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小晨,你在幹嘛?」大腹便便的陳海月走進梁晨的辦公室,疑惑的看著那個對著電腦貌似在發呆的人。
梁晨被這一聲招呼嚇得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沒來由的心虛,慌忙將右手放到滑鼠墊上,盯著電腦做忙碌狀:「我在找資料,嫂子你先坐會兒。」
陳海月慢慢的走到她身旁,無限感慨的說:「你的手機真是高科技啊,居然可以當滑鼠用。」
梁晨低頭一看,手裡握著的果然是手機。
她確信自己的臉一定很紅,但只能維持著一臉木然的淡定的表情,手腳僵硬的站起來,囧槑囧槑的走到飲水機前給陳海月倒了杯水遞過去。
「梁太,不知道我有沒有那個榮幸厚著臉皮蹭一頓晚飯?」徐鶴秋半個身體從門縫裡探進來,一副嬉皮笑臉的油膩狀。
師兄,我第一次覺得你的聲音是如此玉樹臨風。
梁晨鬆了口氣,轉身走回辦公桌前收拾東西。
陳海月真的還認真的給他想了一下,才慢吞吞的回答:「我想,如果我小姑子不介意的話,是的,你有那個榮幸。」
徐鶴秋聞言推門而入,乾脆俐落的回答:「晨哥兒,你一定不好意思介意,對吧?」
梁晨悲壯的點點頭:「我試著承受。」
看在你剛剛無意間為我解圍的份上,就不問你「是不是被新MM放鴿子」這麼殘酷無情的問題了。
下班後徐鶴秋去對街的華神大廈取車,梁晨陪著孕婦陳海月在診所門口等著。
躊躇半晌之後,梁晨終於忍不住了:「嫂啊,我有個問題想請教。」
「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盡我所能,能人所不能,」陳海月豪邁的一揮手,「說吧。」
「是這樣,我有個朋友,最近被這個問題搞得很困擾。就是說啊,一個男人,在什麼心情下會去親一個他不喜歡的女人呢?」
奈何陳海月的大腦回路構造奇特,抬眼對上樑晨的視線,問題相當直白犀利:「誰親你了?」
「不、不是我,是我一個朋友……」梁晨覺得自己問出這個問題就是一種巨大的戰略失誤。
果然陳海月斜睨著她,笑得很八卦:「通常,人們如果以『我有個朋友』作為陳述事情的發語詞的時候,這件事十有八九是陳述者自己的經歷。」
梁晨抬起頭看向天空,內心默默的哀號:從今以後,請賜我「失敗者梁晨」之名號吧。
陳海月好心的放過她,給了一個正經而有良心的建議:「我這輩子就談過一次戀愛,也給不出什麼有參考價值的答案。不然你問問你師兄?」
梁晨虛弱的一笑,內心默默的答道,嫂子,我還沒有那麼想不開。
在氣氛融洽、賓主盡歡的聚餐氛圍中,梁晨、陳海月、徐鶴秋的電話神奇的同時響起,三人同時接起電話,並且顯然被問到了同一個問題,一時間場面陷入混亂——
「我和小晨還有她師兄在吃飯呢。」陳海月明顯君子坦蕩蕩。
「我和我嫂子在吃飯。」梁晨的回答略顯可疑的避重就輕。
「我在吃飯。」徐鶴秋就完全言簡意賅得令人鄙視了。
三人對視一眼,瞭然的點點頭,各自放低聲音繼續講電話。
「有事嗎?」梁晨小心的側了側身,確信另外兩人沒有注意到她,才放心的問。
言濟時的聲音顯出一種用力過度的倔強:「沒事。」
沒事你打電話?
梁晨翻了個白眼,無言以對。
短短的沉默之後,言濟時的聲音軟了下去:「……你什麼時候回來?你沒有給我家裡的鑰匙,外面好冷。」
這個季節,天氣不冷啊……
等等等等,誰、誰跟你在「家裡」啊?!
梁晨後知後覺的滾燙了雙頰,內心有一萬匹神獸咆哮而過。
冷靜片刻之後,她問出一個連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問題:「你的聲音是怎麼回事?」聽起來怪怪的。
「好像發燒了吧……」
「言濟時發燒了」這個認知讓梁晨習慣性的後背發涼,額頭沁出一層冷汗。
小時候的言濟時因為早產的緣故,身體特別虛弱,每次只要一出現發燒的症狀,他家裡一定是一派如臨大敵的雞飛狗跳。
「口渴嗎?喉嚨痛不痛?」為了不引起另外兩人的注意,梁晨的話幾乎只是含混的在嘴裡翻滾了一遍。
「不渴。頭痛,四肢痠痛。」
「有沒有出冷汗?」
「沒有。」
「出社區門左拐就是社區醫院,你趕緊過去!」梁晨低聲說。
言濟時的聲音虛軟得像撒嬌:「我討厭醫院……」
「隨、便、你。」梁晨有些憤怒的掛了電話。
不知道愛惜自己身體的人都是混蛋!
「呃,吃飯吃飯。」不一會兒,陳海月也掛掉電話。
得在梁先生來接人之前抓緊時間吃完這只全油小烤雞啊!接下來又是一天五頓的滋補藥膳,真要命。
梁東雲先生很準時的趕在飯後來接人了:「小晨,上車我送你回去。」
「不了,哥,你們走吧,我和你們不順路。」梁晨注意力有點不能集中。
徐鶴秋甩甩鑰匙:「我送她吧,MM約的酒吧正好要路過她那邊。」
梁東雲看梁晨點了點頭,遂不再勉強:「好的,路上小心。」
揮別哥嫂,梁晨坐進徐鶴秋的車,機械的繫上安全帶。
車快開到梁晨住處的時候,保持了一路的緘默被打破了。
「晨哥兒,你今天神思恍惚啊。」徐鶴秋開著車,抽空瞅她一眼。
「師兄,請教個問題,」梁晨有些焦躁的開口,「有個病人,發熱,惡寒明顯,頭痛,四肢痠痛,無汗,怎麼治?」
徐鶴秋怪叫:「我謝謝你,你是醫科生哎!」
「我只是針灸師!」梁晨煩躁的開始扯自己的發尖。
「你大學四年讀那麼多書都讀去餵狗了嗎?」繼續毒舌,繼續鄙視。哈、哈、哈。
梁晨毛了:「少廢話!」
「拜託,明顯是風寒感冒嘛!辛涼解表,發汗退熱就可以了。常備藥有吧?九味羌活丸和感冒清熱顆粒足夠,」徐鶴秋握著方向盤搖搖頭,「到站了,客官請下車。」
「謝了。」梁晨像是醍醐灌頂,一邊道著謝,動作敏捷的下了車。
「等等等等,先別走,」徐鶴秋語氣八卦,「可以問一下是誰嗎?」
「我自己。」梁晨敷衍的揮揮手,就此別過。
徐鶴秋笑笑,驅車離去。
目送車子遠去之後,梁晨轉身向社區大門加速度前進。
剛進社區大門,一道修長的身影在路燈的照耀下一路迤邐到梁晨腳邊。
言濟時腳步略嫌虛浮的向她走過來,在她身前站定,身影瘖啞,語帶指控:「你明明說和陳海月一起吃飯的。」騙子。
梁晨上前摸摸他的額頭:「真的發燒了,還是去醫院吧。」
言濟時沒有迴避她的觸碰,只是倔強又委屈的說:「不去。」
梁晨嘆了口氣,默許了他的無理取鬧,把他拉起來往電梯裡拖:「這麼大的人了,還怕上醫院,真洗具。」
言濟時也不客氣,整個人掛在梁晨肩頭,虛弱的堅持:「不是怕,是討厭。」
「那你一定很討厭醫生。」梁晨苦笑。
……不巧她就是。
「小時候,每次生病都要住院很久,」言濟時倚在電梯門邊,喃喃的說,「就很久不能上學。很討厭。」
想起小時候的事,梁晨也不由的放鬆下來,笑了:「真沒看出來,原來你當年還是求知上進的好少年啊。」
叮——
言濟時正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來的時候,電梯到了。
不是什麼求知上進。
而是、而是——
不去上學就沒有回家的路程,就不能看到那個總是在回家的路上跟在周圍的小姑娘。
那個有長長的頭髮明朗的笑臉的梁晨。
那個眼神專注表情勇敢的梁晨。
那個魯莽直白的梁晨。
那個,言濟時的,梁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