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開山門

秦山此時,已然是人聲鼎沸。

無數的修士帶著家中的幼童艱難地在山上跋涉,便是簡簡單單便能夠飛上去,可是這些修士卻還是恭恭敬敬地徒步而行。眾人攀爬的這座高峰,高達萬仞,山峰險峻非常,年長的修士還好,然而那些幼童,卻是有些已然是堅持不住,坐到地上哭著不肯前行。

便是在家中修煉,這些孩童也沒有吃過這種苦頭,自然不願再爬。

然而在這些修士喝罵著拉扯自己的孩子起來,一邊又對那隱在山林間觀察眾人的女子們點頭哈腰的時候,更多的修士,卻是目不斜視地拉著自己手中的孩童,慢慢地,但卻堅定地向著山峰頂端攀爬而去。

只要到達峰頂,這些孩童便可以拜入這名為「天元宗」的山門。

之所以這般重視這第一次出現在眾人眼中的宗門,卻還是因為如今掌控了全州之地的那位重華郡主。

重華郡主為此宗掌教,那麼再傻的修士,卻也能夠看得出來,加入天元宗會有什麼好處。若是到時被重華郡主看中收為弟子,那麼自家的孩子,在這方州之地,豈不是可以橫著走?而這,又可以給家族帶來多少好處?便是只做天元宗的一個小小的弟子,可是有了這麼一個大靠山,也很不得了了。

因此雖然天元宗入門的試煉比較艱難,可是眾修士也沒有想過要放棄。

墨沉舟立在山頂,頸間一條銀色的蛟龍盤旋著,蛟龍的尾巴尖兒上,還吊著一只金燦燦的小鯉魚。這般的形象,卻是頗為怪異。然而眾人的目光,卻是更多地落在了那些孩童的身上,許久之後,便聽得墨沉舟開口問道,「那些女修,可是當年的那些爐鼎?」

「多虧了這些小修士的幫忙,不然阿古大爺非得累死不可!」蛟龍翻著白眼兒說道。

哪怕是有著平天宗的根基,這改建天元宗的山門也耗費了十年的光陰。蛟龍論起吃肉殺人放火還行,可是一遇上具體的庶務,還不如墨沉舟呢,眨眼就抓了瞎。若不是那些被家族送來的女修之中,頗有幾個很擅長這些,別說十年,就是十天也能叫蛟龍去上吊了。

墨沉舟聞言,便頷首滿意道,「當日,我便看出這些女子不會就此沉淪,既是這般,卻也是好事。」這些女子這般感恩,墨沉舟自然也不會拒絕,忖思了半晌,方說道,「若是可以,日後她們在秦山之中修煉,我們便多照顧一些。」

「還用你說。」蛟龍不客氣地說道,「我已允了她們做我天元宗的附屬宗門,這樣也算是護住她們了。」

聞得蛟龍思慮周全,墨沉舟便不再在意,之後眾人便是沉默。許久之後,方有孩童出現。帶著此地之上已然立足了數百孩童,墨沉舟便對著候在她身旁的舒力一點頭。這甲士的手中便向著那高空一彈,大聲道,「時間已到,還未抵達的孩童,速速退去。」

還有幾個孩子,卻是眼看就到了山頂。聞得舒力此言,其中的幾人便失望地與自家的父母退了下去。卻只有一個有些單薄,渾身漆黑的小孩兒,不甘地看了那山頂一眼,又咬著牙繼續攀爬。舒力見了,便微微皺眉,正想將那孩童斥下,卻被墨沉舟阻住,疑惑地看了這位掌州一眼,眾人便沉默著看著這雙手都是血口的孩童在那裡掙扎。

許久之後,這孩子才爬到山頂,已到便已然力竭,趴在那裡起不來。掙動了許久,墨沉舟便見得那孩童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復又跪倒在地,口中道,「請前輩給晚輩一個機會。」

舒力不曉得為何,墨沉舟與阿古都看著那孩童不說話,只是許久之後,便聽得墨沉舟淡淡地問道,「你可知,我已結束時間?」

這孩童猶豫了片刻,卻還是說道,「是。可是,」他抬起頭,露出了一雙堅定的眼睛來,「晚輩既然踏上此峰,便沒有半途放棄的道理!便是,便是前輩不收晚輩入門,可是與晚輩而言,卻已是竭盡全力,再無遺憾。」

他這般說完,便聞得蛟龍歎息了一聲道,「這麼多的孩童之中,你的資質最差,便是執意修煉,化神也是你的頂點了。又為何一定要這般堅持?」它一甩尾巴,輕聲道,「然而相見便是有緣。若是你願意退去,我願意贈你一百仙石,保你此生富貴如何?」

這孩童聞了,卻是臉色不動,許久之後,伏於地上重重磕下,大聲道,「還請前輩能夠給晚輩一個機會。」

他的身後,已然有孩童在嗤笑,然而就算是在這樣的氛圍裡,卻依舊沒有半分猶豫。墨沉舟看著他許久,正要說話,卻聞得蛟龍道,「把他收在平祖的門下。」見得墨沉舟的眼中帶著幾分笑意,它便喪氣地一甩尾巴道,「你果然是這麼想的。」

天元宗諸仙之中,平祖的資質最差,晉升仙階最晚。然而就是這樣一位資質差到了極點的修士,卻自創了一門「換元功」的功法。這功法修煉起來極為艱難,是墨沉舟在當年傳法殿之中見過的最為艱苦的功法。非大毅力的修士不能修煉。因此方才一見這孩子,她便做出了決定,也由著阿古出聲試探。

這般一來,那位平祖,也算是有人承其衣缽了。心中歎息了一聲,墨沉舟便對那孩童問道,「你叫什麼?」

見她語氣松動,那孩童的目中便帶了幾分驚喜,大聲道,「我叫段平!」

墨沉舟聽了這孩子的名字,臉上莫名閃過笑意,之後輕聲道,「既然你執意,我便給你這個機會。」她微微一頓方說道,「我會傳你一部功法,這功法傳承萬年,只要你能堅持下去,仙階有望。只是這功法修煉極苦,不是等閒能夠承受,你若是此時反悔,也就罷了。若是來日你半途放棄,」她的聲音轉厲,「本郡主便親手要你的命!」

「晚輩,絕不後悔!」那段平目中竟然半點不曾動搖,堅定地回答。

「且站到一旁。」墨沉舟便頷首,之後看著那些在她看過來後有些不安的孩童,淡淡問道,「方才,他很好笑麼?」見得那些孩童的目中,閃過害怕,墨沉舟輕笑了一聲道,「在我的眼裡,你們全都沒有段平來得叫我看重。仙界之中,什麼沒有?你們資質好些,就很得意麼?那是你們的同門!你們就這麼嘲笑自己的同門?!」

目光落在那方才發出笑聲的孩童的身上一瞬,將那孩子看得臉色一白,墨沉舟厲聲道,「你們都給我記住了!本郡主,不管你們幾歲,懂不懂事,可是今後,若是再叫我見到你們同門內訌,別怪我今日,沒將丑話說到前頭!同門是什麼?是可以並肩作戰之人。做我天元宗弟子,同門都不放在眼裡,我還留著你們做什麼?!」

「辱我天元宗之人,汝等必要不死不休!」

「犯我宗門,哪怕是我宗只余一人,也唯有死戰不退!」

「尊師重道,但有違者,全宗共擊之!」

「叛宗者,死!」

一句一句,直將那些孩童驚得臉色蒼白,墨沉舟這才緩了口氣,安撫道,「既入我天元宗門,便是有緣。汝等從此,便要守望互助,不離不棄。這裡,便是你們的家園。」她沉默了片刻,輕輕地說道,「這是一個偉大的宗門。當年我們的先祖,曾遭大劫,高階修士盡數戰死,卻拼命為宗門保存下了種子。他日,若是天道不容,我等合該遭劫,我墨沉舟,必會竭盡全力護你等周全!便是戰死,也一定會是我死在你們的前頭,然後才是你們。」

她看著這些孩童,這是天元宗最初的一批弟子,亦是日後支撐宗門之人。慢慢說道,「便是宗門只剩一人,也要將我天元宗的道統,流傳下去。」

這些孩童怔怔地看著這驕傲地抬著頭的女子,不知為何,心中竟都帶了歸屬之感。

而那秦山的腳下,卻是有一名女子,冷冷地看住了眼前的幾名修士,之後落在這幾人身後的一名女童的身上,許久之後,臉上慢慢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來,輕聲道,「看起來,若不是尋我有事,幾位兄長,卻是早就當我這個妹妹死了?」

其中一名修士的臉上,便露出了幾分尷尬,然而卻還是硬著頭皮道,「小妹,莫非你還在怨我們?」他一歎之後訴苦道,「當年平天宗找上門來,非要我等提供爐鼎,我們又能怎麼辦?若是不送人,全家都得死!況且,」他輕聲道,「你如今因禍得福,有了天元宗這個靠山,誰不羨慕呢?」

那般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黑暗歲月,在這人的口中,竟然只是一句「因禍得福」?這女子的面上,就露出了幾分痛恨道,「既然這是好事,為何你們不將我那好表妹送來?」多年的憤恨,脫困後家中的不聞不問,都叫這女子的臉微微扭曲,尖聲道,「當年平天宗看中的,不是她麼?就為了她落了幾滴眼淚,你們就將親妹妹送到狼窩裡去?!你知道那是什麼日子麼?!」說到這裡,她便冷笑著看了那人身後的女童一眼,冷笑道,「便是她的孩子,幾位兄長也這般費心?」

那人瑟縮了一下,卻還是說道,「表妹也很為你難受的,只是她如今身體不大好,叫她見到了你,只怕激動之下還要傷身,我們……」

「行了,別說了,沒得叫我惡心!」這女子嗤笑了一聲道,「今日找我,究竟何事?」

眼見她不耐煩,那人急忙道,「還不是天元宗之事,你這侄女兒天資好,只是方才沒有通過試煉。聽說你如今在這天元宗管事,頗能說上幾句話,便打個招呼,叫她入門。若是這孩子日後風光了,也忘不了你的情分,自然會照料你的!」說到最後,這人已然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我孤身一人服侍主君,哪裡還有什麼侄女兒?」這女子卻是冷笑了一聲,淡淡地說道,「自從當年,你們迷暈了我將我送入平天宗,我便再也沒有什麼家族兄長。」她仰望山峰,仿佛還能見到當年密閉的密室打開時,那一道醒目的火紅身影,目光敬慕地說道,「只有主君,是我今後最重要之人。便是死了,我都不會背叛。至於你們,速速離開,不然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她說完甩袖便走,徒留那罵罵咧咧的眾人站在原地,許久之後,這幾人方才悻悻離開。一路疾走,便有一人罵道,「什麼天元宗,聽都沒有聽說過,還敢這般自大,什麼東西!重華郡主了不起麼?」他低聲對那女童說道,「別擔心,天元宗這等小宗門,咱們也不屑,憑咱們侄女兒的資質,便是更好的宗門都配得上!」

他話音方落,卻被虛空之中的一點寒芒止住,緩緩地,一名英俊的青年現出了身形,目光桀驁,森然道,「你說,天元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