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得好,這世道JP已經不是成雙出現的了,是成群。
在和胡雲喜短兵相接兩天過後,梁晨接到了言濟時母親的電話。
一番客氣有禮的寒暄之後,那邊開始主動自爆:「小晨,其實前兩天雲喜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電話開的是免提。」
好。很好。非常好。
這下扯平了。那天自己這邊有徐鶴秋旁聽,那邊有言濟時的母親圍觀,敢情自己和胡雲喜就是罐子裡的兩隻蛐蛐,使勁渾身解數一番鏖戰,以為攻守之間為的是什麼生死存亡的大事,卻只不過是別人眼裡的一場西洋景。
梁晨轉著手裡的簽字筆,一臉的無奈自嘲,內心配合著吉祥三寶的音樂高歌道,我們四個就是JP的一群~~~~
聽不到梁晨的回應,那邊也就索性直奔主題:「我已經和你的父母約好了,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小晨,阿姨想和你們談談。」
梁晨母親一直是家庭主婦,時間向來都很寬裕。她的父親自從退休以後也過著很閒散的生活,事實上也是很不怕打擾的。
可是梁晨還是難得的動了怒氣,只覺得瞬間手腳冰涼僵硬起來。
在她的觀念裡,對方是言濟時的母親,有權利對這一段感情是否適合走進婚姻發表意見,可是,在保持著明顯否定態度的前提下約見她的父母,這是對她的父母極大的不尊重。
她咬緊了牙,儘量克制的回應:「王阿姨,其實不用驚動我父母的,您直接和我談就好。」
王秀文在電話裡歉意的嘆了一口氣:「對不起小晨,阿姨知道這樣很唐突,可是事關重大,還是希望能鄭重的跟你和你的父母交涉一下。」
畢竟是長輩,又是言濟時的母親,梁晨緊緊的握住手心的筆,艱難的吐出一個字:「好。」
「那,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你爸媽那邊我已經問過了,他們最近幾天都沒有別的安排。」
「啪」的一聲輕響,梁晨手中的那支籤字筆頓時斷成兩截,斷裂處尖銳的痕跡刺痛了她的眼睛,一雙眸子淺淺蒙上一層軟弱的水氣。
像她這樣直腸子的人實在不是鬥計的料,那不如就快刀斬亂麻吧。
「我下午可以請假,」梁晨深吸一口氣,再極輕極緩的慢慢吐出來,「言濟時去嗎?」
王文秀語氣溫和但堅決的說:「他不去。我希望,這件事最好不要讓他知道。」
大家都是很有效率的人。
下午三點,梁晨已經和言濟時的母親對桌而坐,旁邊是她的父母。
這家會所是言氏旗下的,所以當家主母在這裡接待客人,理所當然是在經理辦公室。
簡潔大氣的辦公室裝修風格,其實一點都不適宜用來談家事。好在要談的主題並不會多麼溫馨感人,於是也就沒人計較了,重要的是夠私密就好。
王秀文親自給每個杯子倒上茶,才緩緩的開口:「其實我們兩家的私交向來不錯,沒想到有一天會坐在一起談這麼傷和氣的事情。」
梁晨的母親勉強的笑了笑,端起杯子:「雖然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但婚姻畢竟是大事,兩個孩子能不能走到一起,父母的意見還是很重要的。」
梁正清沒有搭話,只是不置可否的品起茶來。
梁晨看了父母一眼,放在膝上的雙手悄悄的握成拳:「王阿姨,您有話就直說吧。」
「好吧,那我就直說了,如果有什麼得罪的地方,還請你們多擔待,」王秀文放下茶壺,「關於小晨和言濟時的事,我想表個態,你們不能在一起。」
梁晨的母親淡淡的接上一句:「我也同意。」
梁正清看了梁晨一眼,伸手示意大家繼續。
和妻子不同,梁正清習慣了謀定而後動,在沒有掌握足夠充分的資訊之前他是不會發表任何意見的。
梁晨深知以自己簡單的一根筋是不足以跟王秀文鬥智的,父親看過來的那一眼,意思也是讓自己沉住氣,於是坐直了身體,安靜的等待王秀文說下去。
王秀文接下來的舉動很出人意料。
她站起身來,鄭重的向梁家三人鞠了一躬。
「我必須為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先表示抱歉,」說完這話,她才重新坐下,「小晨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誰也不能否認她是個很好的姑娘。」
梁晨怔怔的看著她像演舞台劇一樣的表現,胸口沉悶,一張嘴發不出一點聲音,完全不知道能說什麼。
王秀文看著梁晨,很認真的說:「我們都知道你打小就喜歡言濟時,從前我也是樂見其成的。你的勇敢,單純,堅持,都是我很欣賞的特質。我一直都覺得,年輕人的感情像你那樣直白熱烈是很珍貴的。我兒子那種別彆扭扭的性格也不知道像誰,明明也很喜歡你,可就是死鴨子嘴硬不鬆口,讓人看著都急,誰見了都恨不得上前推他一把。這麼好的姑娘,這麼難得的一份感情……」
梁正清放下杯子,神氣很和善:「那現在弟妹的反對又是為什麼呢?」
梁晨的母親轉頭看著丈夫,欲言又止。
梁晨還是說不出話來,只覺得腦子裡一團亂。
她再遲鈍也聽得出來這是欲揚先抑,只是不知道那個還沒有被點破的理由到底是怎麼樣的大殺器,能讓言濟時的母親一段話說得如此大費周章。
恍惚間她突然生出一個想法——
也許胡雲喜真的更適合言家。
這種彎彎繞繞的談話法,一唱三歎的曲折迂迴,和一根筋的她真的不是一個星球的。
王秀文沒有正面回答梁正清的疑問,還是繼續唏噓著:「其實小晨和言濟時在一起的事,打從一開始我就是知道的。不瞞老哥哥,我也是斟酌再三才做出的決定。不管從哪一方面看,言家和梁家結親都是好事,我做這個決定也是費了很大的決心說服自己的。」
梁晨的母親終於還是忍不下對女兒的心疼:「秀文,我多少也知道一點,你有你的難處,我們能理解。你就直說了吧。我家小晨是直腸子,這種說話法,她會難受。」
母親體貼的維護讓梁晨心裡難受起來,一種無法言說的委屈在心裡瀰散,眼眶微微發燙。
她不過是……不過是喜歡了一個人,怎麼會連累自己的父母要面對這樣不堪的場景!如果她喜歡的人不是言濟時,他們原本不會受到這樣的怠慢。
王秀文不忍的嘆息一聲,從隨身的小提包裡拿出一張卦簽遞到梁晨母親的手上:「也許你們會覺得我很迷信很無聊,可是我們家是生意人家,雖然說到底也不算是什麼高門大戶,可是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忌諱。我不能等事情發生了再來挽救或彌補,真的很對不起你們家,也很對不起小晨,但是我必須防範於未然。」
梁晨的母親鎮定的看完卦簽,默默的遞給自己的丈夫。
梁正清一看那卦簽,眉頭皺得死緊。
他的臉上寫著一句話——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王秀文看著呆呆的梁晨,笑容裡儘可能的釋放著溫和的善意,說出來的話卻很殘忍:「小晨,阿姨知道委屈你了。也許你和你的父母都會覺得這個理由太無稽了,可是這就是我的理由。我知道你們家不信這些,可是我信。自從言濟時跟你在一起之後,確實有一些事情勢頭不對。希望你不要怪我。卦簽的意思是你們在一起的話,對雙方都是不利的。」
梁晨接過父親遞過來的卦簽,沒有看,只是盯著王秀文的眼睛,木然的說:「那您希望我怎麼做呢?」
當然不可能只是和言濟時分開那麼簡單,不然也不會費這麼大的勁。
「可能我的要求有點過分了,不過還是希望你能考慮。我算過了,雲喜和言濟時的八字很合,我希望你……」王秀文說了幾句,自己也覺得太得寸進尺了,於是改口道,「算了,我也不能太過分。我只希望,分開的事能由你來提出來,並且不要讓言濟時知道。」
確實也太委屈這丫頭了,合適的時候必須給她一些補償。王秀文心下暗忖。
梁晨剛想說話就被父親一個手勢制止了。
梁正清很不贊同的搖搖頭:「你們商人之家有你們的規矩和忌諱這個我們能理解,即使我本人並不信這些,但我表示尊重。可是如果言濟時也是這個想法,誰也沒話可說。但這畢竟是孩子們的事,我們做大人的這麼摻和,可能不太妥當。」
王文秀解釋道:「這個師父和我們家相交多年,言家好幾次化險為夷都是靠了這個師父幫忙,我們不得不相信。我也問過師父了,這個,無法破解。」
梁晨的母親擺擺手:「罷了,破解不破解的也無所謂了。你們家信這個,所以就算有什麼法子破解,這個簽也根深蒂固的在你心裡了。如果梁晨真的嫁過去,以後這也是一個避不開的心結。我之前多少也聽到一些風聲了,所以我也不贊同梁晨和言濟時在一起,因為我不希望我的女兒婚後的生活都在戰戰兢兢的面對婆家隨時可能爆發的責難和不滿。」
原來這就是那個撲朔迷離的真相。
無聊到讓人嘆息,又讓人無力反擊啊。
梁晨看著手上的卦簽。
卦簽上一首不知所云的小詩,旁邊是四個字的毛筆簽批。
原來,自己的感情在這個師父的批註裡僅僅就只值得費這一點點筆墨,還是老黃曆上老掉牙的那四個字——
不宜嫁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