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一場不太善意的會談在雙方都儘量克制的氛圍中結束了。

  梁晨也不知道算不算是達成了什麼共識,總之最終的會談結果是言濟時的母親態度很和氣,立場很強硬。而自己家這邊呢,母親的態度是明確的,父親的想法是有所保留的。

  作為最重要的核心當事人之一的梁晨,大腦已經混亂到當機,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言濟時母親的最終底牌一掀開,硬生生打了梁晨一個措手不及。因為這個理由是完全沒有想到過的理由,並且那麼突兀,那麼無厘頭,根本讓她無招可對。

  告別了王秀文,兩家一行三人回到家中開起了家庭小會。

  梁晨的母親還是堅持表明自己的態度:「小晨,媽知道言濟時人不錯,媽不糊塗,也看得出來你和他這段時間的交往是沒什麼問題的。可是你不能天真的以為婚姻只是兩個人的事,從古至今,婚姻一直都是兩個家庭的交集。那個卦簽在咱們家看來根本就是無稽之談,這種事要是擱我們家,誰也不會在乎,最多就是一笑了之。可是他們家在乎。你還年輕,你的路還長,媽不希望你婚後的生活都在跟婆家鬥智鬥勇,更不希望看你三天兩頭回家掉眼淚。」

  早說過跟誰也不能跟言濟時,這孩子就是沒聽進去。這是比「門當戶對」那種難題還難解決的問題啊。

  梁晨沒有說話,目光遲滯的盯在茶几上一個明亮的光點上。

  「你媽媽的考慮自有她的道理,可是她犯了一個跟你王阿姨一樣的錯誤,」梁正清沉聲開口,「大概做母親的人都會有這樣的一個盲點,就是希望儘可能的維護自己的子女,往往還喜歡替子女做一些自己以為對的決定。可是整個事情中最關鍵的是什麼呢?」

  是什麼?

  梁晨抬頭望著父親,滿眼問號。

  梁正清笑了:「是言濟時的想法啊。你王阿姨覺得什麼都不讓他知道,私下裡把你說通,你們就能斷了,這對言濟時是好的。可是言濟時的想法不重要嗎?那才是決定整件事的關鍵。」

  梁晨的母親起身倒了一杯水遞給梁晨,埋怨的盯了丈夫一眼:「讓言濟時知道,事情就能變好嗎?他媽幾十歲的人了,行事思維都已經定勢,他有可能輕易改變她的想法嗎?最多不過就是跟他媽鬧一鬧,耍倔犯渾,他媽迫於無奈就勉強同意,以後遭罪的還不是我們家梁晨。」

  梁晨喝了一口溫水定定心神,才小聲說:「其實,我覺得媽說得對。」

  梁正清搖頭嘆氣:「你們啊!真不知道怎麼說你們才好。梁晨,你母親搞不清楚狀況也就罷了,怎麼你也對言濟時這麼沒有信心呢?」

  「那你告訴我該怎麼有信心?這事兒明擺著就一個方法能解決,那就是攛掇著言濟時跟他媽鬧去。可是我也是做母親的人,我能體諒秀文的立場,讓人家兒子為了我家女兒去跟他媽媽使性子,我做不出來這種事。而且,現在只有咱們一家人,咱就往現實了說,如果言濟時和他媽媽鬧僵換來梁晨嫁過去,對梁晨是一點好處都沒有的,我就這一個女兒,養這麼大不是為了讓她去別人家受欺負的!」梁晨的母親難得的提高了聲調,隱隱有怒。

  梁晨攬過母親的肩膀,低垂著頭,輕聲安撫:「媽,彆氣。是我不好,讓你為這種事操心。」

  梁正清見妻子動氣,只得不著痕跡的放低了姿態,耐心的解釋:「問題既然出現了,那就解決它,實在解決不了的時候再坦然接受結果就是了。怎麼能什麼都不做就認輸呢?」

  「爸……」梁晨無助的喊了一聲,卻發現自己腦子裡一團漿糊,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梁正清拍了拍梁晨的肩膀:「梁晨,我的建議是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放手一搏。看言濟時有沒有本事圓滿的解決這個問題,讓事情有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如果他面對家庭的壓力只是一味簡單蠻抗,或者就索性選擇放棄了你,說明他沒有保護你的能力,那我也不放心把我的女兒交給這樣的人。」

  正反雙方都有道理,梁晨覺得自己更加頭大如鬥了。

  當晚梁晨給言濟時打了個電話,說母親心情不好,自己晚上就在家陪著。

  事實是梁晨在自己房間裡呆坐了一個晚上,各種想法此起彼伏,腦子裡熱鬧得跟菜市場一樣,直到快天亮時才強迫自己躺下,很不安穩的睡了兩三個小時。

  這樣做的惡果就是,第二天不得不頂著巨大的黑眼圈,滿臉憔悴的去上班。

  更加悲摧的是,梁晨一踏進診所的門就碰到在前台和實習生妹妹聯絡感情的徐鶴秋。

  「我靠,你昨晚偷牛去啦?」徐鶴秋轉頭一看梁晨的樣子,立馬迎上前來怪叫。

  生活作息健康得不得了的梁晨哎,這還是第一次看她這麼萎靡不振的造型。

  梁晨沒精神跟他抬槓,只是有氣無力的說:「大家早。師兄早。」

  說完就腳步虛浮目光渙散的上樓去了。

  徐鶴秋眸光一閃,笑嘻嘻的揮別實習生妹妹,跟上樓去發揮同門之愛了。

  「來來來,有什麼不開心的,說出來讓師兄開心一下。」徐鶴秋吊兒郎當的晃進梁晨的辦公室,在她的對面坐下。

  梁晨痛苦的抱頭,小聲嘀咕:「歐,漏!我已經很慘了,讓你知道只會更慘。」

  「放心吧,我不會打擊你,摧殘你,攻訐你,」徐鶴秋嬉皮笑臉的保證,「我保證,之後我所說的話一定儘量對你有所啟迪,並且態度溫油,讓你有如沐春風之感。」

  梁晨慘兮兮的抬頭看向他,猶豫再三,還是說了。

  其實兩人也算從小一起長大,雖然年齡上有差距,對人對事的觀點也不盡相同,可事實上樑晨和徐鶴秋之間的心理距離比和自己同父異母的親哥哥梁東雲還要親近。真正到了關鍵時刻,梁晨還真只有在徐鶴秋面前才有勇氣完全徹底的自爆。

  「……事情就是這樣。那現在,師兄你說,我是告訴他,還是不告訴他?」梁晨再度痛苦的抱頭。

  活了二十幾年才第一次失眠的人,面對生理和心理的雙重煎熬,真是無法言說的體驗。

  徐鶴秋摸摸下巴,似笑非笑:「這可真是一個神命題,你是怎麼選都如履薄冰啊。」

  「帥哥,你說了等於沒說啊!」梁晨哀號一聲,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

  「以我個人的觀點來說,我比較傾向你父親的說法。」徐鶴秋日行一善,客觀而大方的提供自己的參考意見。

  「除了他跟王阿姨鬧僵,我想不出他還能怎麼解決。可我不希望這樣,他心裡也不會好過的。」梁晨把額頭抵在桌面上,悶聲說。

  「醒醒吧你,這年頭所有的聖母都會被正常人拍打成渣啊!」徐鶴秋屈指敲擊桌面,「虧我晨哥兒晨哥兒的叫了那麼多年,真是白叫了,看來你本質上還是很『娘』的。」

  梁晨抬起頭,無奈而沮喪:「好吧,扔開聖母視角來說,他和王阿姨鬧僵了,對我也沒什麼好處。就像我媽說的那樣,難道要我未來幾十年都戰戰兢兢的擔心著婆家隨時會來的責難?」

  徐鶴秋一臉的恨鐵不成鋼:「所以,這就是你的想法?就這麼分了?成全人家母慈子孝,自己一個人在著頂著黑眼圈默默舔舐傷口?順便天天給我看一張閨怨深深的臉?」

  梁晨無話可說,有一搭沒一搭的用額頭輕輕撞著辦公桌的邊緣。

  「你撞什麼桌角啊,按我說你就該去撞牆,」徐鶴秋鄙視她,「再怎麼說言濟時也是個男人,不至於連這點事都扛不起吧!你說你平常多生猛一妹紙,怎麼一攤上他的事就這麼玻璃心呢?」

  「師兄,你說話這意思居然跟我爸一樣的。」梁晨停止自虐,紅著額頭看向徐鶴秋。

  徐鶴秋得意的一揚眉,繼續吐槽:「所以說,男人看男人,跟女人看男人就是不一樣的。你是從小保護他護慣了,整個一個雞媽媽的心態。今日不比往日,再怎麼樣言濟時也是個奔三的男人了,哪有你以為的那麼弱不經事?你跟你媽媽就在那邊自顧自的替人家操心不完,還擅自選擇自以為對人家好的方案,這樣跟言濟時的媽媽有什麼不同?」

  這麼一說,好像是沒什麼不同。

  「……師兄,我錯了。」梁晨受教。

  「再者說了,如果他真的像你以為的那麼扛不住事,那不要也罷。」徐鶴秋的態度真的和梁晨的父親如出一轍,「妹紙,聽哥一句,你是找男人,不是養兒子。他言濟時也不是存了心給自己找個二媽,有些事該給他扛的就讓他去扛,並且你要相信,他有那個能力。」

  沒輪到梁晨答話,她的手機響了,是言濟時。

  ——你今天不用值班吧?

  ——對。

  ——晚上有飯局嗎?

  ——沒有,怎麼了?

  ——你哥嫂打電話過來約晚上一起吃飯,我下班過來接你。

  ——好。

  徐鶴秋瞭然的雙手抱在胸前,等梁晨一掛掉電話就問:「言濟時?」

  「嗯,」梁晨糾結的拍拍自己的頭,「我哥嫂約晚上吃飯,下午下班他來接我。」

  「那你是決定跟他說,還是不說?」

  「我……還沒想好。」梁晨沮喪的攤手。

  徐鶴秋憤然扯過一張處方簽扔向她:「敢情我在這兒說了半天你就當聽相聲了啊!」

  真是爛泥扶不上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