桐看著他如此深情的目光,不由羞澀地別過臉,但是臉上已經

放出如夏花般燦爛的笑容。

他們十分和平地相處著,李欣桐或許習慣了宋子墨全方位的照顧,想上廁所的時候,也會等宋子墨來,讓他把她打橫抱進廁所,連他幫她脫褲子她也不會臉紅不好意思了。當著他的面,她都能大小便,對於一個淑女而言,這真是個很大的挑戰,然而她戰勝了。

起初,對於宋子墨無微不至的照顧,李欣桐是抵制的。兩個星期過去後,李欣桐終於開始依賴起宋子墨。雖然時間上超出了宋子墨的預算,但對這結果,他還是很滿意的。

在醫院悶了兩個星期,李欣桐實在悶得頭疼,所以在宋子墨進屋的

下一秒,便對宋子墨說:「我想出去遛一遛。」

宋子墨點頭。他把李欣桐抱到輪椅上,幫她戴上太陽鏡防止曬傷眼睛。然後便推她出了病房,去樓下的花園遛遛。李欣桐戴著墨鏡,視線是墨鏡的色調,加上因病之故,視線重影,前面的視線其實很模糊,不努力看,只能看到人影在晃動而已。

宋子墨把輪椅停在樹蔭下,微微頷首,貼在李欣桐的耳邊說:「坐這裡會舒服點。陽光不是很刺眼,怎樣?」

「好。」李欣桐應著,把腦袋靠在輪椅背上,閉目養神。她忽然想起前幾個月去美國看爸爸,她就是這樣推著輪椅帶爸爸到醫院的草坪上休息,爸爸一直在念叨他有個漂亮的女兒,是他的寶貝,希望自己的女兒無坎坷,他能在有生之年盡力去保護她,讓他的女兒幸福美滿。那時候,她站在爸爸的身後,默默地流著眼淚,雖然爸爸得了老年癡呆症,但始終記得,他最愛的是女兒,最想耗盡所有庇佑的也是女兒。地無言以對,唯有簡單的一句, 「你女兒也很愛你。」

一想到還在苦苦等待腎源的爸爸,李欣桐眼裡的淚水又默默地流了下來。因戴著幾乎遮住全臉的墨鏡,外人看不到她的情緒波動。李欣桐歪了歪腦袋,把臉頰靠在宋子墨的手臂上,依戀地蹭了蹭。

宋子墨感覺到手臂忽然濕軟,顫了顫,躬身把李欣桐擁入懷裡,語氣柔軟,「怎麼了?」

「想爸爸了。」

「等你病好了,就去美國看看你爸爸,嗯?」

李欣桐微微一笑,點了點頭。她也不知道這個病能什麼時候好。一個月?一年?十年?或者一輩子?再或者就這樣死去?她確實很看談這事。她不會去追求幸福,不會去爭取幸福,只想順其自然地生活。

她害怕再次被拋棄,或者她做不到懇求他人不要拋棄她。不是受過傷了不敢去嘗試,是害怕重蹈覆轍,因為她知道重蹈覆轍之後,她再也站不起來。

過了半個小時,兩人曬完太陽,宋子墨便把李欣侗送回病房。因為是星期天,宋子墨可以一天待在醫院陪她。李欣桐生病後胃口一直不好,宋子墨總是想方設法地讓她盡量多吃點,但李欣桐性子倔,說不吃就不吃,絕對不肯遷就。就因為太瞭解李欣桐這種說一不二、沒有轉圈餘地的性格,每次宋子墨勸她再吃點無果後,總會歎一口氣,「桐桐,要怎樣你才肯多吃一口?」

李欣桐總是淡淡地說:「不吃了。」語氣不果斷,但行為卻十分果斷。

即便女口止七,每次這種狀況,宋子墨總會低沉地重複著這句話,桐桐,要怎樣你才肯多吃一口?

他有多希望李欣桐能鬆一次口,改變初衷?但是,從未有過。

又過了幾天,李欣桐的症狀嚴重,她的視力已經接近失明了。醫生護士來,都要先開了口,李欣櫥才知道他們來了。李欣桐沒有剛生病那會兒脾氣大,表現得還算樂觀,臉上不時還接著微笑。

誰都知道,她有個對她好得不能再好的男友。

***

早上九點半,護士走進病房,打算給李欣桐打點滴,她先和李欣桐打招呼,慣例地問她,「吃了嗎?」

平時的話,李欣桐會笑著說吃了。是的,每天早上八點準時,宋子墨會送來熱氣騰騰的原昧豆漿還有白切饅頭或者各種自製的營養粥,從未例外。可今天不知為什麼.已經九點半了,宋子墨遲遲來來。李欣桐回答護士說:「沒吃。」

護士也頗為意外'不免好奇地問李欣桐,「宋先生今天出什麼事情了?」

每日準時送餐已成常規,一次不送就是意外。李欣桐表現得十分淡定,「工作上有點事。」其實她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她從來不過問,而宋子墨也沒有主動告訴她的習慣。

就像今天一樣,他沒來,她不去問,而他也不解釋。兩人都隨性.就像他們之間的關係,可有可無,隨時都可以結束。

不吃早餐打點滴會胃疼,護士讓她先吃了早餐。李欣桐應了,護士便說:「我去別的病房看看,你吃完十五分鐘後按鈴叫我。」

「好。」

李欣桐聽到護士離開的腳步聲。她從枕頭下面摸出手機,按了撥號快捷鍵。撥號快捷鍵還是宋子墨前幾天幫她設置的。當時問她選擇誰?李欣桐幾乎不假思索地選擇了表姐蘇珊。問的時候,李欣桐便說後面的數字都可以隨意。

是的,她除了表姐蘇珊,其他人的電話她幾乎不打。

她憑著感覺摸到,然後撥了過去,接電話的竟然是宋子墨。李欣桐當時想,可能自己摸歪了,摸到別的數字上去了。既來之則安之,那就找宋子墨吧。李欣桐問:「忙嗎?」

「對不起,早餐沒送過去,我馬上就好,你等我一下。」

李欣桐本想讓他繼續忙,誰知她在電話裡聽見剛才準備幫她打點滴的護士聲音,「嘿,宋先生,你怎麼來婦幼層?」

「提早出電梯了。」

「宋先生肯定沒睡醒吧。」

李欣桐聽到兩人的對話,臉上有著短暫的僵硬,後來冷冷地笑了笑,佯裝什麼都沒聽見。宋子墨在電話那頭說:「對了,想吃什麼?」

李欣桐淡淡地說:「蕃薯粥。」

「嗯。等我。」

「好的。」

李欣桐掛掉電話之時,臉上面無表情。她覺得很口渴,想喝水,於是她朝床頭伸出手,試圖摸到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忽然,有一隻大手拉住她的手,帶領她握住床頭櫃上的水杯。

李欣桐感覺是男人的手,手並不光滑,有老繭。她想,應該是路過的護工,看她想喝水,幫她一把。她毫無焦距地看著前方,臉上掛著笑容,「謝謝。」

沒人應她。李欣桐想,或許護工幫她拿到水杯後就走了。她也沒多想什麼,喝完水,繼續躺下來,閉目養神。也不知是為什麼,李欣桐因為視覺喪失,聽覺就敏感起來,她躺在床上,卻總感覺,這病房內不止她一個呼吸聲。

畢竟是感覺大於了聽覺,她沒法判斷,便不吭聲了,繼續閉目養神。

***

李欣桐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便聽見門口宋子墨和醫生的對話。

宋子墨問:「醫生,欣桐的病真的好不了嗎?」

「Miller-Fisher綜合征目前為止,沒有準確根治的辦法,只能靠藥物抑制,多數要靠自身復原。」

宋子墨再問:「那欣桐有幾成康復的可能性?」

「就目前她這種狀況,實在說不準。本身這就是罕見的病,她是我從醫多年遇到的第二個得這種病的病人,我第—個病人在十三年前,到現在還在不斷治療之中。」

宋子墨沒再說話。

李欣桐想著,她這病可能一輩子也好不了了,說不悲傷是假的,她大好年華你將站不起來,眼睛看不見,比廢人還要廢人。以她的性格她是情願死也不要這麼活下去。

李欣桐聽見腳步聲,她知道是宋子墨正朝她走來。她佯裝還未醒,閉上眼,平躺在床。她感覺有一雙手在撫摸她的臉,很輕,如羽毛拂過。她聽見宋子墨的歎息聲。

「桐桐。」宋子墨在叫她,試圖叫醒她。

她佯裝被叫醒,睜著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你來了?」

「喝粥了。」

「哦。」

今天宋子墨端來的粥不是他自己做的,李欣桐嘗得出來,外面買的粥味精多,宋子墨喜歡原汁原味,味精都會盡量少放。她試著問:「你今天去哪了?」

「工作上的一些事要處理。」宋子墨風輕雲淡地答著。

他在騙她。他明明早上就在醫院,只是看的不是她,而是懷了他寶寶的賈玲可而已。李欣桐傷心歸傷心,但她已經不是從前任性的小女生,她淡淡一笑,什麼也沒說。如果他想欺騙自己,那麼就盡量配合好了。

喝完一碗粥,宋子墨問她,「還想吃些什麼?」

李欣桐搖頭,她看不見他,但能感受到他,她望著他站著的方向,

可憐兮兮地說:「墨寶,我要是一輩子好不了怎麼辦?」

宋子墨愣了愣,苦笑,「養你一輩子。」

「一輩子只和我這個廢人做伴,你也願意?」李欣桐這個時候還在拿他尋開心。

宋子墨也不甘示弱,「你不還有一張靈巧的嘴嗎?不怕。」

李欣櫥鼓著腮幫,「你就不能說,你愛的是我這個人,我變成什麼樣都沒關係嗎?」

宋子墨深深一笑,然後勾著她的下巴,溫柔地吻著她。那個瞬間,李欣桐是心酸難過的。她想,到最後,他到底是不肯說一句假話來哄她

開心。她趴在他的身上,蹭著他的懷裡,軟軟地嘁了一聲:「墨寶。」

宋子墨一怔,嘴角微微上揚,雙手抱住她的手力道重了點,「嗯?」

「玲可姐更需要照顧。你以後別來了。」

擁任李欣桐的雙手瞬間僵硬。宋子墨臉上的笑容也僵化了,他自嘲一笑,「你這麼大方?」

「我這叫作善解人意。」

「既然這麼善解人意,那你就強制要求我,讓我的心裡只有你,視你如生命,永遠對你不離不棄。」

「……」他的這句氣話,讓李欣桐哭笑不得,只得隨口敷衍—句,「你以後心裡只能有我,要視我如生命,不准拋棄我,永遠對我不離不棄。」

「好。」

聽到回答,李欣桐愣了一下,她沒想到宋子墨回答得這麼乾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李欣桐悲從中來,吸吸鼻子:「你該吃藥了!」

「……」宋子墨額前冒出三條黑線。

***

李欣桐病了將近三十多天,宋子墨可謂是寸步不離,無微不至地照顧她。說不感動是假的,有那麼一剎那,李欣桐希望自己一直這樣生病下去,可是失明又雙腳殘疾的日子裡讓李欣桐覺得很壓抑,她沒法過正常人的生活,事事依靠他人,這不是她的性格。用表姐蘇珊的評價,李欣桐是女人之中的女漢子,男人之中的俏嬌娘。行事獨立,不失女人的魅力。

這樣的女人本該備受男人寵愛,奈何她太早愛上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以至於成為不想沾染「愛情」的獨身女人。

在她失明這段期間,她雖然看不見,但總感覺,有一雙善意的眼睛在關注她。她不知道是誰,但她感受得到,那個人很關心她。她問過護士,護士支支吾吾,不明說。但從護士的態度中,她知道,她的感覺沒錯,真的有這個人。

精心調養下,李欣桐的病開始康復,且速度極快。三天工夫,她開始有視力,雖有重影,但已能辨認出是誰。雙腿也能靠著枴杖蹣跚前進。於是,她終於看見了這近四十天默默關心她卻不靠近她的人。

宋凌,被她拒絕的男人。

她本想當作沒看見,像失明雙腳癱瘓一般躺在床上。當護士走進來給她打吊針,她看見護士朝宋凌燦爛一笑,好似對他見怪不怪。護士給她打完點滴離開,宋凌便尾隨護士離開。李欣桐拄著枴杖想一探究竟。她蹣跚走至門口,便聽見護士和宋凌的對話。

「護士小姐,欣桐這些日子看起來很有精神。是不是有好轉的現象?」

「嗯,是的。」

「那太好了。」

護士也笑著說:「李小姐這些日子多虧男友照顧,加之心態好配合治療,這病要是還不康復,太對不起人了。」護士頓了頓,「宋先生,這些日子,你每晚都守著李小姐,你應該告訴她。雖然李小姐有男友,但我覺得她應該有知情權,應該知道有個你在關心她,不止她男友一人沒放棄她。而且上次我見到李小姐的男友去婦幼層看一位孕婦,兩人有說有笑……」

「什麼?」宋凌非常激動,語氣中夾雜著怒氣。

「我不該多嘴。」護士立馬摀住嘴,不願再說下去。

「幾號床,告訴我。」

「呃,宋先生,這事你不該管。」

「我怎麼能不管?欣桐的幸福掌握在那個男人手裡,要是那個男人沒有打算珍惜她的幸福,那我他媽憑什麼把欣桐讓給他?我心裡只喜歡欣桐!」宋凌幾乎已經是怒不可遏,聲音都大了一倍。

護士被他嚇到了,唯唯諾諾地說:「在16層,VIP502。」

宋凌便要火急火燎地衝過去。

李欣桐這時候打開門,擋住他。宋凌一怔,木訥地說:「欣桐……你……」

「剛才的話,我都聽見了。」

「……」宋凌好一陣沉默,好不容易開口,卻支支吾吾,「欣桐,那個……」

李欣桐卻落了兩行淚。宋凌又是—怔,猶豫著上前,想幫李欣桐擦淚,李欣桐卻把頭靠在宋凌的肩膀,沙啞著聲音問:「你剛才最後—句是什麼?」

宋凌愣了愣,「我心裡只有欣桐。」

李欣桐說:「你願意娶我嗎?」

「願意。」

「我們在一起吧。」李欣桐哭著說完這句話。

宋凌登時僵硬當場。而這一幕,正好被送早餐的宋子墨瞧見了,他靜靜地站在李欣桐的身後,目光飄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