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第十年的情人節·05

  知理子從地上撿起手銬:「抱歉,這個嚇到你了吧?」

  峰岸一句話都說不出口,腦中亂成一團,沒有任何頭緒。

  「所以——」知理子一邊說一邊收拾桌上的資料,「這些都是真的,是辦過正規手續後製作而成的材料。作為庭審材料,完全沒有任何問題。」

  峰岸茫然地看著知理子將資料裝回包裡。「沒想到你居然是警察……」他好不容易說出話來,「你剛才還說你只是普通的公司職員,負責人才派遣。」

  「其實警察經常會把所在的單位叫做『公司』,而我說『人才派遣』也算是事實,比如派人去盯梢、跟蹤。」

  峰岸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鬆了鬆自己的領帶。

  「做警察,」知理子說,「其實是我從小的夢想,但是起到決定性作用的還是繪美的死。我一直想要親手偵破她的案子。之所以花了那麼多年去恢復她的硬盤數據,就是為向上級申請重新啟動調查程序做準備。雖然從警校畢業的時候我的成績排名第一,但剛進警視廳的時候,大家都當我是個小丫頭,根本沒人把我說的當回事兒。為了說服上級,我費了不少功夫。」知理子繼續說,「你把剛才給你的那封信也拿出來吧。」

  峰岸無言地從紙袋裡掏出信封。知理子卻一把搶了過去,從信封裡抽出一張疊好的文件,在峰岸面前展開——那是一張逮捕令。

  「我們懷疑你與藤村繪美被殺案有關,這是對你的逮捕令,你被捕了。」知理子以淡然鎮定的口吻說道。

  「等一下!我不是凶手,我沒有殺她。」

  「有話去審訊室再說。」

  「你聽我說!小說是我偷的,我確實剽竊了她的作品,這一點我承認。但那只是一時興起。送去參選也大半是出於好玩,沒想到居然會獲獎,但當時已經回不了頭。僅此而已。我沒有殺人。」

  「你是什麼時候刪除她的電腦數據的?」

  「是在……她遇害前。」

  「繪美遇害前?如果她知道電腦裡的數據沒了,不大吵大鬧才怪!」

  「也許是因為她當時還沒發現。總之,不是我殺的。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是我殺的,不是嗎?」

  知理子雙手抱臂,直視著峰岸:「我有話問你。你自己有本事寫小說嗎?」

  「當然有。」雖然不知道知理子為何現在要問這個問題,但峰岸還是回答說,「之前我自己也寫了幾部作品。」

  「我知道。你的作品我全都查閱過,很遺憾,除了以繪美作品為模板的小說,其他都是爛作品。就你那點兒水平,連給她提鞋都不配。你自己應該也已經意識到了,不是嗎?」

  峰岸詞窮。知理子說得沒錯,雖然他也曾努力寫過幾篇,但最近已經完全喪失了信心。

  「你覺得我為什麼會拖到現在才來見你?」知理子問,「五年前就已經復原了數據,我卻一直忍到今天。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峰岸默默地搖搖頭,他完全想不出理由。

  「因為我在等你,等到你把繪美的素材用盡的這一天。這時候你就會逼不得已地去碰那部作品,那部禁忌之作。」

  「禁忌之作?」

  「被殺之前,繪美正在執筆一部長篇小說。但是你沒法盜用那部作品,因為那部作品尚未完成。你不知道那部小說的結局是什麼。你也根本想不出繪美為那部小說設定了怎樣的結局,所以之前你一直都沒碰那部作品。但是去年春天,你接了發表連載的工作,而你自己卻早已什麼都寫不出來,於是不得不把手伸向了那部作品。剛開始連載的時候,你以為你自己可以想辦法寫下去,但你太高估自己了。繪美所寫的部分被你用得所剩無幾時,你卻依然想不出接下去的故事發展。結果,你只能無奈地使出最後的殺手鐧,就是所謂的『暫時停止更新』。」知理子的眼睛似乎在閃光,「當然,我說的就是《深海之門》,就是你聲稱『寫不下去』的那部連載小說。」

  峰岸喘著粗氣,一切正如知理子所說。「這與案件有什麼關係?」

  「有很大的關係。連載停更前,你最後一次發表的內容,正好是繪美的小說中斷的地方。你很清楚,那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後寫下的文字。」

  「那又怎樣——」話剛說到一半,峰岸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你似乎終於明白我要說什麼了吧?」知理子嘴角揚起微笑,「我不僅恢復了硬盤數據,還讓鑑證科弄清了文件夾的創建與使用時間。繪美最後一次執筆那部未完成的小說就在她遇害的那一天。我猜測,她當時趁著心愛的戀人還沒到來,正在房間裡進行寫作。而知道這最後一個文本數據的內容,就意味著那一天你去過她的房間。」

  「就算我去過她的房間……」

  「你還想狡辯說沒碰過繪美一根手指?還想說你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著她自己上吊?或者你想說你到她家的時候她已經死了?但你沒管她的屍體、什麼都沒做就走了?你就衷心祈禱法官能信你這種鬼話吧!」

  峰岸迅速站起身,拔腿就想往出口跑,卻不由得愣在原地,因為好幾個男人已經將自己團團圍住。這些人剛才還裝成客人坐在周圍,其中就有那名侍酒師。所有人都目光威嚴地盯著峰岸。

  「這家店的老闆是我爸爸。」峰岸背後傳來知理子的聲音,「雖然情人節本可以大賺一筆,但我向他說明情況後,他還是勉強同意讓我今天包了場。」

  峰岸回過頭問:「為什麼搞那麼大的排場……」

  「為什麼?當然得大排場了!為了舉杯慶祝這積存了整整十年的念想。對你來說也很好,不是嗎?你以後不用再苦惱沒有素材寫小說,也不用再辛苦裝什麼小說家,可以徹底放下包袱了。」

  峰岸對知理子的話完全沒法反駁。一方面因為罪行敗露,他覺得已然絕望;但另一方面,在他心裡的某個角落裡,確實有著知理子所說的那種感覺。

  「帶走!」知理子的聲音聽起來冷靜而又嚴肅。

  兩名強壯的男警官分別從峰岸的身體兩側擒住了他的雙臂。只這一招,峰岸就覺得自己完全動彈不得。

  「主任,您呢?」扮成侍酒師的男警察問。

  「我稍後過去,甜品還沒吃呢。」知理子說著,將巧克力送進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