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隨著奧利離開。他往倉庫走去。經過冷藏櫃時,他順手抓了罐啤酒。
「奧利,怎麼回事?」
「我要你看看。」
他推開雙扇門。我們一走進倉庫,門便自動關上,搧起了一陣風,很冷。我不喜歡這地方,尤其是在諾姆出事之後。我的腦子不斷提醒我,不知道什麼地方有一小段被切斷的死觸鬚。
奧利移開蓋住手電筒的衣服,將手電筒高舉過頭。最初我以為有人把兩個人體模特兒掛在天花板上的熱水管上,可能是用鋼琴弦什麼的,就像小孩在萬聖節時玩的把戲。
然後我注意到吊在離地約七吋左右的腳,腳旁有兩堆被踢翻的紙箱。我抬頭看臉,覺得一聲尖叫自喉間升起,因為那兩張臉並不是人體模特兒的假臉。兩個頭都傾向一側,彷彿在聆聽一個非常爆笑的笑話,使他們笑得臉色發紫。
他們的影子。影子拖得老長,投射在後側牆上。還有他們的舌頭。舌頭伸得老長。
他們都穿著制服,正是我先前注意到,後來就不見蹤影的兩個士兵──
我想尖叫。一陣呻吟爬上我的喉頭,逐漸升高如警笛,但奧利迅速抓住我的手肘。「別叫,大衛。除了你、我之外,沒人知道。我不想聲張開來。」
我強忍叫聲,好不容易開口說:「那兩個士兵!」
「從箭頭計畫來的,」奧利道,「當然了。」他把啤酒罐塞進我手裡。「喝一點。你需要的。」
我一下就把那罐啤酒喝得一滴不剩。
奧利說:「我回來找找看是不是還有多的瓦斯罐,就是麥克維先生用來烤肉的那種,結果看到了這兩個人。據我猜想,他們一定套好了繩結,站到那兩堆紙箱上。然後他們互相幫忙把手綁到身後,你看兩人手腕間是同一條繩子,然後兩人一起維持平衡走上紙箱。所以……你看,兩手都綁在身後,你知道。接著──我猜,他們把頭伸進繩結裡,用力伸向一側拉緊繩結。說不定其中一個數到三,兩人就一起跳。我不知道。」
「不可能的。」我口乾舌燥地說。但他們的手的確綁在身後。我目不轉睛地盯著。
「有可能的。如果他們非常想死,大衛,那是可能的。」
「可是為什麼呢?」
「我想你明白為什麼。像唐尼·米勒那些外州來度假的人可能想不透,但本地人差不多都猜得出來。」
「箭頭計畫?」
奧利說:「我整天站在結帳櫃檯邊,聽到的可多了。一整個春天,我一直在聽人們談論那該死的計畫,沒什麼好話。湖上的黑冰──」
我想到畢爾·喬提靠在我的車窗上,一口酒氣猛對著我的臉吹。不只是原子而已,而是不一樣的原子。現在這兩具屍體吊在天花板上。臉側向一邊。吊在半空的鞋子。伸出來的舌頭像香腸一樣。
我驚恐地意識到,內心深處,有某種感官的新門打開了。新的嗎?不,其實是舊的。是那種尚未學會自衛的孩子所擁有的感官之門。因為孩子還沒學會以管窺天的保護之道,還不知道如何排除百分之九十的宇宙。小孩什麼都看得到,什麼都聽得到。但是,假使生命是意識的成長(就像是我太太高中時做的刺繡,不斷加上圖案),輸入也不斷減少。
而恐懼讓視野變寬,重啟感官大門。我的恐懼來自知道自己正游向一個地方,而這地方是我們多數人在脫下尿布,穿上褲子時便已脫離的。
從奧利的臉上,我看到相同的認知。當理性開始崩潰,人腦迴路會負荷過重。神經細胞的軸突變得明亮熾熱。幻覺轉為真實,感官接收的平行線似乎交錯了,死人會走路、說話;玫瑰會唱歌。
「我至少聽過二十來個人談論。」奧利又說,「賈斯汀·羅巴、尼克·杜采、班·麥可森。在小鎮裡是沒有祕密的,什麼事都藏不住。就像泉水──就這樣從地下冒出來,誰也不曉得它的源頭。你也許在圖書館裡聽到什麼,再告訴別人。或在哈森鎮碼頭上,天曉得還有什麼地方。但是一整個春天和夏天,我聽到的都是箭頭計畫、箭頭計畫。」
「可是這兩個,」我說,「老天,他們只不過是孩子呀!」
「在越南戰場上也有這麼年輕的孩子。我在那裡,親眼看到的。」
「可是……是什麼逼死他們呢?」
「我不知道。或許他們曉得什麼內幕,或許他們猜到什麼。他們一定明白,這裡的人遲早會找他們問話。如果有那個時間的話。」
「假如你是對的,」我說,「那就大事不妙了。」
「那場風暴,」奧利以低沉而木然的聲音說,「說不定吹垮了基地裡的某些東西。也許出了點意外。他們不知在搞什麼鬼。有些人說他們在弄什麼高密度輻射和分子增幅器,還有人提過什麼核融合。假設……假設他們弄開一個洞,通往另一度空間呢?」
「那是無稽之談。」我說。
「他們呢?」奧利說著,指指兩具屍體。
「他們倒是真的。問題是:我們該怎麼辦?」
「我想我們應該把他們移下再藏起來,」他立刻說,「把他們藏在一堆沒人要的東西下面──狗食、洗碗精之類的東西。這消息一旦走漏,對情況只是有損無益的。所以我才找你來,大衛,我覺得你是唯一一個可靠的人。」
我喃喃地說:「這就像納粹戰犯在戰敗之後,在監牢裡自殺一樣。」
「是的,我也這麼想。」
我們都沉默下來,突然間那低沉的沙沙聲又從鐵門外傳來了──觸鬚摸索鐵門的聲音。我們一起向後退,我的雞皮疙瘩都浮起來了。
「好吧。」我說。
「我們盡快弄好。」奧利說。他的手電筒移動時,藍寶石戒指無聲地閃著光芒。「我要盡快離開這裡。」
我抬頭注視繩索。他們用的也是曬衣繩,與那個戴高爾夫球帽的男人讓我綁在他腰上的繩子相同。
繩結箍進他們腫起的頸子,我不禁想著會是什麼逼使他們走上絕路。奧利說萬一這兩人自殺的消息走漏,情況會更糟。我完全明白。對我來說,情況的確已變得更糟了。(我本以為這是絕無可能的,不是已經到谷底了嗎?)
打開刀子的聲音。奧利的刀子本來就是用來切割紙箱和繩子的,十分合用。
「你上還是我上?」他問。
「一人一個。」我嚥了口口水。
我們就這麼辦了。
※※※
我回到賣場裡時,亞曼達已不在那裡,陪伴比利的是杜曼太太。他們兩個都沉沉睡著。我走過一條走道,聽見一個聲音說:「戴敦先生。大衛。」那是亞曼達,站在通往經理辦公室的樓梯旁,眼眸像翡翠一樣晶亮。「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我說。
她走向我。我聞到一絲淡淡的香水味。喔,我真想要她。「你說謊。」她說。
「真的沒什麼。虛驚一場。」
「隨你怎麼說吧。」她拉住我的手。「我剛上樓去。經理辦公室沒有人,而且門可以上鎖。」她的臉色鎮定無比,目光卻不安地閃動,頸部可見跳動的脈搏。
「我不──」
「我看見你看我的樣子。」她說,「如果我們必須把話說開,反而不好。杜曼太太正陪著你的兒子。」
「是的。」我不禁想著,假如我因為剛才和奧利所做的事而受詛咒的話,這正是解開詛咒唯一的方法。或許不是最好的,卻是唯一的方法。
我們走上狹窄的樓梯,進了辦公室。正如她所說,辦公室裡空無一人,而且門可以鎖。我上了鎖。
在黑暗中什麼都看不清楚,她只是個影子。我伸出手,碰到她,將她拉向我。她在發抖。我們蹲下身跪在地板上親吻。我伸手覆住她堅挺的胸部,透過她的運動衫可以感覺到她劇烈的心跳。我想到黛芬告訴比利不要碰觸落地的電線。
我想到我們的新婚之夜,她脫下棕色洋裝時,浮在臀上的瘀血。我想到我第一次看到她,她騎著腳踏車馳過奧蘭諾緬因大學的廣場,我手夾著自己的作品集,正要去上繪畫大師文森·哈德臻的課。我興奮得難以名狀。
然後我們躺了下來。她說:「愛我,大衛,給我溫暖。」她興奮起來時,用指甲戳我的背,並忘情地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我不在乎,這下我們算是扯平。
我們下樓時,黎明已悄悄掩近。觀測孔外的漆黑不情願地褪為深灰,繼而暗紅,最後是那明亮而毫不反光的一片白,就像露天電影院的白幕似的。
麥克·哈倫睡在他不知從哪裡找來的一張躺椅上。唐尼·米勒坐在不遠處的地板上,吃著一個甜心牌甜甜圈,上面撒滿糖粉的那種。
「坐下吧,戴敦先生。」他邀請道。
我四下張望找亞曼達,但她已走過半條走道,而且沒有回顧。我們在黑暗中的做愛彷彿已是一種幻想,即使在這怪異的日光中也難以相信。我坐了下來。
「吃個甜甜圈。」他遞過紙盒。
我搖搖頭。「這些糖粉會害死人,比香菸還糟。」
他不禁大笑。「那樣的話,吃兩個吧。」
我很意外地發現自己還保有一點幽默感──他將這份幽默感激發了出來,我因此而喜歡上他。我真吃了兩個甜甜圈,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然後我又抽了支菸,雖然我並沒有早上抽菸的習慣。
「我得回我兒子那裡,」我說,「他大概快醒了。」
唐尼點點頭。「那些粉肉色的巨蟲,」他說,「牠們都飛走了。那些怪鳥也一樣。漢克·韋勒說,最後一隻大約四點左右撞了玻璃窗。很顯然的……野生動物……在夜裡比較活躍。」
「可惜布倫·諾登不知道,」我說,「諾姆也不知道。」
他又點點頭,半晌沒有開口。最後他點上一支菸,望著我說:「我們不能守在這裡,大衛。」
「這裡有食物,也有足夠的飲水。」
「與這不相干,你也明白。萬一外頭某隻巨獸決定不再守候,而要闖進這裡來,那我們怎麼辦?我們難道還想用拖把柄和打火機油把牠趕開嗎?」
他說的沒錯。也許霧對我們有種保護作用,將我們隱藏起來。但或許霧並不能將我們隱藏太久。我們困在超市裡已大約十八個小時了,我開始感到有氣無力,就是游泳游太久後會有的那種感覺。我想安全至上,只要待在這裡,守著比利(一個小小的聲音說,也許半夜再和亞曼達打一炮),等著看霧會不會消散,使一切又恢復舊觀。
我在其他人臉上也看到同樣的想法,這點醒了我,現在或許有不少人無論如何也不肯走出超市。在經歷這一夜後,光想著走出去就能把他們嚇昏了。
唐尼注視著這一切思緒在我臉上流過。他說:「霧剛來襲時,這裡大約有八十個人。八十個減掉員工諾姆,布倫·諾登,四個和諾登一起出去的人,還有湯姆·史麥利。還有七十三個。」
再減掉那兩個現在躺在一堆普瑞納幼犬營養狗食下的士兵,剩下七十一個。
「然後你再減掉那些完全不管用的人,」他又往下數,「大概十或十二個,算他十個好了,那就剩六十三個。但是──」他舉起一隻沾滿糖粉的手指,「這六十三個人中,大約有二十個人是絕不肯離開的。你得拖走他們,而且他們會又踢又叫。」
「這證明什麼?」
「證明我們必須出去,如此而已。我要走,大概中午的時候吧。我計畫帶走所有願意走的人。我希望你和你兒子也能一起走。」
「在諾登出事之後還出去?」
「諾登像是羊入虎口。但那並不表示我,或和我一起走的人,也得出去送死。」
「你如何預防呢?我們只有一把槍。」
「那還算運氣哩。不過如果我們想法子通過十字路口,也許我們就可以到得了大街上的『狩獵之家』,那裡有很多槍。」
「一個『如果』,再加上一個『也許』,未免太多了吧。」
「大衛,」他說,「眼前這情形,只怕有更多如果吧。」
這句話他說的很慢,只是他可沒有一個孩子必須設想。
「聽著,我們暫時別談這個,好吧?昨晚我沒怎麼睡,但總算想了幾件事情。你要聽聽嗎?」他又說。
「當然。」
他站起身來,伸伸懶腰。「和我一起走到窗邊去吧。」
我們從最靠近麵包架的結帳出口走出,站在一個觀測孔旁。守在那觀測孔旁的男人說:「蟲都飛走了。」
唐尼拍拍他的背。「你去喝杯咖啡吧,朋友,有我守著。」
「好。謝謝。」
他走開了。唐尼和我站到觀測孔前。「告訴我你看到外面有什麼吧。」他說。
我看了。前晚被撞翻的那個垃圾桶,撒了一地垃圾、廢紙、空罐頭和「奶品皇后」的奶昔紙杯。垃圾再過去,我看得見最接近超市的一排車子,褪進蒼茫中。我看得到的就是這些,因此我照實對他說了。
「那輛藍色雪佛蘭小卡車是我的。」他說著,用手指了指。我看到的只是霧中的一抹藍。「你回想一下,昨天你開車來時,停車場裡相當擁擠,對不對?」
我望向我的越野車,想起我之所以能停到這麼近的地方,是因為有人正好駛離。我點點頭。
唐尼又說:「現在你記住這事實,再來想想另一件事,大衛。諾登和他的四個……你怎麼叫他們的?」
「地平說會員。」
「是的,叫得好,他們的確固執己見。他們出去了,對吧?整條曬衣繩幾乎都放出了。然後我們聽見那些怒吼聲,聽起來像是有群大象在那裡。對吧?」
「我不覺得那聲音像大象,」我說,「聽起來像──」(像遠古沼澤的聲音)是浮上我腦際的句子,但我沒對唐尼說出口,尤其是在他拍拍那人肩膀,叫他去喝杯咖啡之後。簡直就像教練在重大比賽時拍拍球員一樣。我或許會對奧利說,但不會對唐尼說。「我不知道聽起來像什麼。」最後我虛弱地說。
「不過那聲音聽起來很大吧?」
「是的。」的確大得嚇人。
「那麼,為什麼我們沒聽見汽車被撞毀的聲音?金屬撞擊聲?玻璃碎裂聲?」
「呃,因為──」我停住口。他問倒我了。「我不知道。」
唐尼說:「受到那不知名怪物攻擊時,車子不在停車場裡。告訴你我怎麼想的吧。我想我們之所以沒聽到汽車撞擊的聲音,是因為大部分車子都不在了……消失了。掉進地裡、蒸發了,隨你怎麼說。強到足以使樑木碎裂,將窗框扭曲變形,並震得貨品紛紛落地,而且火警鈴聲也同時停止。」
我試著想像半個停車場消失了,想像走到外面,看到一滴雨落到柏油路面上畫了黃線的停車格。一滴,一陣……或者甚至是一場疾雨,落到白茫茫的霧裡……
停了兩秒後,我說:「如果你是對的,你想等你坐進你的卡車後,可以走多遠呢?」
「我想的不是我的卡車,而是你的越野車。」
這我得好好想想,但不是現在。「你還有什麼別的想法呢?」
唐尼迫不及待地往下說:「隔壁的藥局,那就是我想的。怎麼樣?」
我張嘴想說我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但又隨即閉上嘴巴。昨天我們進城時,橋墩藥局還在營業。洗衣店關了,但藥局是開的;自動門還用橡膠門檔擋著,好讓空氣流通──當然,因為停電,他們的冷氣機派不上用場。聯邦超市的大門離藥局的大門大概不到二十呎遠。那麼為什麼──
「為什麼藥局裡的人沒半個跑到這裡來呢?」唐尼為我提出疑問。「已經十八個鐘頭了。他們不餓嗎?他們在那裡總不能拿感冒藥或衛生棉當飯吃吧?」
「那裡也有食物,」我說,「他們也兼賣一點現成食品,動物餅乾,小點心什麼的,還有糖果。」
「我不相信他們會待在那裡吃餅乾、糖果,而不會想過來這裡吃雞肉。」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我要出去,可是我不要當B級恐怖片裡那些難民的晚餐。我們可以派四、五個人到隔壁查看藥局裡的情形。就像放出一個觀測氣球吧。」
「就這樣?」
「不,還有一件事。」
「什麼事?」
「她。」唐尼簡明地說著,並翹起拇指指向店舖中央的一條通道。「那個瘋老太婆。那一個巫婆。」
他指的是卡莫迪太太。她不再單獨一人了。有兩個女人加入了她的陣營。由她們的鮮明衣著看來,我猜她們可能是觀光客或是來避暑的,也許離開家人「只是到城裡買幾樣東西」,現在卻為丈夫和孩子擔心不已。
她們需要任何慰藉,甚至卡莫迪太太也好。
卡莫迪太太的褲裝明亮而突出。她在比手劃腳地說話,一張臉正經而嚴厲。那兩個穿著鮮豔(自然比不上卡莫迪太太的褲裝和她掛在胖手上的那只大提袋)的女人則專注地聆聽。
「她是我要離開這裡的另一個原因,大衛。天黑之前,她會招攬到六個人左右。如果那些巨蟲和怪鳥今晚再來,天明之前她會召集到一大群人。那時我們就得擔心她指定應該犧牲哪個人了。也許是我,也許是你,或者是麥克。說不定是你兒子。」
「那太荒謬了。」我說。真的嗎?一股寒流竄過我的背脊。
卡莫迪太太的嘴一開一闔地動著。兩個女人的目光盯著她皺縮的雙唇。那真的荒謬嗎?我又想到那些喝著鏡子小溪的動物標本。卡莫迪太太自有其力量。就連平常理性實際的黛芬,說到這老太婆的名字時也會感到不安。
那個瘋老太婆,唐尼這樣叫她。那個巫婆。
唐尼又說:「在這個超市裡的人,正經歷一種精神錯亂的經驗。」他指指扭曲變形,已經部分碎裂的紅色窗櫺。
「他們的腦袋可能就像那框子一樣。我的就是。昨晚我想了半夜,覺得自己八成是瘋了。我必定是在丹佛的瘋人院哩,幻想那些巨蟲、史前怪鳥和觸鬚,但只要護士來幫我打一針鎮靜劑,那些幻象又會消逝無蹤。」他的臉繃緊、泛白。他看看卡莫迪太太,又看看我。
「我告訴你可能會發生什麼事。人們越昏亂,越會相信她的胡言亂語,到那時我希望我不在這裡。」
卡莫迪太太的唇動個不停,舌頭在參差不齊的老人牙齒間飛舞。她看起來的確像個巫婆。為她再戴上一頂黑色尖帽子就十全十美了,她對她捕獲的兩隻毛色鮮艷的鳥兒在說些什麼呢?
箭頭計畫?黑色春季?地獄發出的憎恨?活人血祭?
狗屎不通。
全都一樣──
「你怎麼說?」
「走一步算一步。」我說:「我們試著到藥局去。你、我,奧利──如果他願意去的話,再找一、兩個人。其餘的到時再說。」即使僅此而已,也讓我感到有如空中走索般的不可能。我死了對比利可沒好處。另一方面,我光坐在這裡,坐以待斃,對他照樣沒有幫助。二十呎到藥局,想來不算太糟。
「什麼時候?」他問。
「給我一小時吧。」
「當然。」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