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那麼喜歡他?
梁晨神情怔忪的站在診所門口的路邊。
胡雲喜的車早已經開遠看不見了,但她的話在梁晨心裡激起了波瀾。
灼烈的日頭曬得梁晨更暈了。
胡雲喜說的也不算全錯。
現在的梁晨,對言濟時的那份喜歡,再也沒有年少時那份單純魯勇的義無反顧了。時刻戒慎的克制自己,要求自己珍惜,但不再把這份感情看得那麼唯一。這說好聽點是對自己的負責,卻實實在在是對這份感情的涼薄。
是不是人越長大越懦弱?那種不給自己留後路的勇敢,已經和時間一起一去不返了。
可是……
手機的來電鈴聲打斷了梁晨的思緒,拿出手機來一看,是言濟時。
「你剛剛打電話給我?」言濟時的聲音疲憊中帶著愉悅。
梁晨覺得頭更痛了,含糊的「嗯」了一聲算是承認。
「剛才和人談事情,電話放在辦公室了,」言濟時的語氣淡得很刻意,「想好怎麼做檢討了嗎?」
梁晨一口甜血梗在胸中,賭氣的說:「我按錯鍵了。」
沉默了半晌,言濟時積蓄已久的火藥桶終於被炸了,雖然聲音是低沉壓抑的,可情緒是火山爆發的。
「梁晨!你也給我差不多一點!我以為這麼多天你能有一點反省,看來我是太天真了。師兄說得對,你那個榆木腦袋,不砸不開竅!好意思那麼理直氣壯的跟我槓上,你沒錯嗎?兩個人在一起不是互相扶持和依靠的嗎?非要什麼事情自己一肩扛,我就那麼不值得信任?!你的所作所為真的讓我很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在喜歡我?!」
徐鶴秋我恨你。
梁晨眼眶發紅,帶著軟弱的哭腔:「言濟時,我只承認我不勇敢,但不承認我不真心。」
她發誓她真的不想哭的,可是那種終於崩潰的感覺真的有點控制不住。
言濟時的聲音軟了下來:「不勇敢的根源難道不就是因為對我沒有信心嗎?」
「這是信心的問題嗎?這明明就是形勢所迫。卦簽的事情根本就是王阿姨心裡的死結,我腦細胞死光了也沒想出破局的辦法,你讓我怎麼辦?告訴你,讓你為了我去跟自己的媽媽鬧僵,從此以後你是瘋兒我是傻啊?生活是兩個人就可以完成的事嗎?我也會捨不得讓你面對那麼難的選擇題啊……」
梁晨終於蹲在街邊大哭起來。
這是她最後的底線了,關於這段感情僅剩的一點保留,她終於鼓起勇氣show hand。
過往的行人都對這個拿著手機蹲在大太陽底下痛苦的姑娘投以同情的目光。
「梁晨,沒你這樣的,你使詐,」言濟時嘆氣,聲音裡是無可奈何的寵溺和縱容,「別哭了。你從來不哭的。你在哪裡?我過來……」
言濟時指天發誓,這是最後一次讓步,最、後、一、次!以後這女人要是再敢這樣,他絕對跟她冷戰到她徹底反省!反省到愁腸百結!反省到大徹大悟!
「就算你過來了,問題還是那個問題……嗚嗚嗚嗚……難道你過來就會靈光一閃,找到皆大歡喜的解決辦法嗎……」哭,使勁哭。反正臉都丟光了,哭到爽當賺到!
「混帳女人!」言濟時氣急攻心,「現在是沒有,但很快就會有。還哭?都叫你不要哭了……總之,我會想辦法,你你你,不准哭了……」
結束逐漸走向混亂的通話之後,梁晨擦乾眼淚緩緩的站起來,一回頭就看到抱著雙臂靠在行道樹上的徐鶴秋。
完了,沒活路了。
梁晨頓時有種咬舌自盡的衝動。
果然,徐鶴秋老神在在的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滿臉笑意的看著她紅腫的眼睛:「有一個詞,形容外表強健,內裡弱小的詞,叫什麼來著?」
梁晨強忍住落荒而逃的衝動,只聽徐鶴秋緩緩的接著說——
「噢,我想起來了,叫,外焦裡嫩。」
……
徐鶴秋我恨你,一、萬、遍!
言濟時掛斷電話以後還是有點坐立不安。
記憶裡梁晨從來沒有哭過的。甚至從來沒有這麼激烈外放的情緒。就算是在年少時她那幾次轟轟烈烈的表白後,面對他彆扭的冷言冷語,她的情緒也是努力克制收斂的。今天被逼到這麼崩潰,如果不是在意,還能是什麼呢?
連日來緊繃的心情終於柔軟了,言濟時覺得心臟裡泛出一股甜得起膩的暖流。
總算確定,不是他一個人在愛。
這種喜憂參半的心情讓言濟時決定還是要去看看梁晨的情況才能放心。
他站起身來,一邊在手機通訊錄裡查找徐鶴秋的電話,一邊往門口走去。
沒等他的手碰到門把,辦公室的門卻被推開了。
「副總,胡小姐要見你,」他的助理站在門口,見他皺眉似乎要回絕,趕緊加上一句,「王董交代過,如果是胡小姐來訪的話……」
基本上言氏上下目前對言濟時這個空降的二世祖副總都持觀望態度的。王董既是他母親,又事董事會核心成員,不管怎麼看都是不得罪王董比較安全。
「讓她進來吧。」言濟時也不想讓助理太難做,收起手機,轉身走回辦公桌。
過了一會兒,胡雲喜走進來:「不好意思,打擾你。」
言濟時扶額:「沒事,坐吧。本來我想過段時間找你談談,正好你來了。」
胡雲喜笑:「我都有點同情你了。老媽女友都挺能來事的。」
言濟時抬起頭,神氣清朗:「再加上你的傾情參與,真是三個女人一台戲了。」
「言濟時,你現在是不是特別看不起我?」胡雲喜的笑容開始有點僵硬,「坦白說,我對你本人並沒有非分之想,我也知道你對我不感興趣。可是,從你媽媽找上我那天我就對自己說,我要這個機會。」
哪怕千夫所指,哪怕孤軍奮戰。
她靠一己之力在這個社會一路拚殺,其間的甘苦無人能分擔。她不像梁晨有家人和朋友做後盾,不管是生活還是事業,她在自己的戰場上一直都是孤兒,無人可依。
「我沒有看不起你。你有你的想法,我不便干涉,」言濟時笑得很有把握,「對我來說,只要梁晨那傢伙不給我後院起火,你和我媽怎麼搗亂我都能找到解決的辦法。」
「呵,果然呵,我在你眼裡就是個鬧場的,」胡雲喜自厭的低垂視線,「算了,也是我自找的,怨不了誰。」
「說吧,今天來找我有什麼事?」言濟時索性再跟她玩迂迴,單刀直入的提問。
胡雲喜毫不掩飾的說:「來觀風向啊,看看我能有幾成勝算。」
言濟時毫不客氣的回道:「一成也沒有。」
「這麼有把握?王女士對那張卦簽可是深信不疑。你確信你能翻盤?我不相信。」胡雲喜驚疑不定的緩緩搖頭。
「能不能翻盤這就是我的問題了,至於你信不信……」言濟時笑容淡漠,「那並不在我的考慮範圍之內。」
胡雲喜有種被人迎面打了一拳的感覺。
以為自己的戲份至少也是個配角,誰知道在他眼里根本只是個誰來都可以的龍套。
「我很好奇你打算怎麼辦。你現在,進一步是輸,退一步也是輸。如果你魯莽的跟你媽媽鬧翻,那梁晨今後的日子也怕是不得安寧的了。除此之外,我真的想不出你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言濟時,你自負聰明,可是鬥不過你媽媽心裡的堅信!」胡雲喜的語氣尖銳中帶著一絲顫抖。
她其實也不想表現得這麼惡毒和惹人厭,畢竟言濟時曾經把她當朋友,那麼真誠的幫過她。可是人心的自私和貪婪早已經把她推到了這樣的境地,有些念想一旦起頭,就再也收不住了。
「所以,根據一般推斷,我已經沒有選擇,只能認命了?」言濟時看向她的目光裡滿是興味。
「基督山伯爵說,如果命運叫我們退下,那我們就應該優雅鞠躬,華麗謝幕。」好過做了一堆無用功,最後卻發現一切只是把自己從失望推向絕望。
言濟時聞言並不激動,反而展顏一笑,眼角眉梢儘是如畫風華:「可是我更喜歡的是另外一句,如果命運叫我們退下,我們就應該優雅的把命運踢到一邊,然後,繼續演。」